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缠绵绵的下着,青石板堆砌成的道路隐隐泛着暗绿色的青苔,湿滑阴冷。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三两个行人走在路上,不少人家的屋前两盏白纱灯飘摇在风雨中,张贴的皇榜已经垂悬多日,仍是无人问津,明黄色的卷绸因着雨水的侵蚀,边角褪色蜷曲,但乌黑的墨迹,朱红色的官印仍旧显眼。看守皇榜的士兵禁不住寒意,忍不住去喝了几杯小酒。
“两位官爷,你们说何时才能有人揭了那皇榜?”小二端了两碗温好的黄酒,满脸愁容的打听。
他们这家客栈的生意并不好,现在时疫横行,谁都不敢出门,除了一些外来的商客出不去城住在店内,每日也就只有这些看守皇榜的士兵光顾了。
两个士兵一口将澄黄的酒水喝下,扔了几个铜板给小二,长叹一声,脸色咒怨的说“谁知道呢?这是个烫手山芋,治得好时疫加官进爵,治不好那就是砍头的死罪。”
小二叹口气“这日子可怎么过活啊?”
店内一片愁云惨淡。
楼上,一阵轻微的门扉响动忽然传来,一名少年站在二楼,冲着士兵喊道“这位官爷,那皇宫中可有人染病?”
那少年看起来年纪二十上下,一张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像是寒冬腊月最冷冽的白雪,眉目精致,五官清隽,声音清脆的如同玉碎。他的表情冷冷的,仿佛能将人冻结。
“这位小哥,我官微人轻,哪里能知道那些贵人的事情?”
“小二,送一壶好茶到我房里,还有这两位官爷的酒钱算在我账上。”少年的神情依旧淡淡的,扔了一锭银子到小二的手中,静静地说。
小二脸上堆满了笑意,有生意做自然是求之不得。至于两个士兵也是感激的一笑。
似是一阵风吹过的功夫,少年已是不见踪影,只问门扉关闭的擦撞声。
小二和士兵皆是错愕这少年行事的古怪,不过有钱赚,有人付酒钱自是无所谓这些细节了。
夜色渐渐降临,今夜难得是一个好天气,无风无雨。空气仍是湿漉漉的感觉,能感到似是有水雾凝结成一滴滴露珠打湿衣衫。
有人踏着月色走进了冷清的明心阁。来人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但看身形,还是可以分辨出这是一个女子。
已经等了快一天,青鸟盯着周遭黑漆漆的一片,头隐隐的发胀。她进城已有两天了,今夜特地在这里等人。那天她其实是假意离去,悦灵可以不来送她,但是林语溪居然也没来,这让她起了疑心。果不其然,玉黎城原来爆发了时疫,临江王府没有林语溪和萧长信的踪影,只能说明他们都在皇宫。青鸟偷偷潜进皇宫,发现皇宫一下子多了很多侍卫,而且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定是出了很紧迫的危机。
而且这时疫应该爆发许久,萧长律有心瞒自己,自然会做好防备,在没弄清情况前她不能轻举妄动。
“姑娘。”有人推开门扉,走了进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正是朝歌。
“到底出什么事了?这时疫爆发多久了?宫中情形如何?”
