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今两军对阵风云大战随时爆发的情况下,青鸟作为天璇皇朝的皇后尤其还是一个怀孕的皇后应该低调行事才对,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摇大摆的牵着踏雪直接闯进了萧长律一向以治军严明禁止任何声色犬马之事着称的军营,其实只是也不算闯,她也没被什么人阻拦,开路踩人这种事都被聿千骥代劳了,她只负责慢悠悠的走着就可以了。
有几个不知死活壮着胆子询问聿千骥她身份的副将,直接被聿千骥一拳打飞,如果不是还要留着这些副将打仗,聿千骥真的会把他们拍死。
她挺着大肚子闯到军营虽然没有产生太大的骚乱,但还是颇引人注意,青鸟在士兵们稀奇古怪的眼光的注视下,交给聿千骥一大包东西,直接朝着萧长律的主帐走去,因为主帐最大,所以也最好找。
“皇后娘娘特意带来家书以激励天璇将士,为了亲人的浓情厚意与等待思念,天璇男儿势要凯旋,不破天元不还家。”聿千骥高喊道,凝视着走主帐的青鸟微微苦笑。
她终究是舍不得长律。
离主帐还有不短不长一段距离的时候,青鸟的脚步突然停住,藏在乌云后的明月清晖明亮,皎皎月色中萧长律仿佛画中的谪仙缓缓向她走来,他的眉梢藏着几分凄怆,目光温柔又坚定,青鸟似乎能在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阵风吹来,眼眶竟是一片冰凉,视线微微模糊,她的呼吸仿佛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而停滞,静静望着他穿着的银色甲胄,她错乱的思绪一瞬间清醒。
“民妇见过皇上。”青鸟看着站在面前的萧长律盈盈下拜,却被他用手托起,她下意识的向后一躲。
萧长律目光悲痛,原来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想了想,缓缓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必行礼了。”
青鸟道:“多谢皇上。”
“天气寒冷,夫人牵着我的衣袖随我入帐休息可好?”萧长律朝青鸟伸出了手,缓缓说。
青鸟轻轻握住他衣袖的衣角点点头,沉默地任由他牵着。
“我还以为夫人又会拒绝我?打算在别的营帐休息。”
青鸟眨眨眼调皮一笑,挑眉道:“民妇有孕在身自然吃不了苦,主帐是您的居所,肯定是最豪华最舒适的,我相信以您仁厚的心地绝对不忍心民妇受苦受累。”
“人都说一孕傻三年,怎么夫人还是如此聪明?而且奉承人的本领也很不错。”萧长律扭头望着她笑的温柔。
青鸟才走了几步就觉得累,好不容易走进帐内,烧的通红的炭火散发出暖暖的热气驱散了四肢的冰寒,坐在椅子上,她一边揉腿一边喘息道:“累死了。”
萧长律递了杯清水给青鸟,看着她额头浮起的细汗,皱眉道:“一直以来都很辛苦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怀孕初期孕吐严重了一点,怀孕到后期身子越来越重,走几步就觉得累,我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青鸟喝了口水,抚着肚子,脸上的微笑幸福满足,静静的说:“不过为了这个捣蛋鬼一切都很值得。”
萧长律目光掠过她微微凹陷的眼眶和纤细的手腕,最后停留在她隆起的小腹,一脸的严肃。
寻常女子怀孕到跟她一样的月份,都是丰腴圆润,而她却一脸的苍白与之前相比好像还瘦了不少。
她明知自己的状况,却还是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真是傻。
“夫人为何要如此辛苦的赶过来?”
“不久前,民妇听闻边关战事吃紧,特地赶赴边关将这些价值千金的家书送来,顺便看一看我的夫君。”
“那你见到了你的夫君吗?”
青鸟静静的望着萧长律,突然轻轻的笑了,那笑容像易碎的琉璃闪着滢滢光彩,低声说:“没有,我的夫君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暂时离开了我,等他做完这件事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萧长律还想开口问她过得怎么样,可是却被她打断。
青鸟有些不悦的挑眉,缓缓道:“皇上一直是您向我提问,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也有要问皇上,皇上一定要如实回答。”
一口一个民妇的,实在太累了,还是我自在。
“好。”萧长律点头坐下,有些失措又有些喜悦的说:“你也不要称我为皇上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的名字,长律。”
如果不是为她日夜悬心,又怎会想知道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经历?他除了关切的询问,真的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好。
“长律,你有妻子吗?”
“有。”
“有孩子吗?”
“有。”
青鸟的眼眶有些肿痛,涩声道:“那她们快乐吗?怀孕对女子来说可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尤其是怀着自己心爱男子的孩子。”
萧长律苦笑:“她们现在不在我身边,我做了一件错事,她们生我的气所以不要我了。”
“那你恨你的妻子把你抛下吗?”
萧长律盯着青鸟的眼睛,沉声道:“岁月无情,爱惜宠溺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有闲心去恨?是我违背了对她的誓言伤害了她,她怨我恨我甚至离开我都很正常。”
“她没有,她没有怨你更没有恨你。”青鸟抓住萧长律的手,泪水没过脸颊,低吼道:“当时发生那样的变故,她又知道自己怀孕了,才会对未来还有你都变得不信任,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站在议政殿外时,她想冲进议政殿直接指责你,因为即使那只是一场戏,她也无法容忍自己的丈夫另娶她人,可是她终究为了大局退缩了。她离开只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也没有信心去面对你,她只是自私地想逃避。”
“这次为什么不逃了?”萧长律颤声道:“明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赶来?”
