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辉见一家人还等在前屋,当下把禁军兵符分授潇娟和潇月,又准备把亲军兵符交给父亲。潇月想起一桩传闻,凑到容辉耳边低语了两声。一众人身子一震,目光刀锋般急扫过去。眼见容辉脸色微沉,转手就把兵符交给了容光,正色嘱咐:“把兵符悬在书房梁上,私取者死。”才松了口气。
容光受宠若惊,连连点头。周氏看见三片光灿灿金条,眼睛也亮了起来。李母见了,睃了荣耀一眼,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容辉交代完诸事,长长透出口气:“对了,赵家和宋家想和我们联姻,我答应他们了。宋国的小公主刚满四岁,刚好配三弟。赵国的小王子八岁,正好娶三妹。这两件事,还有劳爹娘操持。”
“怎么又没有我们雪儿的份!”李母一阵懊恼,满口答应:“放心吧,从大到小,我有分寸。”说着扶李蕃宁起身,带着一众儿女回往“紫薇阁”。
荣耀听说自己要娶媳妇了,喜笑颜开,乐呵呵地跟在后面。容雰听说要嫁人了,看见弟弟那表情,就知道不是好事,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
容霜虽是待嫁之身,反而比从前恭顺,和容雪随侍母亲左右,不蹙一下眉,不插一句嘴,不多一下手,不撇一步路。只盼吉期早到,开始新的生活。循规蹈矩,相较容雪的天真烂漫,更像世家小姐。
一家人在“紫薇阁”吃晚饭,灯火辉煌中,菜肴虽丰,却食不甘味。晚饭过后,容辉嘱咐容雪:“你只准备干粮、金条、装水的竹筒、睡觉的网床,和一匣子常用药材。”先回了正屋。
三月初八,月如银钩。容辉款款迈步,一颗心渐渐放松,酸意直往上用。走到后屋前,忽觉屋中虽然亮堂,却更加清冷:“少了你,这还是我的正屋吗?”转身走进屋前水榭,靠上美人椅,长长呼出口气:“你们歇了吧!”
梅钗等相视一眼,一齐裣衽行礼,转身退下。容辉看着弯月,回想起一日经历。凌霄的精明,杨梦琳的嚣张,杨孟舟的谨慎,杨孟珺的横蛮,神秘少女的狡诈,杨家大姐的阴险……“都不是简单人啊,都欺负哥善良!”想起当时的无助,整个人身心皆颤:“哥不信你说的‘虎毒不食子’,你下的肯定是慢性毒。潇璇,你也不是任命的人,挺住……哥惹不起你们,你们等着!”
他自伤自怜,忽听一阵婴儿啼哭,声音虽小,却刺得他心头一拧:“怎么把这位小祖宗招来了!”循声回头,看见灯笼环绕间,焦妈妈抱着韵姐儿来了,不住自嘲:“哥没本事啊,哥护不住你们!”想着一山人还得依靠自己过活,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哥没招你们,是你们先来惹哥的……该死……统统该死……”
灯火阑珊中,焦妈妈看见容辉惨笑,吓了一跳,驻足解释:“回王爷,是太妃让我抱来二小姐给您瞧瞧!”说完才走上前去。
自古抱孙不抱子,容辉心里怪怪的,小心翼翼地抹了抹“小不点儿”的头。胎初剔,光润如珠。小丫头吃完奶刚刚闭上眼睛,一个不舒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容辉一阵头疼,只恨这丫头不是潇璇生得,才和自己不亲:“哥在外面被人欺负,在家里还要被你欺负?”走上前伸手捧住襁褓,就想抱到眼前瞧个清楚。
小丫头更不舒服,哭声渐大。焦妈妈心头一突,连忙解释:“王爷,二小姐的头还没立起来,您得横着抱!”
“知道,知道!”容辉觉得有趣,又把孩子托在胸前。适得其反,小丫头哭声更大。
“王爷!”焦妈妈心急如焚:“二小姐本来就是庶出,要是刚出生就失了宠,这辈子可就难过了!”汲汲解释:“二小姐习惯把头枕在左边,听见人的心跳,就不哭了!”