“姑娘,你离开之前,这时疫便已在城东蔓延,只是范围较小。至于宫中……”话到最后,朝歌有些吞吞吐吐。
“说啊。是不是有人染病了,悦灵,临江王,语溪姐姐,还是萧长律。”最后那三个字青鸟忍不住犹豫,怎么会呢,那个家伙命大着呢。
“没有,皇上他们很好,只是皇上不知为何增添了不少高手守卫皇宫,好像在堤防什么人。”
青鸟的担忧稍稍减了几分,目光盯向窗外,淡淡地说“朝歌,我要上朝。”
朝歌大惊失色,说“姑娘,女子上朝可是从未有过。”
“现在就有了啊。”青鸟淡淡的一笑说“朝歌,萧长律他有心瞒我,就是不想让我掺和进来,宫里突然增多的那些高手,应该是段轻鸿训练的暗卫吧,想来也是为了阻止我进宫。我若是自己进宫单独找萧长律,他肯定会拒绝我,说不定还会软禁我,如果我揭皇榜,估计没进宫就被拦下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我当众出现在朝堂之上,逼得他无路可退。”
她是一定要见萧长律的,而且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就意味着她要闯宫,偷入皇宫不难,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朝堂之上实在太难了,议政殿守卫森严,还有一个段轻鸿坐镇,想要闯进去难于登天。
朝歌不由得为青鸟担心,皇上封锁了玉黎城,皇宫也加派了人手,甚至软禁了公主,是铁了心不打算让姑娘得知时疫的情况,可谁承想,到底还是没能瞒过姑娘。若非今日收到纸条,她怎么也不会知道青鸟居然没离开。
“姑娘,你打算怎么办?”朝歌问。
“你去告诉段轻鸿,如果不想玉黎城变成一座死城,我明天一早便要站在议政殿之上,现在离上早朝还剩三个时辰,他可以好好考虑。”
段轻鸿一直守在萧长律身边,如果贸然去找他,一定会惊动萧长律的。而且她进宫已有一段时间了,竟没发现林语溪的半点踪迹,让她不由的焦急。
朝歌蹙眉,犹豫的问“姑娘,你为什么要回来?当做不知道不是很好吗?”
“我可以当做不知道,你们可以吗?”青鸟抬头,淡淡地说“烂水草已经走了,太医院若是能想出办法还会有如此情景吗?朝歌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明明可以挽救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却袖手旁观。你若是天璇皇朝子民,便知如何抉择。”
朝歌没再说什么,轻轻退出了房间。
黑暗中,只剩下青鸟一个,孤零零的等待。
清朗如水的月色,顺着窗棂星星点点的映在地面上,碎玉一般。
青鸟呆呆的坐在桌前,脑海里空白一片,似有什么奇怪的难以言述的滋味在心头蔓延勾连。
为什么要回来?
当做不知道不好吗?
青鸟不断的反复的问着自己,试图找出一个答案。
想了许久,似乎只有一个合理的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医者仁心。
青鸟一只手支着头,呆呆的坐着,胡思乱想着。直到天明时,她见到了满脸倦色的段轻鸿,他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段轻鸿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她一套侍卫的衣服。青鸟瞬间明白了段轻鸿的意思,手脚麻利换好衣服,跟着段轻鸿混入了交接的侍卫中。
她被安排在门口守卫,段轻鸿进入议政殿时,她清楚的听见段轻鸿说“从没人逼迫过皇上,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青鸟笑笑,选择这种东西她从不需要,她只会做出决定。
朝阳初升,群臣拜谒,青鸟看着萧长律在众人的拥护下步入议政殿,端坐在那把金黄色的龙椅上,青鸟跪地行礼,这是她一次向他行礼,也是第一次见他身着朝服,一如往昔,英俊冷傲,棱角分明如雕刻一般的面庞,是藏不住的帝王霸气。
元福掐着嗓子高喊着“有本奏来,无本退朝”的官方说辞。
一个不知名的大臣走上前,一脸严肃的说“陛下,京中时疫肆虐,该如何是好?”
随后又有几个不识趣的大臣出来复议。
青鸟瞥着萧长律的脸色忍不住想笑,这么无聊的早朝不知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这些大臣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除了卖弄口舌还能做什么?
“狄柔世子七日后到达玉黎城,朕相信必有救治之法,且先将那些感染时疫的百姓集中管理起来,责令太医院救治。”萧长律的声音冷冷的,但青鸟还是听出了他的疲惫。
那些大臣虽是不满,却也是无话可说。天灾面前,人力实在是太过渺小。
青鸟觉得看够了这一台子戏剧,闹剧,自认为也该出场了。于是乎,果断的跳出来大喝一声“且慢。”
众臣吓了一大跳,齐齐扭头盯着站在门口的青鸟,青鸟无视这群大臣奇异的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缓步朝萧长律的方向走去。
他高坐龙椅,睥睨天下。
而她却成了逼迫他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