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姜太公果然是神人!
“你倒有心情哼哼唱唱,你那几个下人都快死掉了。”嘲讽声,出自突然出现的许彤颜。
“她们不是让大舅母送回顾家了么?怎会死掉?”
“呵。”许彤颜讽笑,“我还以为你傻了呢,原来你知道啊。”
“不说就算了。”顾霜筠转身就走,懒得理会阴阳怪气的许彤颜。
重生之后,这小丫头初次见面还说要常来找她玩呢,结果却是每次来都阴阳怪气的,和前世一模一样,小小年纪就心思重。
“她们在大门口跪着呢。”许彤颜一把扯住她,“从母亲把她们赶出国公府开始,她们就一直在门口跪着,已经八天了,母亲发了话,谁也不许理会她们,一滴水也不许给,让她们自己撑不住就会走。”
顾霜筠脸色变了,立即往大门跑去。
许彤颜半步不落地跟着,期待着待会儿的好戏。
见到顾霜筠来,守门的小厮立即苦了脸,恨不得立即逃走,却职责所在,还得迎上去行礼问好。
“把门打开。”顾霜筠命令。
“表姑娘要出门去?可有知会夫人?”小厮笑脸小心探问。
顾霜筠的回答是一脚踹过去,那小厮习惯性往旁边跳开,顿时让出道来。
大门沉重,非小娃所能打开,顾霜筠一开始就没盯着大门,在那小厮跳开之后,一把扯了许彤颜,往侧边小门冲去。
几个门房反应不及,被两个娃儿瞬间冲到小门前。
“一起拉。”
顾霜筠说完,扯了许彤颜的手一起放在门上,许彤颜下意识跟着她一起用力,瞬间拉开小门,被许彤颜带着冲出门去。
许彤颜身为庶女,出生至今便一直被关在府里,是以,对能自由进出府门、能和嫡姐一样去蒙学的顾霜筠,她又羡慕又嫉妒。如今,她也到了心心念念的府外,看着面前宽阔的大道、高高的围墙,一时怔愣住。
顾霜筠已经冲向旁边,跪在大门外道上的福嬷嬷三人。
她们的情形比许彤颜说的要好得多,想来赵氏也怕真的出人命,又或者是顾府的安排,她们看起来并不像八天未进水米的模样。只是脸色苍白了些,消瘦了些,跪久之后无法起身,爬着扑向她这位主子。
“姑娘。”翠黛和红鸾两个毕竟年纪小,扑在顾霜筠脚边大哭起来,福嬷嬷也是不住拭泪。
“别跪了,坐着吧。”说完,顾霜筠坐到了定国公府大门外的台阶上。
“是。”三人答应着,改跪为坐。
久久保持一个动作,这一动,血脉流动让三人的腿又麻又疼,翠黛和红鸾都抵不住,呲牙咧嘴地喊起来。
顾霜筠看着很有经验,在按压腿部缓解不适的福嬷嬷,目光沉了下来。
那一晚,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哭出了她从前世积压至今的痛苦。
这一世,哪怕她夺回母亲的嫁妆,身怀一辈子也吃喝不尽的财富,她依旧战战兢兢,唯恐再被人利用、被人伤害,从不曾真正开怀畅笑。
许伯元的话,更让她体认到这个残酷的现实。在她记忆中最快乐的,母亲还活着的那些岁月里,那些快乐也都是表象。以定国公唯一嫡女的尊贵,带着大笔嫁妆下嫁的母亲,依旧承受着没有生育儿子的沉重压力,甚至在病重尚未去世的时候,她至亲的哥哥、至爱的丈夫,已经谋划起接替她位置的人,说到底,母亲也是被利用的工具。
前世那荣登凤位,为天下女人之首的许玉颜,又何尝不是一个工具,她为父兄挣得荣耀,为皇帝挣得权臣拥护。而她为这份尊荣汲汲营营,要为皇帝掌理后宫、生儿育女,还要时刻担忧被别的女人取代,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这份尊荣是皇帝给的,皇帝亦能随时收回。
何苦来哉?
顾霜筠为这现实悲伤,她更悲伤的,是她找不到出路。
失落,迷惘,悲伤……她被负面情绪完全笼罩,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心来。
然后,他又来了,他给她送来了一个鱼钩,说那是当年姜太公钓鱼用的,一个直钩。
“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他留给她这么一句话,仪式般的揪了她的脸,在她捂脸瞪他的时候,咧嘴无声大笑,摆摆手走了。
左右无事,她将那鱼钩穿上线,随便找了个池塘,钓鱼顺便发呆。她并不认为这样的鱼钩真能钓上鱼,不过是借此逃避。
但,就在鱼上钩的刹那,她突然想通了。
姜太公直钩钓鱼,乃是愿者上钩,看似钓鱼,实则不为锦鳞设,只钓王与侯。他渴盼得到上位者的欣赏,渴盼得到王侯重用,但他不愿卑躬屈膝,不愿逢迎讨好,情愿隐居山林,静待伯乐赏识。
想到他曾言会保她护她,或许,他是用这直钩告诉她,就如姜太公等到了文王,她也等到了他,他会保护她。可顾霜筠,却不愿如母亲、如许玉颜,如这世间大部分女子,将自己一生好坏寄托于旁人身上。
姜太公直中取,取的是才学得以施展。她要直中取,取的是对自己命运的掌控,要活得恣意,活得潇洒。
可惜,她想直取,别人却总想对她曲着来。
“大舅母已经让你们回顾府,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们从顾府来,回顾府去,不正好?”
顾霜筠淡然的态度,让福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翠黛傻乎乎回答,“咱们是姑娘的丫鬟,当然要跟着姑娘,姑娘在哪里,咱们就得在哪里。”
红鸾在一旁猛点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子,随着点头,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
顾霜筠看向福嬷嬷。
“嬷嬷。”
“奴婢在。”
“你是我爹身边的老人,在顾家多年,年岁也大了,该享清福,不该在我身边劳苦,你回顾府去吧。”
“奴婢并不觉劳苦,奴婢情愿在姑娘身边伺候。”福嬷嬷急道。
“翠黛红鸾,你们随我回定国公府。”顾霜筠不理会福嬷嬷,话说完便起身,往依旧开着的小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