容辉心烦意乱:“哥枕在哪里都能睡!”觉得这些人把孩子惯坏了,还是让她娘照顾得好,口随心动:“去喊燕玲来!”说话间让婴儿枕上左臂,顺势做到了美人榻上。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让小婴儿听得很不习惯。张开嘴哇哇直哭,声震屋瓦。容辉头皮麻:“哥不信哄不住你!”也学乳娘的模样,又是拍又是摇,孩子却不领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焦妈妈心乱如麻:“我的小祖宗,您以后的荣华富贵可全指望他呀,就不能显显灵吗?”想说什么,抿了抿嘴,还是小跑开去找燕玲。
仲春夜里,燕玲穿着雪绫中衣,披了件青罗斗篷,汲汲赶来正屋。刚进后门,就听见一阵啼哭。撕心裂肺,听得她心都凉了。脚下又快三分,小跑到水榭前,看见容辉在凉亭下围着桌子转圈,一边转一边哼哼,忙上前敛衽一礼:“王爷,还是让妾身来吧!”
容辉如获大赦,连忙递出襁褓,坐下来长长透出口气:“你们下去吧!”被那个小家伙一闹,心里舒服了不少。眼见燕玲念咒语般哼哼了几声,小婴儿就不哭了,才觉得她不止会以色事人。待众人退下,抿了抿嘴,还是问了一句:“身子恢复得怎么样?”
“谢王爷挂心!”燕玲抱着孩子站在亭中,回了一句:“妾身好多了。”再无下文。
容辉心里怪怪地,沉默半晌,又说了一句:“坐下吧!”往身边撇了撇头。待燕玲抱着孩子坐下,心里更加奇怪。于是动了动身子,悄悄往外挪了一点,才觉得舒服些。
他知道燕玲是个好姑娘,心灵手巧针织好。可得的太容易,再谈情说爱,连自己都觉得矫情。除了那销魂滋味,也不想见她。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平时有潇璇在,可以顾着正室的颜面,光明正大地躲她。眼下要面对时,只恨自己那“一哆嗦”。
“既然生了孩子,就是一家人了。”容辉想交代几句,可又没有特别的话。已觉得对不起她,更不好意思让她为自己分忧。思忖半晌,还是挤出一句:“娘要主持中馈,还是你带孩子吧。”
“是!”燕玲喜上眉梢,看着怀里的小家伙说:“妾身会照顾好二小姐的!”
“那你去吧!”容辉借坡下驴,摆了摆手。灯火阑珊中,待燕玲抱着孩子行完礼,带着奶娘一行浩浩而去,才长长透出口气。现脸上沁出了一层细汗,不由自嘲:“自作孽,不可活呀!”转身回到卧室,沐浴歇下。
李母可怜女儿要赶路,让容雪先回去歇下。灯烛辉映中,李蕃宁在一旁出主意,李母亲自领人给兄妹俩收拾东西。事到临头,觉得这也要带,那也要带。从小木盒到大箱笼,摆了满满一大炕。
翌日天还没亮,容辉在前屋拿了两柄宝剑,去“紫薇阁”拜别,看见大厅中两只半人高的箱笼,先是一愣。会过意来,又有些感动,只好安慰父母:“爹、娘,用不了这么多东西。”打开箱笼一番检点,看见一条缝着圈小皮包的革带,眼前一亮,当场围在腰上。又把三寸长、半寸方的金条,往里插了十二根。
容雪进来看见,不由好笑:“你也不怕膈应!”她穿了条凤尾长裤,一件青罗半臂。头上梳着双螺髻,带着珍珠耳坠,轻轻巧巧,上前向父母拜别。容霜随后进屋,暗暗羡慕:“只有她才敢这么和二哥说话!”走上前喊了声“二哥”,跟着向父母行礼。
“膈着也比到时候要饭强!”容辉也觉得金条太重,勒得腰疼,于是披上两条肩带分担,又在腰上挂了竹筒佩剑。最后在身外披了件半臂大氅,反显得沉稳干练。
容雪则挑了条装胆瓶的褡裢,轻轻挂在腰间。又在身后斜背了个装灵米的大竹筒,接过宝剑,正要出门。荣光一家、潇月、潇娟、容雰和荣耀纷纷过来送行。一番寒暄后,李蕃宁郑重嘱咐:“到了外面,多听话,少开口!”
容辉深以为然,缓缓一揖:“是!”
