随着几场春雨,草原上已是一年里最生机盎然的时光,哈日珠拉却与这勃勃的生机无缘了,只因旧伤未愈,又添一场风寒,她被勒令在帐中休养,直到完全康复。
若不是自己那名义上的父亲三天两头地派人送补品,又有专门的大夫随时守着,也并不禁止别人的探视,哈日珠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变相关押了。
饶是这样,这漫长的养病时光也让她无比的郁闷。塔娜夫人是她养伤期间的常客,几乎每日必到,即使有事不能来,也会派人嘘寒问暖,代她探视一番。
自己的父亲除了三不五时地派人送些补品,随时派人询问哈日珠拉的病情,自己倒是再没露过面,这样也好,若是他隔三岔五地来表演一番嘘寒问暖,父女情深,自己怕是更郁闷。
恩和自那晚走后便再未露面,哈日珠拉很好奇他和自己前任的关系。不知自己在他眼中算什么,表妹?嫂子?抑或其他?
不过,不管是哪个,都和现在的哈日珠拉没什么关系,不管他怎么看自己,都不妨碍自己今后的生活,起码目前来看没有。想起那晚他探究地望着自己的目光,哈日珠拉再次在心中祈祷,愿他永远不要想起还有自己这号人物才好。
吴克善倒是时不时地来瞧瞧,有时还会带点稀罕的小玩意儿来给她解闷,让她漫长的养病生涯不至于那么无聊。
对这个哥哥,哈日珠拉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感觉。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在对自己示好,可每次想起他在悬崖上说的那冷若冰霜的话语,她都无法阻止自己疯狂的揣度他到底是何种用意。
“一个背叛部族的女人,死有余辜。就算你不杀她,她也没脸再活下去了。林丹汗,你选错人质了!”
她也很想相信那时的他只是想让林丹汗以为自己没那么重要,这些只是他营救自己的手段,他只是不想被林丹汗牵着鼻子走,不想任他予取予求……
可是到最后,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四贝勒,想起四贝勒说的每一句话,想起他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拉住自己的手,想起他滴在自己脸上的汗珠……
“放了她,我来做你的人质。”
同样是面对自己被人挟持,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每当她想起这一切,她都不禁怀疑,能冰冷不含一丝温度地将自己的妹妹定义为背叛部族,死有余辜的女人的人,对自己的妹妹能有多少亲情剩下。
背叛部族,死有余辜的女人啊,她该以怎样的面目继续在这个部族里生存下去。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在她养伤期间,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外,科尔沁部落里的人一次也没出现过,连派人探视的都没有。整个部落仿佛都不知道有哈日珠拉这么个人,有这么一个还在养伤的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对她选择了无视。哈日珠拉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或不幸,他们不来,意味着自己不用面对他们或探究,或鄙视的目光,但这也同时意味着自己想要融入这个家族,这个部落,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难,他们对自己的无视,同时也表明了他们对自己的敌视。
当日子不紧不慢地进入四月,当哈日珠拉觉得自己在帐篷里待得快发霉的时候,前来给她诊治的大夫终于宣布,她已经完全康复,可以出门了。
在明媚的阳光下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啊。
当她站在蓝蓝的天空下,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色草原,她高兴得只想呐喊。蓝蓝的天上点缀着朵朵白云,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从蓝天白云中飞过,茫茫草原上成群的牛羊仿佛一望无际的绿毯上盛开的花朵,灿烂而富有生命力。骑着骏马的牧人驰骋在草地上,矫健的身姿映衬在蓝天、白云、绿草之间,那自由奔放的气息令人无比的陶醉。
远处一骥黑色骏马闪电般奔驰而来,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一身青色紧身骑装紧裹着马上骑士修长挺拔的身姿,脚踩在马镫上,身子笔直站立着,双手开弓如满月,随着一声悲鸣,一只大雁从高高的天空直直坠下。
“好!”卓娅忍不住拍手欢呼,兴奋地拉着哈日珠拉道:“格格,你瞧,那人真是好箭法。”
哈日珠拉微笑着点头,在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纯外行看来,的确是好骑术,好箭法。
远处骏马上潇洒利落的身影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只见他身体伏在马背上,轻轻一带缰绳,黑色流光的马儿朝左一拐,转了个弯儿朝一侧奔驰而去,马速丝毫未减。
“好!”哈日珠拉也忍不住赞了一声。
远处矫健的身影回头瞧了她一眼,身体再度直立而起,一手持弓,一手搭箭,“嗖——”,又一只大雁落了下来。
一支支利箭接连呼啸而出,一支未落,一支又起,竟是箭无虚发,空中的雁群悲鸣着,阵型大乱,慌乱地四下奔逃,却不料地上的马儿速度更快,眼看这群大雁就要全部葬身此地。
哈日珠拉敛起笑容,冷冷地望了那得意挺拔的射手一眼,转身便走。
这人的箭法的确不错,放在前世,估计也能到奥运会上拿个牌儿了,不过这心地却未免太过残忍。哈日珠拉对他箭无虚发的技艺原本还有几分惊艳,此时见他竟想将那自由自在飞翔的大雁一网打尽,心中立时便生出几分反感,她没那个本事,救不了满天悲鸣的大雁,却也不想再在这里充当一个麻木的看客,更不想再听到别人对他的赞叹。
哈日珠拉转身刚走出几步,只听“嗖——”的声音越来越近,一股带着冷冷蚀骨寒风的危险气息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哈日珠拉猛然停住脚步,拉着卓娅向旁边闪去。
“啊!”卓娅吓得惊声尖叫。
就在她们转身回头的一刹那,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根白色羽箭,其中一支斜斜地插在她身前不到一步远的地方,箭尾的白色翎羽还在微微颤动,击落这些羽箭的是一个古朴无华的青铜刀鞘。
哈日珠拉紧紧拉着卓娅的手,努力压下心头涌起的惊天骇浪。是谁?是谁射的箭?这是要置她们于死地吗?
一个戴着毡帽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土丘上,手中提着一把矢去了刀鞘的弯刀。他快步来到哈日珠拉身前,恭敬地弯腰抚胸行了一礼,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哈日珠拉身后疾驰而来的骏马。
身体流动着炫目光华的黑色骏马立在哈日珠拉身前,马上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星目闪烁,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剑眉斜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哈日珠拉。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