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揆芳下午在市里机关受了一肚子的闷气,夜里就迫不及待地乘车回到了1977老洋房里。
姜管家在对内心愤懑的姜揆芳道,老爷子下午回来,就在自己的卧室睡下了,连晚饭都没有下来吃。大概的意思,是要姜揆芳不要打扰了老爷子。
今天的宴会厅,姜怀宴如何意外出现,又是如何大出风头的。姜管家也在场,他看见是老爷子把台上的位置留给了姜怀宴,虽然不知是为什么,可老爷子一向说一不二,这举动背后的深意他也不便追问。
姜揆芳却没有回去的意思。
姜家的宴会太过重要,去的都是鹏城里的官商名流,只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姜怀宴展示6J技术的事情渲染得神乎其神。
要知道,现在是网络时代,宴会中的宾客也有用手机拍摄短视频发到朋友圈的,这下子可成为城中热议,就是没受邀约的城中有名望的人家,大概都知道了有关姜怀宴与6J技术的事情。
姜揆芳下班经过停车场的时候,商贸部的同僚老远走过来和他打招呼,只为了打听姜怀宴与6J技术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因为老爷子把台上展示的机会给了姜怀宴!
老爷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姜怀宴两年前赴美留学,为了把金兰因也带走,和老爷子大吵一架,说得宛如要和姜家恩断义绝一般。
这一次,他回来,能怀什么好意,一定是想蓄意报复啊!
“我有要事要找爸商量。”
说罢,就往楼上老爷子的卧室去。
姜管家不悦地望着姜揆芳跑上楼梯,却没有开口阻拦。毕竟姜揆芳做官许多年了,如今架子足了,哪里还容得下别人说他。
只是,姜管家有些失望:过了这么多年,老二面上沉稳,私底下还是会沉不住气。
终究是比不过姜宽容。
如今,姜怀宴回来了,长子膝下还有子息,没理由叫次子越过头去。
老爷子心里或许有数吧。
姜揆芳上楼的时候,老爷子刚刚睡醒,正对着长子年轻时的相片,怅然神伤。
长子是他最得意的儿子,虽然没有从政,可在国内的文学界很有声名,多部作品翻拍为影视作品,都成为家喻户晓的作品。
姜宽茹最出名的时候,正是老爷子在任上最后一段时间,也帮家族锦上添花般镀上一层名誉的光彩。在老爷子退休之后,鹏城姜家的名声能一直持续很长的时间,也是因为姜宽茹的缘故。
是以,长子姜宽茹的早逝是老爷心头最痛的一段,而他与叶绰的婚外情则成为毁掉姜宽茹良好名声的罪魁祸首。对于叶绰生下的一双儿女,老爷子能留下来,都是看在长子的情分上,否则他不会叫叶绰顺利生下叶晚。
也幸而他的仁厚,否则姜于蓝生了这样的病,就没有吻合的骨髓了。
对于姜怀来与叶晚,他已经是很仁慈了,不是嘛。
正想着,卧室的门叫人急促地敲了好几声,老爷子很不高兴。
姜管家跟随他多年,知道他睡着之后不便打扰,行事从不会如此,那会这样的敲门的必然是他的儿孙们。
“爸,是我。”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了次子姜揆芳的声音。
老爷子很是不悦,他不在市里,半夜三更跑回来做什么?
“你进来。”
姜揆芳闻言打开门进来了,对着老爷子虽不敢言语造次,却是低低唤了一声:“爸,我来看看你。”眼睛里满是探究老爷子的闪烁,这般神态,叫老爷子心底更是不满:“你晚上回来专程是看为了看我?”
