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算话,不许反悔。”萧长律唇角微勾,唇畔的笑容很是迷人。
低头看着青鸟红肿的眼睛,见她一副见鬼了的惊悚模样,不由得眉头一皱,他醒了,她很意外吗?
“怎么哭了?丢人!”嘴里虽然忍不住骂她,身体却是十分诚实地做着本能反应,强撑着精神抬起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冰凉的泪水沁在手背上,萧长律的心微微的疼。
青鸟咬着唇,不肯哭出声,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像决堤的海,疯狂的汹涌着,视线模糊,迷离的神智却不敢任性的懦弱下去,紧紧盯着萧长律依旧苍白的侧脸,心仿佛一瞬间支离破碎,这些残渣顺着血脉流经全身,刺痛着她的每一个毛孔,有些生气,有些心疼,有些感动,有些害怕……
他怎么可以让自己这么担心,他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快害怕死了?
肝肠寸断算什么?那只是是文人笔下形容伤痛情绪的一种形容词而已,若是真的亲身体验过,才知道肝肠寸断不过是痛哭几场,悲痛欲绝一阵子,或许不是一阵子,是一辈子,但是比肝肠寸断更可怕的是心如死灰,心若死了,连痛都会麻痹……
“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萧长律看着青鸟满脸泪水的盯着自己,彻底的心慌意乱了,除了拿袖子去擦她的眼泪,只能傻乎乎的说出这么一句算不上浪漫甜蜜的话来安慰她。
青鸟挥拳一下一下的打在萧长律身上,哭喊道:“萧长律,你是个傻子吗?心头血说剜就剜,你怎么不直接让烂水草把你的心挖出来?武功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要自杀,也麻烦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别让我知道啊?你知不知道我快要被你吓死了,萧长律,你个混蛋,你死了,我可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萧长律身上,却软绵绵的没有力度,反而心疼的要死,青鸟拥抱着萧长律,全身不停的颤抖,缩在他怀里撕心裂肺地大哭,环抱在萧长律背上的手臂不断收紧。
“我才舍不得死,我还要留着命娶你,你好不容易答应我的,你是打算翻脸不认账吗?”
萧长律轻抚青鸟佝偻的脊背,大力的拥着她,微微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以他常用的冷静的声调安慰她。
青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仰头看着萧长律脉脉含情的笑容,气不打一处来,挥拳捶了一下他的心口,气呼呼的说:“你要是死了,我嫁给谁去啊?当寡妇啊?”
萧长律眉头微皱,唇畔仍是灿然的笑意,深邃的眼眸轻轻敛起,似是在隐忍着痛苦,又似是在享受着幸福。
心疼与气愤在青鸟脑海里横冲直撞,又暗骂自己任性,怎么可以捶他的伤口呢?要打要骂也要等到他身体痊愈之后啊。娇软的柔荑探进他的中衣,触到一层厚厚的绷带,在那重重的阻隔下,她能感知到他微弱的心跳似乎正冲撞着自己的骨骼,他胸膛的温度仍然那么炽热,仿佛要将自己燃尽。
“傻瓜,这该有多疼啊?”青鸟掀开萧长律的衣襟,盯着他胸前缠绕的绷带,洁白的布料仿佛与他的肌肤融合在一起,手指隔着绷带抚摸他胸前的伤口,忍不住哽咽道,一时间心疼气愤全没了,剩下的自责与感动快要将她击溃。
萧长律握住自己胸前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嘻嘻一笑说:“不疼,慕容沄蘅的技术很不错。”
如此轻快的语气,如此不正经的一句答复,宛如一把刀狠狠的割着心房最柔软的血肉,钝钝的疼。
青鸟偎进萧长律的怀抱,不敢抬头看他,害怕自己眼中的泪水被他看到,她已经没有阻止悲伤蔓延的勇气,轻轻地说:“可是我心疼了,阿允,你若是死了,我便去给你殉葬,生同衾,死同穴,生离也好,死别也罢,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分开我们。”
萧长律低头轻吻青鸟的额头,说:“霂儿,答应我,无论何时,你都要活着,好好的活着,即使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记得,你的生命是为我存在的,所以你不能死。”
“阿允,我爱你,永远永远。”
“这句话记得天天对我说一遍。”萧长律美滋滋的说,想了想,又觉得吃亏,认为应该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好好赚点福利,随后补充一句道:“一遍不够,至少三遍,早中晚都要说。”
青鸟无奈的撇撇嘴,气囔囔的“哦”了一声。
他是如此的令她心疼,他总是以这种谈笑风生的欢快话语来宽慰她,其实,她需要的只是他的平安而已,如果受了伤,也不必怕她担心,在她面前逞强,她顶多是假装嘲笑他骂他几句掩饰心疼,再不济,他要死了,她陪他一起去黄泉路上走一遭罢了,有什么关系呢?
她始终是要跟着他的。
生相随,死相陪。
对于青鸟无缘无故跑到霓画宫这件事,萧长律秉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求知精神,青鸟则是一脸无辜的作答,自己曾经允诺紫荆为她的孩子也就是夜景恭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弥补了对这孩子的一丝愧疚,毕竟这孩子是因为自己降生,几次险些夭折于母亲腹中,又不可避免的成为了林逸争权的棋子,夜湛然厌恶的对象,爹不疼娘不爱,怪可怜的。
这话虽然是骗萧长律的,但青鸟对夜景恭的愧疚感终究是无法释怀的。
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间接的因为自己没了母亲,以后该如何在那座黑暗冰冷的宫殿生存?
