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律低声轻叹,埋首于青鸟洁白的颈项间,温暖的泉水划过肌肤间的空隙,只是紧紧地拥着她,隐隐带着几分颤抖的无助,道:“我等着你。”
青鸟闭上眼睛不去看萧长律,意识飘飘荡荡的,温热的泉水洗去一身沉重,舒适的不可思议。
萧长律,你可真是傻到家了……
昏睡前,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么一句不太委婉的总结。
这一觉,舒服的让青鸟不愿意醒过来,本来还想闭着眼装睡,可是奈何五脏庙窝里反,迫不得已的睁开眼,正好撞上萧长律一双含笑的眼眸。
青鸟打量着周围奢华富丽的摆设,余光顺便瞥见了椒墙上绘制的九鸾飞凤图案,心中赞叹,皇后居住的凤桐宫果然有钱啊!
萧长律坐在床沿,轻轻一笑道:“肯醒了?”
青鸟瞥了一眼萧长律手里端着的粥,气得咬牙切齿,他早知道自己醒了,故意拿一碗粥勾引自己!无耻啊!往被子里缩了一缩,摸了摸身上浅粉色的丝绸寝衣,想起温泉中他与她赤身裸体的贴在一起的情景,怒火中烧。
“便宜都占尽了,如此就不要纠缠我。”
萧长律摇头晃脑,大义凛然道:“衣服是朝歌给你换的,不过我的确是占了你的便宜,于情于理,我都要补偿你,所以啊,我决定让你一辈子报复我,正好你之前说想要凤印,我几番思量,决定立刻娶你。”
“萧长律你混蛋!”萧长律气得七窍生烟,一掀被子,鲤鱼打挺般起身,手脚却软绵绵的不听使唤,一头载到萧长律怀里。
“霂儿,你这投怀送抱也太生猛了,要是我这碗粥握的不够紧,洒在你身上,烫着了你,我不得心疼死。”
青鸟头晕目眩抬头地盯着萧长律,咬着牙说:“萧长律,你可以啊,居然敢给我下药。”
她提不起内力,周身软麻,分明是被下了软骨散的缘故,她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连根针都拿不起来吧!
“饿了吧?”萧长律送了一口粥到青鸟嘴边,笑的像朵菊花,道:“这粥我熬了好久呢!”
青鸟一偏头,冷声道:“解药。”
“想逃,也要有体力啊!”
青鸟像啃着萧长律的肉一样,恨不得将勺子都吞进肚子里,将一碗粥喝的见底。
吃,必须吃,吃饱喝足再想办法逃。
“霂儿。”萧长律轻唤。
青鸟背过身不看萧长律,头深深埋入锦被中,没回应他。
说什么呢?此时此刻,言语是如此的苍白,她心头纠缠的感情理不出头绪。
“霂儿,我已经拟好了退位诏书,我只要你。”
青鸟一愣,眼睛酸酸的,说:“萧长律,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当皇帝,我拼了命不就是为了让你坐实那个位子吗?”
“好,我都听你的。”
“萧长律。”
“我在。”
“那就放我走好吗?求你了。”
萧长律叹息道:“你还是一刀子杀了我吧。”
青鸟气得踢被子,指着萧长律鼻尖道:“我现在连个刀都握不住,怎么杀你?”
有些话,有口无心,却最是伤人。
萧长律盯着青鸟因气愤而泛红的脸颊,眸中含着痛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道:“可是我不能让你当寡妇啊!”
青鸟呆愣地趴在床沿,仿佛涌动的空气都静止了,自己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虽然只是一句气话,可是注视着他受伤的表情,真是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困吗?我哄你睡觉好吗?”萧长律似乎根本不在意青鸟刚才的话,在她身边躺下,伸手欲去抱她。
“不要碰我!”青鸟大喊。
他与她曾经那样亲密,曾经习以为常的相处变得如此陌生。
萧长律一愣,仍旧笑的温柔,道:“我唱歌哄你。”
青鸟没说话,缓缓闭上眼睛,听见他的吐息在耳畔清鸣,他的目光深凝着自己,气味是如此让自己安心。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心无芥蒂的陪着她,如果不是她,悦灵不会死,她对不起他,她真的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她同时也深深地害怕,害怕自己成了他的软肋。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自身侧传来,萧长律撑起身子,犹豫的抚上青鸟的脸颊,神情半是喜悦,半是悲伤,深深叹息。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这一生贪心,以命相搏,能得圆满否?
昔年夙愿,系她倾城一笑。
天璇皇朝祖庙前的那场兵变算是萧长律与夜湛然彻底宣战了,只等整顿兵马国丧过后便立即出兵。夜湛然害死悦灵,路芳雪意图弑君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征讨天元皇朝名正言顺,这场拖延了许久的战役终于即将打响。
夜风习习,几颗星子渐渐隐没,漆黑的夜幕犹如一个巨大的无底洞,紫霄殿内,灯火微微摇晃。
萧长信走进殿内,看着一杯又一杯喝着酒的萧长律,突然一笑,说:“大哥,你也会借酒浇愁了?”