李母看着二人腾空,眼泪直往外涌。容光见了,连声劝慰:“娘放心,这是去拜师学艺,可是旁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你一言,我一语,将二老拥进了正屋。
容辉和容雪负重大增,只能飞一阵歇一阵。好不容易来到陈都,正当日将中天。凭空远望,只见午门外旌旗招展,车马棋布,正是出行的架势。
凌霄穿了双大红克丝长靴,一条莲瓣短裙。克丝背心,雪袖飘飘。凌云高髻,神采飞扬。春风过处,英姿飒爽。她站在城门楼上,看见荣辉兄妹,忙招手示意。待两人过来,又请出杨家兄妹,给众人细数随行物资。非但有“吃穿住用”,还有护卫和侍女,最后商量众人:“我们可以坐马车南行三千里,再往南就是大山,得靠我们自己了!”
正午时分,凌霄还没等到兄长,索性招呼众人:“吉时已到,我们走吧!”说话间翻下城楼,轻飘飘落进第一乘华盖香车。容辉不想把后背交给别人,微微一笑,伸手相请。见杨家兄妹当人不上,坐进了后面三乘马车,才和容雪上车。
号角长鸣,车队起行。路人围观下,仪仗送众人行出十里,改由一队轻骑护送。驿道上响锣开路,浩浩荡荡,直往南去。
容辉走后,荣光、严良和石万鑫一面和三国通气,一面联手传令,将边军调往各处驻防。有心人以为大权交接时,山上仍会混乱一阵。自己纵不能分一杯羹,也能捞个高位。可见大军开拔,有条不紊。山中事务照常,也没出动荡,不免有些失望。
潇娟助李母主持内院,配齐“六局”人手后,又定每年进二十名侍女,由山下“良家子”选送。荣光三人依样葫芦,在“长史司”下配置六所,也规定每年进三十名杂役。
六月初六,“灵山书院”开馆。潇月主持“书院”,开出两百两黄金的学费后,又将山中心明口利,能飞会跳的弟子派到各处灵脉讲学。两百两黄金价值三千两白银,如此数目,已非殷实人家能负担。
山中每年只收五十童男女,想送子女上山的却不止五百。三国内的富贵人家正苦于找不到门路,听讯后欣喜若狂,争先恐后送嫡出子女进“书院”修炼。其中收益,山上拿一半,当地朝廷拿一半。雨露均沾,皆大欢喜。
陈凌云派使者上山商量婚期,李母一番斟酌,定在了当年“腊八”,谓之“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至此以后,容霜开始随陈宫派来的嬷嬷学礼仪。
周氏见公婆连月来一筹莫展,又听说陈凌云要来迎亲,就劝说二老,大办婚礼。李母想到“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的确不能失了颜面,全权交给潇娟操办。
石万鑫打开银库,花钱和流水似的。所幸“灵山金号”开业,境内钱庄迫于朝廷威势,纷纷将存银存进金号,一时间赚的倒比花的多。
小钱庄适应过来,现“灵山金号”利大于弊,渐渐放开手脚,放心大胆地放贷,只愁找不到借贷的人。行市如火,短短一月,金价就涨了一成。
石万鑫趁热打铁,把米行移到了东南镇上,又在灵山周围开了八家自主买卖的牙行。各地商贾见有利可图,争相开设分店,只等着秋收买卖。
严良眼见山下的行市越来越好,生怕行情火得点着那些旧房子。于是广邀能工巧匠,规划新城。工匠们见有钱庄垫着,只嫌他目光太短。纷纷因地制宜,出谋献策,誓要建一批百年大城。
上梁不正下梁歪,山中弟子见脑们忙着赚钱,一遇瓶颈,就无心修炼。其中没谋到好差事的,开始打包裹下山,自行营生。有的把灵力和工艺结合,做起了手艺人。有的受雇三家,陪王伴驾。有的入赘富贵人家,当起上门女婿。……
林风看着世风蜕变,不住好笑:“那些大人物费尽心机做不成的事情,在这里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只有她才知道,界外修者如何视凡人如蝼蚁:“和凡人联姻,就是侮辱自己的血统!”纵是从凡人中走出的佼佼者,也不受那些世家子弟待见,更别说和凡人开花结果。
她接回父亲,在自己的山头上培植草药。秋季丰收,卖了个好价钱。其它管事见了,趁还拿着上半年的廪禄,纷纷上门请教,争相效法。开荒潮中,灵山又多了一项特产,灵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