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独自生活变成两个人相互照顾,寡淡的日子也会焕发新的生机,想的,念的不再是单纯的熬过每一分每一秒,所在意的不过是一餐饭,一杯茶的琐碎时光。
两个人一起蹉跎岁月,是世上最风花雪月的浪漫。
凛冬的旷野衰草连天,呼啸的风卷起千堆碎雪,枯黄的草野氤氲着薄薄的白霜,阳光漫过,洒下一片清辉,层云舒卷缥缈,赤金色的光波回荡在落寞的天地。
两匹矫健的骏马奔驰在辽阔的旷野中,马蹄扬起尘埃,所过之处仿佛一瞬间绽开了万千繁花,长鹰击空,啼鸣凄凉,化作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天的尽头。
青鸟拍了拍胯下马儿高扬的头颅,转过身忘了一眼身后,巍峨浮华的城池已经遥不可见,笑着对身旁的萧长律说“我们把朝歌还有沉风沉影他们扔在天元好吗?”
萧长律轻轻一笑,眸光中是满满的宠溺,静静地说“他们没那么差劲,平平安安的离开天元还是没问题的。”
他与她都不喜欢天元,所以就抛下大部队逃之夭夭了,寒暖玉髓已经由沉风护送去玉黎城了,那里有慕容沄蘅,他自然不担心,他们是在半途提前离开的,算算时间沉风应该很快就能赶回玉黎城了,沉影、朝歌和其他人也快到达天元边境,夜湛然倒是很安分,没有什么动静,毕竟他的解药还没到手。
天光云影荡起清漪,前方一路平坦,再有一两日的路程便进入天璇境内了,侧头看着青鸟的笑颜,突然觉得那里不再是他的牢笼,那些经年累月的负累感烟消云散。
“我们比比谁的马术好。”俏丽的女子脸上布满了璀璨的笑意,宛若最明亮的星子,衣袂飞扬,策马奔驰在旷野。
萧长律微微一笑紧随其后,风声飒飒,我心悠悠。
天元皇宫,承英殿。
仿佛连阳光都照射不到的深渊,深不见底的黑暗将一切吞噬,夜湛然坐在床沿,脸色泛着一种病态的白,面容隐没在暗影中,阴沉沉的像一汪死水无波无澜,明黄色的龙袍散出淡淡的光晕,光影交错,宛若寂静无人的雪夜中迷途的归人,悲凉的被风雪掩埋。
一颗梅子轻轻地送入口中,酸涩的感觉一下子在舌尖炸裂,不舍得咀嚼,不舍得咽下,任由酸涩的感觉蔓延,夜湛然的视线一片浑浊,万物在他眼中是虚无的,天地在他眼中是黑暗的,紧紧的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想记忆中那道清丽的倩影。
解药已然服下,身体的痛楚如潮水般退去,可心却好似被扔到冰天雪地中,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坚冰,然后再从最高处扔落,摔得粉碎。
时光仿佛一瞬间倒退回一年前的那个静谧的夜晚,那晚的月光很亮,她站在月光下,皎洁无暇,梨花的花瓣落在了她的肩头。
那短短的美好,终究在时光的浪潮中无可挽回的留在了曾经。
那个将他按在水里恨恨的说他不爱惜自己生命的少女,那个偷了他的兵符威逼着他退兵的少女,那个往他嘴里塞梅子的少女,那个他爱着的少女。
她的身影在脑海中忽远忽近,她的面孔在记忆中忽明忽暗,对她的所有思念不停的抨击着他最后的自制力。
她只是不爱他,不像他爱她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爱上她,却无法忍受失去她的寂寞。
他的世界早已昏暗无光,他的生命早已坠入地狱。她是他今生唯一的渴求。因为在意她,他没有真正的杀了林语溪,他的退步忍让都是因为她,他终究是是狠不下心伤害她。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即使他想念的人心里没他,还是像中了邪一样疯狂的想见见她。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眼爱上她,一生为她痛苦。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亲人的,仇人的,无辜人的血。她不喜欢,他可以停止一切杀戮,可悲的是,无论他做出怎样的改变,也得不到她。
她离去后,他最后的光明熄灭了。
年关将至,白桑城的大街张灯结彩,不论穷富也要阖家团圆,这座富庶的城池距离天璇的京都玉黎城已经很近,喜悦的气氛洋溢在各个角落,除夕的夜酝酿着烟火的气息。
耳畔不断响起燃放爆竹的噼啪声,青鸟看着一桌子的好菜,招呼萧长律过来吃年夜饭。
萧长律施施然的坐在桌边,一袭白衣,俊颜如玉,一双眼敛尽万千风华,唇畔含了丝淡淡的笑意,对青鸟讨好又谄媚的行为微微好奇。
这里是他的一处私苑,没有什么仆役婢女,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在厨房里忙活,还不许他插手,好几次硬生生的把他赶出厨房,难道就是为了这一桌菜?他才不信。
青鸟体贴的将筷子递到萧长律手中,笑得春光灿烂,笑吟吟的说“皇上请用膳。”
萧长律很是享受青鸟的独家服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四荤四素,两道凉菜,两道热汤,其中大多数是为了照顾他的口味而做的,指了指离他较远的松鼠鳜鱼,颇有点作威作福的意味的说“我要吃鱼。”
