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婷玉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虽然一个劲儿的给自己个儿催眠,可那善妒的小心眼儿还是忍不住直冒酸水。不敢跟丈夫或者婆家人唠叨,怕他们说她不贤,更不敢回家跟娘家人说,那样娘家一定会说她有辱门风,兴许以后都不会让她再进门了。
邹婷玉那个寡妇娘,对于妇德妇言确实苛刻到一定程度了,搁大家好理解的话说就是缺乏感情滋润太久,已经憋屈到变态了。对俩儿子除了功课上督促的紧,也不失为一个慈母,但到女儿这就万事严厉,事事挑剔了。也不单单是对邹婷玉,凡是女人她都另眼相看,对她自己也是。估计从她丈夫死去她就没乐过,就好像寡妇笑一笑都是多么羞耻的事一样,由此可见这人什么心性了。
跟着这样一位母亲,可想邹婷玉的性子会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不知道会是沉默还是变态,压抑是肯定的了。
之前想要跟豆芽儿定亲时,荣婶子基本每天都特意起个大早,去黄家摊子上买早点。现在豆芽儿在家里绣嫁妆等闲不出门,荣家又没有那些贪嘴的人,生意又是脚打后脑勺,这每天出去买现成吃的事也就没有了。
这事邹婷玉特别赞同,家里本身啥啥不缺,何必花那冤枉钱在外头买,吃不好份量还少的。她本身就是细性人,当闺女时就节俭,惯会刻薄自己的,看不上婆婆大手大脚毫不计算的大咧性子。
可今儿却难得的起了个大早,端了瓷盆,花了一大把铜子儿买了满满一下的脑花儿。荣大婶还以为她开窍了,还夸她:“真是越来越像咱们荣家的人了!这样就对了,咱荣家爷们儿个个有本事,有会挣也得有会花的。你个新媳妇没事多捯饬捯饬,多给咱们家男人换样儿整点好吃的,整天到肉案上造的油渍麻花的挨那累干啥。”
邹婷玉起个大早到黄家豆腐摊子去买东西,无非是这一宿让妒忌心和不平意撩的胸口难受,就想去看看这黄豆芽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哪样的青菜。还想的挺周全的,拿了瓷盆借口买东西,可去了才想起来人家备嫁压根不再抛头露面了。
本身就胸堵如石在怀,这又噎了一口咽不下的气,囊子里胀气如蛙,现又听婆婆这么一嘴。
邹婷玉心思不弱,可自从嫁进荣家后就一直揣着自己的心眼,还是一心想着娘家哥哥老娘。这压根没把荣大婶这婆婆当亲娘看,不像家人轻了重了几句不过心,她说的话邹婷玉自然就觉得是话里有话。
以为是自己把持住买卖上的银钱往来婆婆不乐意了,或者是女主人的地位受到威胁了。可这一买一卖不是玩笑,说话间兴许就或赚或赔了,就婆婆那掐不住的大手,啥好买卖到她手上也攒不下钱,不倒搭就不错了。
所以最开始摸清荣家人脾性后,邹婷玉顺势就接过前面肉案上的银钱往来,正好他们夫妻一个卖货一个收钱,婆婆和公公在后面杀猪送货。
本来一直这样相安无事的,怎么婆婆今儿突然说起这么个头儿?邹婷玉犯起了琢磨,想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和大伯子要娶亲脱不了干系,一定是怕他们夫妻俩把来钱道把持住了,将来老大他们两口子吃亏。老人偏心那头,现在就开始敲打她了,不过她也行的端坐的正,账目桩桩件件分明。就算有些私房补贴娘家,也是那些本来会被婆婆白白送人的东西又让她变了钱。
但她真心想多了,人荣大婶本意还真是心疼她娇俏俏的小媳妇,成天风吹日晒抹油沾血的。荣家一直是阳盛阴衰,荣大婶一直是一枝独秀,所以没那么多见不得光的心思,对待新进门的媳妇也是真心爱护。
可人和人之间很少能做到不计较,将心比心就更不容易了,更何况还是天生冤家的婆媳关系,荣大婶错付真心也不冤枉。