“这可是难得的千年醉,一斛万金。”萧长律递了一杯酒给萧长信,醉意朦胧,眼中满是伤痛,道:“这酒啊,是个好东西,至少能让我蒙头大睡一觉。”
萧长信静静坐在萧长律对面,接过酒杯,清澄的千年醉一饮而尽,只觉喉间一阵火辣,长笑道:“大哥,你又被青鸟踹了?”
此刻他们两人不再是君与臣,仅仅是许久不见重逢叙旧的兄弟。
萧长律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弟弟,叹息道:“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放青鸟去找夜湛然报仇,报仇之后,再自刎谢罪?对了,你不是也被踹了吗?”
“是啊,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媳妇又丢了。”萧长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说:“偏偏拿她们没办法,大哥,你知道吗,语溪吵着要出家,要赎罪,我不同意,她直接拿着一支钗子抵在喉咙上,跑到城外的静心庵出家,我低声下气地求着静心庵的师太,才勉强让语溪带发修行,我这么做小伏低就为了一个伤害自己的女人,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
当日夜湛然假扮路芳雪与林逸一众人离开的时候,林语溪曾前去送行,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了夜湛然偷偷离开天璇皇朝的事情,可是她选择了隐瞒,选择了放林逸一条生路,祖庙前的兵变过后,她得知了一切真相,后悔莫及,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如果她不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情,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深深的自责击垮了她,若不是因为如果她自杀的话,萧长信也会跟着一起殉情,她早就自我了断了。
萧长律一拍桌子,十分有气势的下结论:“长信,你这不叫病,你这叫犯贱。”
“你也没好哪里去。”萧长信瞪着萧长律说:“青鸟怎么样了?”
萧长律继续说:“还能怎么样?只有醒来时与我说过话,到现在都没搭理我,完全把我当空气。长信,咱们萧家的男人都是十足十的死心眼,爱上一个人就不撒手了,你是,我是,父皇也是,可是没想到啊,咱们两个遇到的女子不但死心眼而且傻兮兮的,是,她们间接的造成了悦灵的死,可是我们不怪她们啊!为什么还要再伤害这来之不易的感情,她们难道不明白她们比我们的命还重要吗?”
“谁让我们爱上了呢?谁让我们不舍得伤她们一丝一毫呢?谁让我们心甘情愿的犯贱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英雄气短只为红颜一笑啊。干杯,敬你我两个伤心断肠人。”
琉璃酒杯相碰的声音叮叮作响,宛如破碎的胡琴呜咽声。
两处闲愁却道一种相思,山盟海誓却叹琉璃易碎。
英雄泪,美人殇,但为卿故,百死不折。
青鸟被软禁在凤桐宫的这段日子,身体好的差不多,只是仍旧提不起内力,抬不动胳膊腿,一日一日地躺在床上,萧长律知道她讨厌被那么多人看着,又或许是确信她现在是个动弹不得的残疾人,只派了朝歌照顾她,朝歌会每日拖着她去晒晒太阳,吹吹风,所谓拖,是真拖,她这风一吹就倒的身板,走不了几步路就头晕眼花,她按时吃饭吃药,只是拒绝与任何人说话,用最消极的方式反抗。萧长律除了上朝以外的时间,都在凤桐宫陪着她,直接把办公的用具搬到了凤桐宫。
又是一个凉风习习,月朗风清的美妙夜晚,青鸟再一次被萧长律用张毯子一裹然后抛入了凤桐宫的温泉池。
这温泉池是萧长律特意为了她在宫内开凿的,并且引温泉水为她洗浴,她身中的九寒毒,毒虽解,但仍需以温泉水沐浴,滋养身体。
氤氲的白雾中,青鸟抬头凝望萧长律缚着绢布的眼睛,哗啦啦的流水声淹没了她的叹气声。
自从那天她一声”不许碰我”后,他真的不曾碰过她,就连沐浴,都是将她裹好了,放入温泉池,他每天睡在她床下的地铺,会确定她是否真的入睡。
她不与他说话,他便每天为她读书,还会讲朝堂之事,抱怨那些迂腐老臣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他会为她梳妆,画眉,挽发,喂她吃饭喝水,吹箫哄她开心。
他做的都太好太好了,好到她想立刻扑倒他怀里,尽情享受他的温存。
可是不能,他对她越好,她便越觉得对不起他,配不上他。
她想过放弃那可笑的执念,但是每夜梦中抱着渐渐失去呼吸的悦灵的那一幕都把她惊醒,强烈的负罪感让她喘不过气。
沐浴过后,萧长律抱着青鸟,让她躺在他膝头,梳理她微湿的长发,用梨花步摇将她一头乌亮柔顺的青丝束起。
步摇的断裂处被金线缠好,而且金线绕成了莲瓣的花纹,那是萧长律不眠不休三天三夜的成果。
“霂儿,我把步摇找回来了,你可不能再把它弄丢了。”
笑语轻柔,却听的青鸟眼眶发酸,她闭上眼睛装睡。
萧长律也不拆穿她,只是笑着望她。
天之涯,海之角,心之上,他都等着她,守着她。
昏君就昏君吧,他也只会为她一人变得昏庸。
喜欢这东西一旦升华到爱情这个层次,那就变成宿命了,所谓宿命,改不了,逃不掉,那就只得接受,接受它的好,接受它的坏。
如果他真无法打动青鸟的心,那就放她走,而他愿意一辈子去追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