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拖着夜湛然一路进了竹箬山居,粗鲁的把他抛在庭院内的石凳上,封了他的内力,制住他的穴道,自己则是毫无顾忌的抓起桌上的茶杯,大口大口的灌茶。
渴死她了,看来自己这十几年的武功真是白练了,不过是拖一个人,竟然累成这样。
“姑娘,你慢点喝。”夜湛然微笑着说。原来,清冷的她,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青鸟慢慢放下水杯,说“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你的病我会治,你的野心也会被我扼杀,这场仗你停定了。”
“如果我说不用呢?”夜湛然冷冷的说。
“你真想死呀,再打下去,我估计你活不过一个月。”青鸟坐下,半真半假的说。
夜湛然苦笑“我说过没人在乎我的生死。”
“包括你自己。”青鸟挑眉道。
夜湛然点了点头“是。”
青鸟咬了咬唇,恨恨的自言自语“不在乎,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不在乎。”
青鸟嚯地一声起身,揪着夜湛然的衣领,一顿生拉硬拽,将他拖到身后那条小溪边,狠狠地将他的头按入水中,顺手解了他的穴道。
冰冷清冽的水顺着口腔鼻腔涌入,令夜湛然几欲窒息,夜湛然情不自禁的奋力挣扎,淹没在水中的头,不断摇晃,试图挣脱青鸟的桎梏,半空中胡乱飞舞的手掌,拍打在波光流转的水面上,水花四溅。
青鸟把他拉上岸,似笑非笑的说“你知道挣扎,说明你不想死,你还在乎你自己的生命。”
夜湛然瘫坐在地拍着胸口,连连咳嗽,闻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喘着粗气说“那又如何,你能救朕吗?宫里的太医都说朕没救了,连芳雪也是束手无策。”
青鸟走近他,目光漠然如冰雪,低声说“他们没办法,可我有办法呀,你可以消沉,但绝不可以轻贱你的生命。”
“姑娘,想用我的命换什么。”夜湛然习惯性的问,他已习惯交易,不信世上有所谓的真心。可如今,竟是恼恨自己的不假思索。
他想,她会不会伤心呢?
“以公子一命,换天下一个太平,不知公子是否愿意?”青鸟淡淡的说。
他和萧长律都不信自己,他们的话基本如出一辙,罢了,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她,认了。
“朕,朕......”夜湛然张着嘴,不知如何作答。说是,他就要放弃这次萧长律中毒的绝佳机会,以后,也许可能不会再有了,说不是,他怕伤了她的心,原来,喜欢一个人,会如此在意她的感受。
“算了,你不用急着回答。”看出他的犹豫,青鸟大方的说“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吧,我现在先带你去休息一下,跟我走吧。”
夜湛然傻傻的点了点头,跟在青鸟身后,心中突然有了答案,如果能让她开心,放弃战争有何不可。
路是短的,情是长的,真想一辈子跟在她身后。
送夜湛然进了师傅的房间安歇,青鸟并没有立刻回房,望着一轮明月发呆,心里空空的,自己做的应该是对的吧,可为什么有种负罪感呢,感觉自己有些不择手段呢。
幽幽一叹,彻夜无眠。
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唤醒沉睡的万物。
萧长律睁开惺送的睡眼,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睡得真不错,虽然没有皇宫那般奢侈,但格外舒适,什么国事,都被抛到脑后。
“醒了吗?”门的另一端,传来清澈的女声。
“嗯,刚醒。”
“我在院子里等你吃饭。”
“知道了。”萧长律含糊不清的答。
门外没了动静,萧长律有些失落,她应该走了吧,对自己,她连话都不愿多说几句。
匆匆赶到庭院,青鸟安静地坐着。长及膝盖的青丝,被一枚花环松松的拢起,阳光的照耀下,白皙的肌肤近乎透明,眉目如画,芳华绝代,宛若仙子。萧长律的心,微微一颤。
萧长律轻轻在青鸟对面坐下,心里,淡淡的喜悦。
“不是吃饭吗,为什么不动筷子。”萧长律奇怪的问。
“等人。”青鸟调侃的答,目光移向他身后,说“怕你一个人寂寞,特意给你找了个伴儿,快看他来了。”
萧长律转身,望着来人,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他,姑娘,好本事啊,连天元皇朝的皇上都能请来。”
“那是自然。”青鸟点头。
款款而来的夜湛然见状先是一愣,继而一笑,旁若无人的做到萧长律身旁,使劲吸了吸鼻子,赞叹道“好香的菜,我不客气了。”
“粗茶淡饭,还望两位不要嫌弃。”青鸟一边给他们盛粥,一边说“就算是难吃,也麻烦两位公子多吃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进行下面的治疗。”
萧长律一愣,说“你真以为救了朕的命,朕就会感念你的恩德,答应你停战。”
青鸟横了他一眼,望向夜湛然,淡淡的问“你会感念吗?”
