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皇宫中,御书房内一片寂静。萧长律握着一本奏折,如石化般,僵硬地坐着,指尖沾染了点点朱红。
“陛下,段将军求见。”内侍元福从殿外走进,恭敬的说。
“宣。”
段轻鸿快步走进,身上银白色的轻铠,衬得整个人威仪英武,段轻鸿行礼道“皇上,那位姑娘,她已经出城了。”
“哦,是吗?她走了,她终于走了。”萧长律放下奏折,保持一个动作太久,他的胳膊已有些酸麻。
“皇上,要不要臣派人把她追回来。”段轻鸿皱着眉,小心翼翼的说。
自那日避雨回来后,萧长律便命他暗中调查京城林家是否来了一名陌生女子,果不其然,当萧长律看到那女子的画像时流露出的惊喜的快要流泪的表情,着实吓了他一跳。听悦灵公主说,落英山一战的平息,两国的和平安宁是一个女子的功劳,而且那女子救过皇上一命,最后却因为皇上坠崖,生死不明,估计就是此女子了。这女子的确是倾城绝色,与众不同,若是皇上动心也是情理之中,皇上这一生为国为民隐忍孤寂,也该有个人陪在他身边了。
“不必。”萧长律摇摇头,倦倦的说“林逸可有什么动静?”
段轻鸿正色道“不出皇上所料,林逸不知是何原因得以重见光明,他最近愈发不安分了。”
“朕本来想留他一命,没想到他如此大胆。”萧长律一掌狠狠地拍在结实的檀木书案上,冷哼一声,说“他想玩,朕成全他,轻鸿,你先下去吧。”
段轻鸿毕恭毕敬的退下。
御书房内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安静的可怕。
站在一侧的元福,微低着头,目光不时瞥向龙椅上的少年帝君。皇上虽然性子冷淡了些,但爱民如子,从不苛待宫人,这让他敬畏之外,还有几分动容心疼。
“元福,传朕旨意,今年京城的科举会试由朕亲自主持。”
元福大惊,这不符合常理呀。
天璇皇朝的科举制度,是通过地方的院试选拔人才,再由考生赶赴玉黎城,进行会试,最后才能进行殿试,按常理,陛下只需要主持殿试即可,为何要主持会试。
“陛下,这——”元福犹豫着,最终还是点头宣旨去了。
萧长律倦怠的靠在椅背上,一室寂寥。她治好林逸的眼睛有什么用,林逸最终还不是要死在他手里,他本来有很多机会除掉林逸的,可是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搁浅计划,为什么一定要等她离开后动手,如今她走了,就连对付林逸的心思都觉得索然无味。
时间会冲淡一切,他对她的异样情愫也会渐渐模糊,退却。
时间一天天划过,转眼青鸟离开玉黎城已有一月过半。水波湛然,清风徐来,岚晴江深处,一处桃花林,大片大片的开放着,中无杂树,妖娆的红烧成一汪艳丽的花海,风扬起,落英缤纷,空气中满是清甜的香气。岸边,一名白衣女子静静地立在飘摇的乌篷船船头,长发翩跹,宛如泼墨画卷。
“青鸟。”云姑走出船舱,轻唤“当家的进城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若是不忙的话,便与我一起去摘些桃花回来可好。”
青鸟转身望着她说“好啊。”
当初来到这片桃花林之后,她便用蜂针针刺云姑腿上的穴道,如今,云姑的病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气色比自己初见她时好了不少。面色红润,长相端庄,十分可亲。
青鸟提着花篮,漫步在林中,云姑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笑着说“青鸟,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人又好,不知哪家的小伙子能讨了你去。”
“大娘,你又取笑我。”青鸟淡淡的说“我不会嫁人的。”
云姑笑着说“那你方才让当家的还回去的玉佩,是怎么回事?”