姜揆芳道:“爸,我看你在宴会上情绪不太好,所以就回来看看。”
老爷子冷冷地盯着他一阵儿,道:“我好着呢,你也看过了,趁早回去吧。”
姜揆芳来意自然并非如此:“爸,你别这样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怀宴那个小子生气。你说他今日是为何忽然之间就出现在宴会厅,那小子太不知分寸了,本来我们为了认回叶晚才办的宴会,他一回来倒成了他的个人秀……”
老爷子的脸色在屋内的台灯照耀下,显得如泥塑菩萨般威严肃然,“你来问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事先知道怀宴带了国内都超前的技术回来?”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姜揆芳就是这个意思,他实在想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把台上的话语权交给姜怀宴,即便不能当满座宾客轰他出去,也应该有办法叫他下台去。
老爷子自然最懂自己的儿子,道:“怀宴今天是丢了我们姜家的脸了?没有,他反而是挣回了好些称赞。”
想想之前姜家儿媳温碧涵在商场当众殴打侄女上了热搜,城中不知有多少人家在笑话他们。虽说时间会叫人淡忘,可姜家以往的地位,说不定日后还会翻出来叫人议论。就如姜宽茹过世多年,还有人提起他和叶绰的风流情势一样。
姜怀宴这次挣下的声名,日后会换来的是财富资源,以及新的人脉。
花无百日好,姜家如果在政界不能保持住往日的地位,那在科技商圈得到新贵的头衔那也是好的。
“爸,那小子当初可是说了再也不回国,您为什么要把台上的位置让给姜怀宴?”姜揆芳翻出旧账来。
姜揆芳的仕途好不容易得到老爷子认可与全力襄助,如今是他受妻子愚蠢连累,官声受损,两个女儿一个病了一个养废,现在正是他最艰难的时候,他不愿意把老爷子的精力分一些给姜怀宴那小子。
“你这是在质问我?”
老爷子低沉的声音,拨动了姜揆芳的警惕,心道不好,他太过着急,怎么能惹到老爷子呢。
“爸,我……”
老爷子可不留情面,劈头就骂:“怀宴姓姜,是你的侄子。你为了个小辈太出风头,就敢来质问你的老子嘛!”
姜揆芳咬着牙反驳道:“爸,我是担心那小子不安好心。”
老爷子一针见血:“呵!你担心的是以后怀宴回来,姜家你说的话就不管用了!别以为我瞧不出你的心思!你是怀宴的叔叔,难道晚辈替咱们家争光了,你就不服气的?”
姜揆芳黑沉着一张老脸,不敢吭声半句。
老爷子只当他是在自己面前逞官威,继续骂道:“你当官从政,怀宴以后走互联网创业的路,能抢你什么威风?倒是你!连自己家里那点事都管不好,叫和你竞争晋升资格的知道你家里那些屁事,随便一件再捅出去,就得卸任了!”
“爸……今天的宴会是为了认回叶晚,认回叶晚是为了救于蓝啊。”
这一句辩解,叫老爷子更是愤懑。
“叶晚是个私生女,本就上不了台面,你媳妇把人打了,老三一家不肯善罢甘休,要告你媳妇了,你让我张罗了这一出。今天怀宴回来拦得正好呢!日后别人家说,姜家的出了个姓叶的孙女,你叫我脸往哪里搁!你口口声声是为了于蓝,可你让于蓝从小当童星,在外面拍戏拍广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姜揆芳只觉得自己的脸庞叫一双无形的大手刮了生疼,已经不敢再看老爷子。
“你是忌惮怀宴,就和当初你忌惮怀淳一样。你说怀宴不坏好心!那怀宴当初为什么说不回国了?为什么又非要带他妈走?金兰因在疗养院受到的医护的疏忽照料,是你媳妇交代的,你敢说你半点不知情?”
姜揆芳也有些吃惊,不但是老爷子揭穿他心底所想,而是老爷子居然连温碧涵当初收买了金兰因的看护这件旧事,他都知道。
“爸,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
“你与其在我这里声讨,你不如回家去反省。凡事有因有果,你担心怀宴不怀好意,我看他即便要报复也是报复你和你媳妇,而不是姜家!”
老爷子的一番话,叫姜揆芳内心大惊失色。
他做官做了那么多年,哪里是怕姜怀宴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报复,他怕的是从此失去了老爷子的支持。
可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他私下里有意或是无意怂恿温碧涵做的下那些事情,老爷子可能都知道,只是没到影响,忍而不发罢了。
“你先回去吧。”老爷子挥手道:“你明天还要去市局里上班,别叫人看出了蹊跷。”
“爸……”
姜揆芳有些垂头丧气,可整了整衣领,出了这道门,他不能叫人看出一丝不妥。
“……”
老爷子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长子有多优秀基本上都是这些年,被其他的儿孙衬托出来的。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期限,姜宽茹要是与金兰因离婚,一向娇惯的金兰因竟被他说妥了,两人承诺是和平离婚。不像今日,姜揆芳居然连资质蠢顿的温碧涵都管不了,叫她的连累得受了处分。
老二如此,老三庸碌,儿子这一辈,当真是没能有多大出息了。
孙辈呢,姜怀宴回来了,可他这两年为什么会去了那个地方?为什么会得到了那样的口令?难道他已经是参谋的头衔?
老爷子对着长子姜宽茹的相片,怅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