“因为她听人谣传说他受伤了,所以关心则乱就跑过来了。”青鸟惘然一笑道:“唉,一遇到有关他的任何事她从来都不理智。”
“这次来了,就别走了,霂儿。”隔了无数思念的日夜,萧长律再次唤出已经在心里默念无数次深深扎根在他血脉里的这个名字,声音颤抖失措,仿佛破碎的瓷器。
青鸟竭尽全力想笑一笑,可是泪水却不争气的落下,挑眉道:“那你可不能再惹我生气。”
似乎从无尽的深渊中逃脱,他的怀抱就是唯一能拯救她的光明,她拼命紧握住这温暖,哪怕这温暖会灼伤她,她也不在乎,她能做的太少,除了静静地依偎在他怀中,她不愿意去做任何与他无关的事情。
她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守在他身边。
烛火轻摇,主帐内的炭火渐渐熄灭,青鸟躺在萧长律的怀抱感受他灼热的体温,抬头望着他含笑的眼眸,小腹传来轻微的抚摸感,笑着说:“阿允,宝宝很快就出生了,你给他取个名字好吗?你一定想了很多名字吧?”
萧长律低头轻吻她的额头说:“等到你生产那天我再告诉你。”
青鸟微笑着埋首在他的胸膛,听他坚实的心跳,声音细小,浸着几分朦胧的睡意道:“好,我等着你给宝宝取的名字。”
均匀绵长的呼吸轻轻刮过耳廓,仿佛风铃的脆响,萧长律的双臂骤然收紧,目光中的坚定如磐石一般不可动摇。
袖手天下,心无一物;但为卿故,执念成痴。
最后的战役即将到来,青鸟望着正在给她削苹果的萧长律,心底有些不安。
“阿允,我很担心小铃铛和秀儿。”
萧长律抬眸望着青鸟说:“还记得天元皇陵的兵马阵吗?”
青鸟点头,目光满是疑惑。
萧长律继续说:“在兵马阵的穹顶之上绘有天元皇朝皇宫的地形图还有无数暗道,我以派沉影弄了两个替身混淆视听,打算趁明日大战的混乱之间把他们从暗道救出,你不要担心了。你只负责好好把宝宝生下来就好,大战过后你也该临盆了。”
青鸟接过萧长律削成小块的苹果,轻轻咬了一口,甘甜爽口的苹果却在舌尖迸裂出一丝苦涩,他细心的为她打理每一件事,知道她怀孕喜酸一连几天都陪着她吃酸的倒牙的梅子,跟她一起准备宝宝的衣服,贴着她的肚子感触宝宝的每一次律动,他沉浸在喜悦中,那些残忍的真相通通在他的笑容面前缄默。
青鸟想,她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从来都是真心的,人可以真心说实话,也可以真心说假话,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当她隐瞒或者欺骗他时,她才会安之若素心安理得,他才会深信不疑屡屡伤怀。
可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隐瞒,那个关乎他生死的秘密她不能说。
无论多么不愿意见到这场战争的到来,青鸟都不得不听着耳畔雷霆般的战鼓声,她站在搭起的了望台看着鲜血染红了丰城外被初雪覆盖的土地,心头战栗。
痛呼声、厮杀声仿佛一把把利刃插在青鸟的心头,城门突然大开无数天璇皇朝的士兵蜂拥而上,将天元皇朝的残兵败将成合拢之势包围,走出营地的时候,青鸟遇见了被沉影打晕扛进来的秀儿和被他抱在怀中的小铃铛,沉影静静行礼,她只是轻笑着让沉影将秀儿和小铃铛安顿。
穿越过一地鲜血的战场,青鸟执着灵犀宝剑走到已经是亡国奴的夜湛然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默许久,最后很是平淡的说:“你想让我怎么杀你?你可以选择一个痛快的死法,毒药还是我一剑了结你?”
夜湛然倚着满是鲜血的断剑半跪在地,俊美的面容被血污模糊,只是一双眼睛仍旧透着阴郁的气息,他忽然轻轻一笑,松开手中断剑瘫倒在地强撑着抬起头凝视青鸟,目光最后落在她隆起的肚子,缓缓说:“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做这种不干净的事了。”
“萧长律,还是由你代劳吧!死在你手上也算是一件幸事。”夜湛然盯着夜湛然,笑的十分释然,喘息道:“你放心我死之后绝不会缠着你们一家人的。”
萧长律冷冷一笑,讥诮的说:“你就是成了厉鬼,朕也能将你诛杀。”
夜湛然别过脸懒得看萧长律,抬起手擦干脸上的血迹,唇角勾起一抹清雅如高山流水一般的浅笑,望着青鸟的眼睛,缓缓说:“我知道你无论如何也原谅不了我之前做的事,可我还是想问问如果我变成萧长律这样,你会不会爱我?”
青鸟想了想,笑的像缥缈的云雾,静静的说:“不会,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我爱的萧长律。”
夜湛然缓缓闭上眼,眼角一滴将坠未坠的泪水渐渐风干,一切知觉缓缓被抽离,有温热的液体自颈间喷薄而出,身子像破碎的绢布跌落在地,溅起一片血红色的雪花,周遭世界仿佛寂灭,一片如雪的梨花林里,她在向她招手微笑,他终于可以逃到只有她的世界尽头。
他终于以死换来了与她的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