青鸟皱着眉说“那只是我一个朋友忘记取回的东西。”
说道玉佩,青鸟一阵子头疼。她离开后不久,收拾包袱的时候偶然发现了紫玉水晶燕和不少银子,估计是林逸偷偷放在里面的,一直忙着给云姑治病,今日才得了空闲,求魏大叔还给林逸。
他早知道自己要不辞而别,却无声的纵容了自己。
她当不起他的爱,承不起他的情,如果自己的行为伤害了他,那她也只能说一句抱歉。
提着篮子回到船上时,魏老二正站在船头张望,见她们走过来,立刻迎上去,焦急的说“姑娘,你那位朋友好像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了?”青鸟心中一惊,手中的花篮快要被扯断“快告诉我。”
魏老二道“我今日按照姑娘给的地址去送玉佩,却发现那里已经被查封了。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姑娘那位叫林逸的朋友被抓进天牢,择日问斩。
“天牢?问斩?”青鸟焦急地问“为什么?还有林家小姐和其他的人呢?”
魏老二摇头,轻声说“只听说他煽动京都考生罢考,意图不轨,事后败露,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至于林家的其他人好像也被压入天牢,财产尽数充公。”
青鸟突然明白了林语溪那日听到萧长律的名字时的惊恐,原来,覆灭他们家族的人是萧长律。她怎么这么笨,才想到其中关窍。林逸此举定是破釜沉舟,煽动人心,破坏科举,视同谋反大罪,他怎么可能是萧长律的对手,根本是自寻死路,飞蛾扑火。
“姑娘,这玉佩,如何是好?”
青鸟接过玉佩,敛眸沉思。她要不要回去救人,好不容易离开是非之地,难道又要卷入一场纷争中去?
云姑劝慰道“青鸟,你也别着急,也许这是误传,谣言呢。”话一出口,连云姑自己都不相信。
青鸟长吁一口气,对魏老二和云姑说“魏大叔,魏大娘,很感谢你们这阵子的照顾,我要回玉黎城一趟,大娘的病已经好很多了,只要按我之前开的方子服药,必会痊愈,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你们赶快离开这里,免得受我牵连。”
云姑泪盈于眶,不舍的说“青鸟,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要去救人,你一个弱女子,实在太危险了。”
魏老二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青鸟,你跟我们夫妻一起走吧,我们夫妇年老无子,你留下来,我们一定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决不让你受委屈。”
青鸟心头感动,鼻头微酸,静静道“大叔,大娘,我很感谢你们的心意,但是我必须回去,我不能舍弃我的朋友。”
魏老二夫妇见她心意已决,只能目送她离去。
匆匆回到玉黎城,青鸟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林家的财产尽数充公,宅邸查封,店铺紧闭,上上下下一片死寂,林逸和林语溪被打入天牢,仆人侍从一早便被遣散,林逸真可谓是抱着必死之心行事。
青鸟来到皇宫之外,看着玉黎城气势恢宏的皇宫,秦砖汉瓦,紫柱金梁,极尽奢华,湛蓝的天空下,金黄色的琉璃瓦,辉煌大气,廊檐缦回高啄,高耸的宫墙肃穆庄严,朱漆的宫门巍峨的立着,散着绚丽的琥珀色。一排排目光锐利,手握长枪,甲胄威严的侍卫守卫着宫门。
青鸟眉头微微蹙起,进入皇宫,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可是皇宫大内宫阙无数,她怎么找到萧长律,就算找到了,她怎么开口?命令萧长律放人吗?怎么可能,林逸所犯的罪,那可是意图谋反,萧长律杀他名正言顺。可是,她不能坐视不理啊。
难道要劫法场,闯天牢吗?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救不了人没准儿还得搭上自己一条小命,得不偿失。
青鸟恍然,脑海里一个计划慢慢形成。单靠她一人之力救人实在是困难,除非萧长律主动放过林逸,可是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他。既然如此,他就去找他的弟弟临江王萧长信,萧长信的王府可比皇宫大内小了不少,找他比找萧长律容易一百倍。
夜幕悄悄降临,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进临江王府。青鸟看着周围的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不由一阵头大,心中抱怨,不过是一个王府,就修的像一座超大的迷宫,有没有这么夸张。七拐八拐的闯进一片花园,躲在一片茂密的白玉芙蓉后,远远看见亭子中一男一女两道绰约的人影。
