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被安置在军营东南角,人数不多,要找到一名小女孩的母亲倒不是什么难事。不多时,萧长信和悦铃就看见一名三十多岁,着一身褐色布衣的妇人焦急的来回张望。
小女孩一下子挣脱悦铃的手,像一匹脱缰的小马,飞也似的扑向那妇人的怀抱,一边跑一边喊“娘,娘……”
萧长信和悦铃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行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任务圆满完成。
小女孩被母亲楼在怀中,女孩的母亲连声道谢。这临江王和悦铃公主真是好人,还亲自把孩子送回来。
萧长信摇头,温和有礼的问“还不知如何称呼您。”
“村里人都管我叫李大娘。”
萧长信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倒是有一事想请教。”
“您说,民妇一定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您。”
萧长信顺水推舟“李大娘,在这落英山上是否住着一位姑娘,她是不是身着白衣,脸覆轻纱?”
“你说的是青鸟姑娘?”
“青鸟,你说那位姑娘叫青鸟。”萧长信唇角上扬,失笑道“竟然会有女孩子取如此有趣的名字。”以动物的名字取名,他还是第一次见。
一旁的悦铃使劲掐了下萧长信的胳膊,无语到极点。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研究别人的名字,他难道不知道皇兄快死了吗?
“敢问大娘,这位青鸟姑娘身在何方呀?我们寻了她好久,都没有结果。”
悦铃眨着大大的杏眼,死死盯着大婶,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她和二哥已经将落英山都搜寻遍了,就差把落英山掀个底朝天了,仍是毫无线索,她已几近绝望,现在好不容易有些线索,她简直激动到极点,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绳索一样,重新看到了希望。
李大娘的脸笑的像一朵秋日盛开的菊花,美丽和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呀,就住在落英山上那片梨花林中。”
“啊?!”悦铃皱着眉惊呼“不可能,那片梨花林我们早已派人查探过,除了树还是树,连个人影都不见。”
“你们当然找不到,那梨花林大得很,里面的路错综复杂,像个迷宫,出去的路有很多条,可是能通往青鸟姑娘住所的路只有一条,而且与许多条路交缠在一起,十分隐秘。”
悦铃摸着脑袋,满头雾水中。怎么可能呢?方圆五里,整整五里地,他们的人几乎是梨花林一寸一寸的搜寻,愣是没找到一所屋舍,一丝人影,还打了好几个转,害得他们以为遇上鬼打墙了呢。
看着呆愣的悦铃,站在一旁缄默不言的萧长信心里乐开了花,她总算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不是之前那副魂不守舍,郁郁寡欢的形象了,更万幸的是终于有人知道那位姑娘了,皇兄有救了。
萧长信问“大娘,不知如何能找到那位姑娘?”
李大娘苦着一张脸,说“梨花林中有一座竹箬山居,那是她居住的地方,可我们从未进去过,也只有青鸟姑娘她下山给我们村施医赠药时,我们才能见到她,她每次来呆不了多长时间便会离开,想见她,除非她自己出来,否则,不可能。”
悦铃皱着眉,小声嘀咕“她什么来历呀?这么神秘。”
“那位青鸟姑娘一直独自住在落英山上吗?”萧长信问“她没有别的亲人吗?”
李大娘长叹一口气,面露不忍道“王爷有所不知,其实这青鸟姑娘也是个可怜的姑娘。她本来是落英山下的弃婴,后来被路夫人捡了去。”
“路夫人,哪个路夫人”萧长信突然开口,一脸狐疑。路,这个姓很少见,她不会和路芳雪有什么关系吧?当年路芳雪与皇兄的事,他们兄妹三人都知情,还记得路芳雪说过,她是随她娘的姓氏,至于其他的,她不肯多说,他们也不能勉强。如果真的像他想的那样,该如何是好。
悦铃看出他的心事,忙打圆场道“大娘,你别见怪,我二哥好奇心特别重,什么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别管他,继续说,把这位青鸟姑娘身边亲近的人都说清楚一点,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悦铃得意的瞥了萧长信一眼,感谢她吧,感谢自己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原本李大娘被突然打断,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听到悦铃的话后,才放心的继续说“这路夫人本名路华浓,当年来到落英山后,便在梨花林中建了几间茅屋,长住下来。后来,她就收了青鸟姑娘为徒,直到三年前路夫人过世,竹箬山居就只剩青鸟姑娘一人居住了。原本这路夫人有一个女儿,可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落英山,一走就是七八年,也许是因为寂寞,青鸟姑娘性子更冷淡了,平时若无重要之事,来村里施医连句话都不留,而且每次都戴着面纱,飘忽不定的。”说罢,李大娘还长长的叹了口气。
“女儿?不知路夫人女儿的名讳为何?”萧长信忧虑的蹙着眉,心里不断地念叨着千万不要想我想的那样。
“她叫路芳雪,芬芳的芳。白雪的雪。”说完,李大娘毕恭毕敬的躬身行礼,抱着小女孩转身离去。
悦铃和萧长信站在原地,沉默不言。果然,坏事永远多于好事。她若是知道这段恩怨,不知道还肯不肯救人。
悦铃微微一笑“二哥,明天,我会秘密带皇兄上山求医的。”怕引起恐慌,皇上中毒昏迷不醒一事还瞒着军营上下呢。
“若是她知道皇上与路芳雪的往事,她会救人吗?”萧长信担心地说。
“也许她还不知道呢?”悦铃突然十分神秘而且自信地说“再说,就算她知道,她也一定会救皇兄的。”
萧长信揉揉悦铃的脑袋,不可置信的说“你哪来的自信,是那位青鸟姑娘亲口对你承诺过,还是你以为她会惧怕你公主的身份,你说什么她都照做?”