“会。”夜湛然微笑着说“姑娘,昨晚问我的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我愿意以天下太平换我一命,毕竟只有活着,才能俯瞰着大好河山吧。”
青鸟点头道“说真的,对你,我还是有些怨的,可如今,我只能说一句谢谢,谢谢你成全了我。”
夜湛然摇头,能换来她一句谢谢,心里竟是如此的满足和喜悦。
“若朕不愿,姑娘还有什么法子劝说朕?”萧长律好奇地问,转动着手中的筷子,温和的说“要知道,我们二人无论谁先退兵,都会被人授之以柄,知道内情的,自然是以为我们不忍百姓受苦,顺便还姑娘一个人情才退兵,不知道的,说不定会以为是不战而退,怕了对方呢。”
他早有停战议和的想法,只是知道夜湛然绝不会答应,便绝了心思,如今,夜湛然已经答应停战,自己也可顺水推舟。不过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一意孤行,不答应停战,她会有什么办法,她一定还留有后手。
“也对。”青鸟点头,故意摊开双手,说“如果,有他们呢。”掌中赫然是两块兵符,材质相似,形状却迥然不同。
夜湛然的手迅速探入怀中,心下大惊,那块随身收藏的兵符早已不翼而飞,她什么时候拿到的。
“你别找了。”青鸟大方的坦白“这块兵符是我昨夜替公子拧衣服的时候顺手偷来的。”
夜湛然忽然拍了下桌子,朗声大笑“好,这兵符既落在姑娘手中,就请姑娘好好收着吧,算是代我保管。”
“你们放心,我呀,肯定好好保管,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等两国和平修约后,我保证完璧归赵。”青鸟拍着胸脯,一本正经的说。
“你又是用什么办法从悦铃那里将朕的兵符骗来的。”萧长律咬牙切齿的说,他不是气她拿了自己的兵符,而是气她凭什么替夜湛然拧衣服,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扒了,连他的身体都看了,都摸了,她居然能毫无忌讳的说出跟别人亲密的举动,一想到她对夜湛然的关心,他就生气。
为什么呢,明明只是萍水相逢,明明只是她为了履行诺言的手段,明明只是自己顺水推舟引出的事实。
青鸟觉得莫名奇妙,她可从未见过他生过气,他不是一向冰冷邪魅,傲慢轻狂,喜怒不形于色的吗?
“交易,我跟悦铃说,只要给我你的兵符,我就救你。”青鸟迎上他的视线。他的目光好犀利,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将自己凌迟,可自己还真不怕。
青鸟抬头与他对视,说“公子心里清楚得很,你愿与不愿毫无意义,你与夜公子初登大宝,根基不稳,内忧外患齐聚,已是分身乏术,而且天元皇朝,天璇皇朝近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力刚刚有所回转,贸然发动战争无异于玉石俱焚,你们双方都讨不到好果子,停战,是最好的选择。”
“姑娘分析还真是鞭辟入里,在下佩服。”夜湛然目露震惊,她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朕同意了。”没想到,她还有如此远见,可惜了,她是个女子,不然自己一定要将她收归麾下。
“同意什么?”青鸟挠着头问。
萧长律嘴角抽搐,拉着长音解释“修约,停战呀。”
刚才还一副女中诸葛的样子,现在,居然傻乎乎的。
“如此甚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和平解决危机。”青鸟拍拍手,点头道“两位也放心,作为代价,我拼尽一身医术,也定要治好你们。”
“你们?”萧长律煞有兴趣的问,故作迷惘的皱着眉,说“朕身重奇毒,姑娘救朕不假,难不成夜帝也抱恙在身,都逼姑娘出手了,不会是要病死了吧?”
夜湛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毫不示弱的说“萧长律,你放心,为了做好你的对手,朕又怎会比你先死。”
青鸟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争来斗去的。
“你们两个彼此彼此,有什么可争得。”青鸟淡淡的说“萧公子中的朱颜辞镜,虽被我控制,但不好好医治,一样会死。至于夜公子,想来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患病已久,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又不敢声张,只能用各种珍稀药材续命罢了。你们两人,若是再得不到医治,我估计你们别说在我面前斗嘴,恐怕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了。有这功夫,倒不如养养精神。”
夜湛然一愣,她这是在关心自己吗?虽然她嘴上不说,但自己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话中的阵阵暖意。
“知道了,姑娘。”夜湛然嘴角噙笑。
萧长律哑然,坐在他旁边的真的是夜湛然吗?他何曾如此温柔过。
一顿早餐,夜湛然吃的心魂荡漾,萧长律吃的满腹疑惑,唯有青鸟,吃的安然自在,丝毫没有感受到对面人的心思。
饭后,青鸟准备好一切,打算带萧长律去碧玉泉疗伤。一阵微风拂过,香雪满地,零落成泥。
青鸟伸手,拾起一瓣染泥的梨花,送到鼻端轻嗅。望向夜湛然和萧长律,幽幽的说“美丽的事物总是脆弱,就像这花,只能在最美的年华无奈凋落。人的生命又何尝不是,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瞬间逝去,来不及等不及欣赏那些美好的事物。坐拥一切,君临天下又如何,还不如好好活着,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无病无忧的走完一生。”
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救了他们,她也许就会死了。青鸟没告诉他们,之前给他们服用的汤药,不过是固本培元,无法根治他们的伤病,他们身上的伤病太重,除了落英山上独有的雪域玲珑花,寻常药物根本无法短时间内治愈他们,血玉玲珑花难得想要它开花更是困难,唯一的办法,就是以至阴至纯的处子之血浇灌七天,催它开花,而她恰好有一株,而且她也是至阴至纯的阴女。
生死无情,命运无常。她不怕死,但也难免感伤。死亡是多么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爱恨情仇,纷扰世事,遇到死亡,不都是唏嘘不已,最后痛苦接受消逝的命运。
“姑娘,你怎么了。”夜湛然有些担忧的问。她刚才落寞的神情,尤其是她的眼眸中那浓重的死亡气息吓得他心惊。
“无事,想到一些事情,就不由自主的说出这许多的话。”青鸟摇头说“你先等候片刻,我先带他去一个地方,再回来医你。”
夜湛然微微一笑,说“我等你。”
简简单的三个字,温情漫漫,夜湛然自己都讶异了,原来,他也可以说出如此动人的话。原来,有些话,有些情感,不是说不出,不是表达不清,而是只想全都在一个正确的人面前展露。
“走了。”萧长律突然搅局,拉起青鸟的胳膊说“不是说带朕去一个地方吗,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