“二哥,皇兄会如何处置那个林逸。”
隐约是悦灵的声音。
“林逸,应该是夏侯逸吧。”萧长信淡淡的一笑,说“他们是夏侯彻的旁支,夏侯彻已经伏诛,九族全灭,他们既然苟且偷生,就应该安安分分的,可他们不思悔改,竟然阻挠科举,罪当处斩。”
夏侯逸,原来林逸是夏侯一族的族人。怪不得,会有如此深仇大恨。
“花丛后的朋友请出来吧,如此良辰美景,莫要辜负。”萧长信吊儿郎当的说。
悦灵吓了一跳,连忙瞅向花丛,谁这么大胆敢闯进临江王府,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青鸟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快的发现,她明明离他们距离很远还特意隐去了气息。转念一想,他是萧长律的弟弟,又能差到那里去。
索性大大方方走出,脚尖轻灵的一点,旋身落到他们面前。
悦灵张大嘴巴,惊讶的望着面前的人,泪水萦纡眼眶,抓住青鸟的手,激动地说“青鸟姐姐,你没死,太好了。”
青鸟拍拍悦灵的手背,抽出手,淡淡的说“我很好,不必为我担心,想必这位便是临江王了。”
萧长信摆出一个自认为最风流倜傥,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说“正是本王,原来你就是落英山的那位青鸟姑娘,今日得见姑娘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萧长信是第一次见青鸟,之前便听悦灵唠唠叨叨的赞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那通身的气派竟不输于皇室众人,优雅中透高贵。
青鸟轻哼一声,静静地说“今日,我来,是有事相求。”
同是兄弟,为什么萧长律冷的像块冰,深沉睿智,萧长信却像团火,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哦,让我猜猜所为何事。”萧长信邪邪的笑,摇头晃脑的说“自然不是为了一睹本王风采,也不是为了叙旧,怕是为了林逸吧。”
悦灵不可思议的望着青鸟,青鸟姐姐什么时候跟林逸有牵扯了?
“聪明,林逸对我有恩,虽是已经偿还完了,但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妹赴死。”
青鸟挑眉,这萧长信看似轻浮,实际上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事你不该找我,你该去找我皇兄。”萧长信哈哈大笑“他是皇上,我就一个闲散王爷。”
青鸟没好气的说“我也想啊,可是皇宫大内,殿宇无数,等我找到他,林逸和林语溪怕是早就人头落地了。而且,我很讨厌他,才不想求他。”
“姑娘,你心里清楚得很,这世上能救林逸兄妹的人,只有我皇兄。你不愿意见他,也得见。”萧长信微笑着说,心中不禁为自己的皇兄扼腕叹息。虽是第一次见青鸟,但他可以断定皇兄未来不久就可以添一位皇后了,他们的嫂子有着落了,俊男美女天作之合。难得有女子这么看不上他的皇兄,皇兄未来的追妻路啊,任重道远。其实早在落英山,皇兄抛下千军万马去救她时,注定了他们彼此之间的牵绊。
讨厌,何尝不是一种在意,一种喜欢。
只是他们两人都太要强,太倔强,必要经过不少曲折才能认清彼此的心意。
悦灵眼珠一转,立刻会意的说“是啊,青鸟姐姐,我二哥说的没错,你想啊,那个林逸犯的可是谋逆的罪,杀不杀他全在我皇兄一念之间,你不就是嫌皇宫太大,找不着他人吗?这还不简单,一会儿我回宫的时候捎上你,带你去见他,你好好的跟我皇兄聊上几句,他一心软,就答应你了。”
“他会心软?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青鸟望着悦灵天真的笑颜,恨恨地说。
“当然了。”悦灵一本正经的说瞎话。
偷偷瞅向自己的哥哥,两人相视一笑,活像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青鸟没有异议,微微点了点头。
悦灵拍了一下手掌,开心的一笑,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说完,拉着青鸟,冲出庭院,扔下萧长信一个人在晚风中形影茕茕。
萧长律无奈的笑,看来皇宫以后会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