朝歌告诉青鸟,她出事那夜,夜湛然下令凌迟处死紫荆,林逸监刑,那一夜,女子的哀戚的哭声响彻殿宇,那一夜,妖娆的血红色仿佛大片黄泉路旁盛开的曼珠沙华,残忍而冷酷,那一夜,有个女子死在她最心爱的人面前,以一种狼狈的不堪的姿态悲惨的死去,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未留下。
青鸟微微叹气,紫荆罪有应得,可是孩子何其无辜,她可以对紫荆的死无动于衷,可是对那个孩子的愧疚始终是不时作祟,忍不住担心。
远方天际露出幽蓝色的淡淡微光,明心阁内,青鸟站在窗前,透过浅缃色的窗纱,看着晨曦中跪坐在梨花树下的娇小身影,那是曾经会与她嬉笑打闹的一个妹妹,而如今,自己却只能冷眼旁观她受尽苦楚。
“姑娘,一天一夜了,再这么跪下去,她可能真会没命的。”朝歌微微叹气,担忧的说。
青鸟的眸中掠过一丝苦涩,面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背过身,近乎冷漠的对朝歌说:“她要死是她的事,我管不着。”
朝歌说:“可秀儿毕竟帮过姑娘你,若非她及时来报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严重的事。”
青鸟淡淡的一笑,语气中含了些许嘲讽,道:“帮我?她不过为了一己之私,我只是她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大步越出门外,青鸟走向秀儿,冷冷盯着她虚弱苍白的脸孔,水杏一般的眼眸密布着蛛丝般纠缠的血痕,嘴唇干裂爆皮,气息淹没在飒飒风声中,见青鸟走到她身边,秀儿挣扎着直起上身,颤抖的手紧紧抓住青鸟的裙摆,细小的声音宛如一根针,刺破所有宁静的生活,语调低沉却十分倔强道:“求姑娘成全。”
青鸟没有甩开秀儿的手,静静的看着她,淡淡的说:“成全你?我怕是无能为力。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姑娘,若非秀儿及时报信,你还能安然的站在秀儿面前如此侃侃而谈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秀儿的声音突然高扬,她喑哑的嗓音仿佛在逐渐龟裂的土地,满是疮痍,满是苍凉,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压与强势。
青鸟轻笑,狠狠抽出被秀儿握着的裙角,语气嘲讽。
“你若真是有心救我,要我涌泉相报也未尝不可,可是你只是在算计我。”
秀儿一个趔趄,跌倒匍匐在地,仰头盯着青鸟,乌黑的瞳孔倏地放大,惊恐万状。
青鸟不再看秀儿,冷冷的说:“如果你真的想救我,大可以直接去找夜湛然,不必千辛万苦的来通知朝歌,要萧长律来救我。你为什么舍弃大好的邀功机会,偏偏选择背叛夜湛然,你的皇上,而去帮你的仇人?既然图谋恩典,为何不直接去求萧长律,而来求我,还选择这个时候,未免舍近求远?”
“你救我根本是希望借此得到利益,至于你不找夜湛然救我,恐怕是不希望救我的人会是他,为什么呢?因为你怕我会对他产生感激,而他也更舍不得我。因为你爱他,你在嫉妒。”青鸟绕着秀儿打转,悠悠的说:“或许,你早就知道了紫荆的计划想顺水推舟,又或许你根本就像借我之手除掉紫荆,无论如何,你的目的都不是单纯的,不是吗?”
这些话残酷而真实,但青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是,姑娘你说的都没错,我是嫉妒,我是计划好了一切我所想要的只有你能给我。”秀儿仰天长笑,笑容甚是凄惶,眼泪顺着低垂的眉梢滑落,仿佛凝了血色,恨恨的说:“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名分,一个不受林逸掌控能够安安稳稳的陪在他身边的名分。”
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有什么资格做他的女人?她深深的明白,她爱的人,她的皇上,迟早有一天会铲除林逸的,而她自然也不能幸免,即使成了他的妃子,她也一定会沦为林逸的棋子,因为没有林逸她怎么可能成为妃子,没有势力,没有母家的支持,没有皇帝的宠爱,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名分都没有,她在皇宫只有死路一条。
而能帮她不受人掌控,又能得到她爱的人的怜惜宠爱的人,只有青鸟,所以她计划好了一切,故意隐瞒夜湛然,故意等到事发才通风报信。
“你好歹是个女人,而且姿色不错,若是使点手段成为夜湛然的女人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个凭本事吧。对了,你想在明心阁跪多久就跪多久,你一个大活人总有点认知能力,我总不能拦着你,反正我也看不见。”青鸟若无其事的说,心情似乎很不错。
当然很不错,为了更好的照顾萧长律,青鸟已经决定和他同吃同住,还要形影不离,而且暮弦有孕在身,慕容沄蘅应该多陪着老婆孩子才对,每次都像个第三者似得插足她和阿允烦死了,走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