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干枯如柴的手被握住,好似忽然之间被注入了生命力一般。
陈婆婆握紧他的手,朝他看过去。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看得见一样微微激动。
“春花?”
苍老的干哑的声音,夹杂着含糊的痰一般,从喉咙里逸出。
小景遇说不出话,他将老人家望着,忽而转头看向棣棠。
棣棠:?
分明能够感受到那双期待得到帮助的眼睛。
这反应倒是让她感觉十分惊讶,从不曾见着的。
稀奇了。
棣棠朝他眨了下眼,然后走过去,凑近陈婆婆耳畔充满感情地大声地说道:“奶奶,我是春花,我回来了。”
陈婆婆双手颤抖,“春花,你回来了?”
她握着小景遇的手,似乎想要起来,但这身子骨实在太老了,太没用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棣棠过去用了力气将人扶起来,让她半靠着床头,看老人气喘得厉害,于是拂了拂她的胸口,低声安抚,“您慢点,别着急。”
陈婆婆好半天缓过来气,小景宿已经从她手上松开,去外面找了水进来。
桌子上有半壶水,不知道放了多久了。
他小小个子一个,跑到外面从别家又去讨了水。
别家还笑话他,不会说话的小傻子,做什么噩梦了,要被鬼缠走了吧?!
嘴上笑话着,才将一瓢水打到他的水碗里。
小景遇端着水碗很快回来,将水递给棣棠,棣棠看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给陈婆婆慢慢地喂了几口水。
看这样子是拖不了多久了。
生老病死大抵就是如此,但棣棠总是瞧不得这样痛苦地一点点受病痛折磨,衰老地死去。
太无力了。
陈婆婆总是在梦里见到春花回来了,嘴里念叨着春花回来了,此刻总以为在梦里。
她已经老到糊涂了,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的话。
她说床底墙角那儿有个钱罐子,是偷偷存的一点儿钱,未来也是要给春花作为嫁妆的,希望她嫁个好人家,有个对她很好的夫君,这样她就不用担心了。
还说,床板底下也藏了点首饰,虽然不多,但都是她年轻时候的嫁妆,希望春花戴上出嫁,一定会很漂亮。
陈婆婆说得累了就停一停,闭上眼睛的样子又好像睡着了。
一会儿又醒过来,说让春花戴上她的那些嫁妆首饰,给她看看。
她想看看她的乖孙女戴上首饰的样子。
棣棠并不想戴,因为,这是给春花的,但是春花不在这里,老人家又如此希冀。
本来老人家就是看不见的。
本来,春花就不在人世了。
陈婆婆她永远看不见春花戴上她的那些首饰的一天。
棣棠将那些藏在床板小暗格的首饰拿出来,是一个碧绿的玉镯子,一对玉坠耳环,和一只钗。
她看着这些首饰,又看向形容枯槁的老人。
她道:“这些首饰很好看,我戴给您看。”
她戴上玉镯子,戴上耳坠,将最后的一枝钗递到老人家的手里,再握住她的手,干枯粗糙的瘦如骨柴的手。
就这她的手,将钗插上她的头发间。
她是女娃的两个小揪揪头,那钗便插入一个上。
棣棠歪了歪头,笑了声,“好看吗?”
这话是说给陈婆婆听的。
她歪头也看向了一旁的小景遇,他十分乖地点头。
棣棠便轻笑出了声,如果这家伙是男主的话,似乎还不错。
一个听话的乖乖的男主,挺好。
陈婆婆那张脸上也有激动,她那只手从她发间移开落在她脸庞,轻轻摩挲着,嘴里不住地说着,“真好,春花真好看。”
老人家说着说着又犯困了似地。
此刻天色渐暗,陈捕夫妇在家中不见小孩回来,等得是坐立难安,一路问询着找到了陈婆婆的家。
陈婆婆睡着了。
棣棠给她盖了被子,将那些首饰已经全部放回那木板暗格中。
在爹娘诧异的视线之中,起身跟着他们回家。
棣棠说陈婆婆把她认成了春花,她说,陈婆婆很可怜。
秀月在厨房做饭。
陈捕在堂屋里给两个孩子端了热水给他们洗脸洗手,动作算不上很温柔,但足够耐心。
听见棣棠的话,陈捕叹口气道:“一个人活到这个年纪也是不容易的,还好左右邻居帮忙照看着些,村长也很好,经常过去看她老人家,给她老人家送吃的,拿被子。”
“村长爷爷今日也给了我们很多好吃的,他人真好。”
“那是真的好,咱们村子里谁有难处,村长都会排除困难地给与帮助,但他年纪其实也大了,没那么多精力做到那么好,何况那个儿子……”
陈捕一时说着发觉说了不该说的话,在孩子面前自是不该提这些的。
但是棣棠却问,眨巴眨巴眼睛天真地问,“村长爷爷还有儿子的吗?长什么样啊,是不是也像村长爷爷这么好啊?”
陈捕一时语塞。
要是如此便就好了。
他没回答小孩,而是笑着掩饰过去这事,给他们洗好脸和手,从衣衫口袋里摸出两个糖果,一人给一个。
“吃糖,乖,吃完坐着乖乖等吃饭。”
棣棠拿过糖果,连忙吃了进去,再看一眼小景遇,他本欲将自己手里这颗给棣棠。
棣棠原本并没有不好意思,是陈捕将她望着,摇着头教导道:“阿宝不可以这样,爹给你们一人一个,你和景遇就一人一个,你要是喜欢吃,等吃完饭爹再给你糖吃。”
被这么盯着,棣棠也只好作罢。
让小景遇自个儿吃糖。
没想到他却举动将手里的糖送到了她的面前。
棣棠:!
这小呆瓜真是太乖了!
她反而就不想要拿他的了,朝他道:“你自己吃吧,很甜的哦。”
小景遇将糖果吃下去,望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似乎在回应她所说的很甜。
棣棠见此,还真想揉揉小呆瓜的脸蛋,太好欺负了呜呜!
吃过饭后,秀月守着两孩子睡觉,棣棠和小景遇的确是累了,很快就睡了。
秀月也熬不住睡了。
这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呼吸声响起。
棣棠未曾料到春花入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