悦铃挥开萧长信的手,不悦的嘟起嘴,可恶,二哥怎么总是喜欢捉弄与戏弄她,太可恶了。“女人的直觉,你不懂。”
萧长信嘴角抽搐,没好气的开口“我不懂,你就懂了。你也太小瞧你二哥了,你二哥我可是万花丛中过,醉卧美人膝,倾倒京城众多少女的天璇皇朝临江王,论美女,谁能比得过我。你个小丫头,也太狂妄了吧。”
“是,你厉害,你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悦铃一边说风凉话一边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她相信青鸟姑娘一定会救皇兄的,没有理由的相信。她给自己的气息感觉很温暖,虽然她看起来冷冷的,可是一个嘱咐自己照顾好那些村民的人,能有多坏。那些村民跟她无亲无故的,她都为他们设身处地的打算考虑,怎么会见死不救呢?只是为什么会有一种心酸的感觉,外加淡淡的愧疚呢?皇上与芳雪姐姐的事,她也知情。如果不曾有之前的一切,也许芳雪姐姐不会跳崖,也不会成为天元皇朝的公主,更不会有今天的殊死搏斗,可能怪谁呢?皇兄没错,他只是无法接受一个人的心而已,芳雪姐姐也没错,她不过是爱的太痴缠罢了。如果当初皇兄因为愧疚与感恩纳芳雪姐姐为妃,才是真真切切的错了,不但错了,而且对他们彼此都不公平。一厢情愿的爱情,仿若一闪而过的流星,短命的很,逃不脱陨落的命运。他们都没错,无人可以怨责他们,要怨只能怨上天为何创造出缘分如此奇怪的东西,缘分,缘分,有缘不一定有份啊,有缘相遇,无份相爱,所以才迁出许多的悲欢离合,所以才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夜深如水,月影横斜,萧长信在悦铃耳畔说个不停,像一只聒噪的知了,一长一矮的身影湮灭在旖旎的夜色中。
初升的朝阳,散发着温暖和煦的光辉,湿润的风轻轻的扫过林间,清晨的落英山,云烟缭绕,雾色苍茫,飘渺透明的雾气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天光云影共徘徊。
青鸟斜倚在一棵硕大的梨花树下,百无聊赖的拨动着手中的琴弦,心绪有些凌乱。
第五天了,他还是没来,说不定他已经死了吧。她一直在梨花林中等,等待萧长律的到来,等待那个自己不得不做的决定——劝萧长律和夜湛然退兵,自己毫无选择,师傅临终之前的请求,那些无辜村民悲戚的面容,还有自己那暗暗作祟的医者仁心,逼得自己不得不多管闲事。
青鸟惘然的低喃“萧长律,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期待你的到来,还是抗拒了,若说抗拒,我却觉得你和夜湛然一样,为了所谓的王图霸业,牺牲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该死。可我偏偏想让你快点到我面前,让我救你一命,这样我就有理由可以接近你了,想办法阻止你和夜湛然。结果,把我自己弄得心力交瘁,你要是可怜我,就快点来吧。”
“青鸟姑娘,青鸟姑娘……你快出来,求你救救我皇兄。”声嘶力竭的呼喊,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估计是喊累了,声音越来越弱。
青鸟无奈的撇撇嘴,叹了口气。终于盼来了,听声音,应该是那位悦铃公主吧,她不像是在求人,更像在撒娇,是知道自己心软,决定打感情牌?她真有趣。
梨花林中,悦铃一边抹汗,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在她身后,是一辆华丽大气的马车,和一名身着紫衣骑装的少女。
“公主,你快别喊了,那个青鸟姑娘要是真心想救皇上,早现身了,依我看,干脆一把火烧了这片梨花林,看她出不出来。”紫衣少女恨恨的说。她和公主可是天不亮就驾车上这竹箬山居求医,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好不容易到了这梨花林,那位青鸟姑娘还是不见庐山真面的,害她们在林中打了好几个转。公主急得没办法,完全不顾及形象的大喊,自己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是奴婢,可公主一向待自己如同亲姐妹,教她习武识字,给了自己亲人一样的温暖,自己怎么忍心让公主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落儿,不得无礼。”悦铃略带训斥的说“我们是在求人,把你这副飞扬跋扈的模样收起来。”
落儿不情愿的低声嘟囔“我又没说错,求人,也得见到人吧?”
“青鸟姑娘恕罪,落儿是有口无心,求你大人有大量,见我们一面吧。”
除了虫鸣鸟叫,悦铃得不到任何回音,难道皇兄真的要命绝与此?悦铃绝望的看着徐徐飘落的花瓣,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威胁过,今天,还是第一次。”空气中隐隐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