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熏得游人醉,正是南国好时光。
福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直通西门。这条大街上最出名的,莫过于“福威镖局”。镖局墙上一杆杆飘扬的青旗,无不彰显着非凡的气派。
这福威镖局在江湖中的地位,乃是三代累积而得。林家三代走镖,如今已是大江以南首屈一指的大镖局。
江湖上提到“福威镖局’四字,谁都要翘起大拇指,说一声:‘好福气!好威风!’
江湖上的事,名头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余下的六成,却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们赏脸。而当家的林震南比起武功来,更懂得人情世故,行走江湖,礼数周到之至。无论大帮小会还是山寨匪寇,无不人头熟、手面宽。
但林震南却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名为林平之。
这林平之生来便是锦衣玉食,十分纨绔,近日来上山打猎,与人起了冲突,不想竟然误杀了对方一人。
这江湖过招,生死乃是常事。银两能摆平的都不是什么大事,然而,怕就怕银子都搞不定的,那可就来头大了。
从山上回来后,福威镖局怪事迭出。
这镖局中人接二连三莫名其妙地死去。林家鸡犬不宁、鬼影绰绰,却不知是得罪了哪路高人。
在林震南威逼之下,林平之方才将山上打猎与人起冲突的事尽数道出。
林震南听后,沉默良久,大叹一声,赶紧让林平之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林平之是跑了,但福威镖局其他人可就惨了,全家上下除去林震南夫妇之外,都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尸体横陈,一字排开摆在镖局门口。
此时乃是大半夜,否则非得吓死人不可。
但这夜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的绝佳时机。
林震南横剑身前,环顾四周,朗声说道:“青城派的朋友,林某在此领死,便请现身相见。”
他叫了几声,却是不得回应。
“老爷,会不会他们已经走了?”王夫人捂着胸口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
突然之间,一排排人影出现在街头四围,已将四周出路围得水泄不通。
林震南眼睛一花,握紧了手中铁剑,黑影突至身前,他长剑挺出,便是一招“直捣黄龙”,向那人胸口疾刺。
那人侧身避开。林震南又横剑疾削,那人嘿的一声冷笑,绕到他的左侧。他则左手反拍一掌,回剑刺去。
来者身着黑袍,又以黑纱覆面,心中暗道,这林震南的辟邪剑法已是炉火纯青,只可惜他并未尽去其势,否则定然能够发挥出十成威力来。
不肯舍弃下半身阉割,就只能使阉割的剑法了!
但见林震南将辟邪剑法使将开来,横削直击,全是奋不顾身的拼命打法。黑衣人空着双手,只是闪避,并不还招,待林震南刺出二十余招剑,这才冷笑道:“辟邪剑法,不过如此!”
他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响,林震南只觉虎口剧痛,长剑险些握不住了。
他疾退数步,将剑护在胸前,慎重道:
“阁下是青城派哪位当面?”
这青城派应该只有余沧海的武功在他之上,其余弟子都不可能有实力能将他逼退。
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冷笑道:“凭你福威镖局的这点儿玩艺,还不配问我姓名。”
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今日是为报仇而来,须得让你知道,不错,老子是青城派的。”
林震南和夫人对视一眼,心中十分紧张,心道果真是来寻仇的。
紧张之余,他们都没注意到,眼前这黑衣人的四川话说得不太端正。
林震南剑尖指地,左手搭在右手手背,说道:“在下对松风观余观主好生敬重,每年派遣镖头前赴青城,向来不敢缺了礼数,今年余观主还遣派了四位弟子要到福州来。却不知甚么地方得罪了阁下?”
黑衣人抬头向天,嘿嘿冷笑:“林总镖头,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说来报仇,还能是为谁报仇?想必林总镖头心中再明白不过。”
林震南气道:“好!报仇!一人做事一人当。子不教父之过,按照江湖规矩,我这条性命你尽可取去,但是,阁下为何要杀死我镖局上下数十口人?岂不太过残忍!”
“残忍?”那黑衣人讪讪笑道,“林总镖头是第一天出来混江湖不成?”
林震南握紧了铁剑,知道今晚是在劫难逃了,正待出手替夫人争取逃命的机会,却又听见眼前这黑衣人道:
“我师父说了,只要林总镖头肯交出辟邪剑谱来,倒是可以饶你们一命。”
林震南眼睛瞪得大大的,万万没想到,青城派竟然是为辟邪剑谱而来!
他林家辟邪剑谱号称天下第一剑,这些年来引得无数江湖人窥探。只是大家一来碍于江湖规矩,二来是畏惧福威镖局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但青城派这条过江龙,竟然大胆地将爪子伸了过来。
“林总镖头,意下如何?”
林震南哼了一声道:“要剑谱没有,要命有一条。”
“好哇!”那黑衣人又笑道,“林总镖头的性命,我是不打算取的,但你的儿子嘛,总会落在我们手上。听说林公子长得十分俊秀,到时候卖到青楼中,想必定能引得无数人来!”
林震南一听之下,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
“你,你好恶毒!”
他指着黑衣人,有些怒火攻心。
比起杀人来,他这手段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怕了?”黑衣人道,“既然怕了,就请交出剑谱来吧!”
林震南沉默了片刻,抬起剑怒吼道:
“我跟你拼了!”
林震南心中震怒,刷刷刷急攻数剑。
那黑衣人却是一声长笑,躲了几下,接过手下丢出的铁剑,连出数招,尽数抢了先机。
这几招林震南再眼熟不过,吓得他冷汗连连。
此人怎地会知道我家的辟邪剑法?
那黑衣人又故意笑道:“我的辟邪剑法怎么样?”
“你……你……你怎么会辟邪剑?”林震南倒退数步,惊愕不已。
“你这辟邪剑法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使!”
他长剑晃动,“群邪辟易”、“锺馗抉目”、“飞燕穿柳”,接连三招,正都是辟邪剑法。
霎时之间,林震南似乎见到了天下最可怖的情景,万万料想不到,自己的家传绝学辟邪剑法,对方竟然也都会使,就在这茫然失措之际,斗志全消。
在这分神的瞬间,对方的剑已经到了林震南胸口。
林震南吐出一口鲜血,只听见那黑衣人在他耳畔低声道:
“林震南,华山派掌门人岳不群让我向你问好。”
“你!”
林震南瞪大了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黑衣人,但胸口的剧痛却让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老爷!”王夫人扶着倒下的林震南哭嚎起来。
“师兄,这个女人.......”
“交给你们处理了,速战速决。”
“唰”的一声,王夫人尸首分离。
林震南望着远去的一众黑衣人,用带血的手指,在地上写了个“岳”字.......
黑衣人那一剑,不知是有意无意,偏离了他心脏几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