青鸟轻轻应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萧长律碗里,笑着说“皇上,请慢用。”
慢悠悠的咽下鱼肉,鱼肉爽滑鲜嫩,带着一股清甜的花香,应该是加了三月槐花的花蜜,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虽然吃青鸟做的菜很享受,但是萧长律仍然觉得她应该远离厨房,他会照顾她一辈子,她不用事事操心,未来的日子安安稳稳、快快乐乐才是她的任务。
“说吧,有什么事求我啊?”萧长律又夹了一筷子白切鸡放到嘴里,慢条斯理的咽下。
青鸟一下子跳起来,绕着萧长律打转,义正言辞的说“今天是除夕夜,所以你作为天璇皇朝的皇上,应该实现我这个平民老百姓的一个新年愿望。”
青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很可耻,很无理取闹。
萧长律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着菜,顺便给自己盛了碗党参鸽子汤,动作高贵又优雅,瞅都没瞅青鸟一眼,他本来也是打算送她一个惊喜的,如今她居然主动求他,虽然表现的很大义凛然,但也是在求他,他倒是想看看如果自己不答应她会怎么办?
见萧长律默不作声,青鸟微微一愣,脚步停在萧长律身侧,趴在他的膝盖上,仰头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细小,有些撒娇的问“你会答应的吧?”
敌强我退,这是策略,对喜欢自己的人耍小性子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青鸟默默的告诫自己。
“说来听听。”萧长律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
青鸟的眼睛转了几转,想了想,笑着说“我们去看花灯吧,听说除夕夜的花灯特别好看,还有灯谜。”
以前过年都是在竹箬山居,如今不同了,她身边有了他,万家灯火即使繁华喧嚣也有了美丽的一面。
“先吃饭。”萧长律淡淡的说“吃完饭再去看花灯。”
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他本来也是打算带她出门的。
青鸟咧嘴一笑,坐在萧长律身旁,跟他一起吃饭。
“你以前都许过什么新年愿望?”萧长律突然问。
青鸟微微一愣,眼中含了丝淡淡的忧伤,笑了笑说“因为都没有实现过,所以不记得了。”
她从小生活在竹箬山居,每年过年也就是师傅,师姐和她坐在一起吃个年夜饭而已,后来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就不需要过年了。愿望当然是有过的,只是从来都没有说口,既然永远不可能实现,何苦浪费口舌,久而久之,就没什么新年愿望了。
“丢人,连自己的愿望都实现不了。”萧长律训青鸟,说“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一口气说出来,要是现在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我允许你想一辈子,只要记得告诉我就行,我全帮你实现了。”
萧长律虽然口气很不悦,但是心底的酸涩不断翻涌。她一直表现的很坚强,其实从来都是将自己藏在一层厚厚的保护壳下,小心翼翼的活着。从今以后,她的愿望他都会为她实现,期限是他的一辈子。
青鸟微微一笑,点头说“好啊,我一定会好好想的。”
除夕夜的街上,行人如织,观灯的人群熙熙攘攘,空气中蔓延着喜悦的气息,各色彩灯绚丽辉煌连成一片耀眼的星海,灯光映在身上暖暖的,青鸟换上了一件纯白的衣裙,裙角处绣着蓝色的莲花纹,披着一件水蓝色的披风,挽着萧长律的手臂,不时扭头看着萧长律,眉梢扬起,眼中满满的喜悦。
他们都易了容,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萧长律看着嫣然浅笑的青鸟,心里暖暖的。
满城烟火,不及她笑颜若花。
萧长律想,他一定是中了青鸟的毒,而且这辈子都离不开她了。他曾经自负的认为他可以放手放得轻松,兜兜转转,他还是陷入她的旋涡,无法自拔。他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现在的他跟半只脚踏进地狱没什么差别,他犯了身为帝王最大的禁忌,他让自己有了弱点,有了软肋,不过那又如何?地狱有她也是天堂。
凛冬的夜色柔和的仿佛一汪春水,妩媚迷人。
萧长律抽出一条丝巾蒙住青鸟的眼睛,牵着她的手,笑着说“我带你去个地方,不许摘掉丝巾。”
青鸟微微一笑,悄悄握紧萧长律的手指,乖乖的被他牵着,十指相扣,心心相印。
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叫她如此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