“娘心疼我们,可我们夫妇两个也心疼爹娘,媳妇进门了哪还能让你们操劳这些。况且都成家立业的人了,我们夫妇两个自然要顶起门户,让爹娘好安享晚年不是。”
荣大婶为人是爽利不计较,可不代表她没心算,一席话就明白儿媳妇这是想握权。顿时觉得自己一腔热诚喂了猪狗了,虽然不至于像前面那个,可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对她心里顿时就淡了几分。
但她也没把话挑明了说,本意她这一摊子也是要留给二房头的,他们夫妻俩能早早撑起来也是她乐意见到的事。也体谅她是新进门的媳妇归属感不强,只要没原则上的毛病,就算有点小心思也无伤大雅,想着慢慢多□□吧。
荣大婶不露声色,只当不明,爽利一笑的说:“行,那娘就等着以后享你们小两口的福了。”
晚上荣大婶和男人叨叨这事,荣父是个万事不操心万事不管的性子,只回了她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荣大婶恨他这幅滚刀肉的样子,三棍子打不出个有用的屁来:“我儿子我不操心!老大娶个媳妇糟心,这二的媳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哎,别说我我偏心哪个,手心手背掐哪不疼,可和人芽儿比起来就是不够看,还能怪的着老人偏心么。”
她一个人在那唠唠叨叨的,荣耀就那么闷着头睡觉,荣大婶一辈子也习惯有个据嘴葫芦的男人,无人应对也丝毫不觉得受了冷落。
再说黄家这头,因为聘礼的事一家人也计较了多日,豆芽儿和亲近之人从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有心最后帮衬娘家一把,毕竟这个社会出嫁从夫,以后再想贴补娘家也不容易。可豆皮儿是个要强的,老人们也不想再亏了闺女,本就没有那些家底多贴补,更不愿再占女儿的聘礼了。
豆苗儿心里也惦记娘家,可婆家门户比自家强上了许多,怕嫁得寒碜日后在婆家抬不起头立不住身,虽也想也愿意贴补,却没豆芽儿那么坚持。想着若是姐姐拿了,她也会比着掏些,若爹娘真是一点不留,以后她过的好了,也肯定会少不了贴补的。
不过她能看出哥哥是真的为她们姐妹着想,又是个要强有成算的,家里本就没多少陪送,更不会贪图婆家送来的聘礼了。就怕爹娘心疼儿子,这样就少不得要占些女儿的聘礼贴补儿子了。
不过黄家夫妇还是咬牙顶住了各方面的窘迫压力,家人平安喜乐就是福,儿子吃点苦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是种磨练。直到送了嫁妆单子,豆苗儿才算歇了心里的小算盘,真心为娘家做最后的打算。
这里外不歇的帮衬,家里人劝也劝不住,还是王家派来送节礼的婆子隐讳的提了一嘴,这才让她惊了一身的冷汗。
其实她也是想最后给自己挣点能干的名声,之前听说些王家的事,多少明白些王家看重她也是因为能干出挑。可到底是市井蓬门出身,见识有限,想差了家底殷实的人家和贫民小户人家能干的区别。
可到底是机灵聪敏,稍一提点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还惹得那婆子回去在王家老太太跟前夸奖了一番。说是老太太慧眼如炬,如此蒙尘明珠都能让她发现,未来孙少奶奶简直是七窍玲珑,稍一提点就能举一反三,如此大夸特夸。
其实王家老太太选黄家结亲也实属无奈之举,家里没有能提得起家业的人,这才不得已低了几番的身价儿定了黄氏豆苗儿。一个是孙子中意她俊俏,再一个图的就是她泼辣能干了,虽然妇德家世欠缺太多,但她王家世代耕读以后肯定能慢慢熏陶出来的。
今儿听这么一出,心里敞亮了不少,瞧看不上黄家鄙陋的心思也去了一些,想着下次送年礼或许也可以让继祖亲自去了。
一般定了亲事的两家人逢年过节都会走动,除了非常特殊的情况,一般这往老丈人家送礼都是姑爷亲力亲为的。一来是显得看重未来岳家,二来也是暮春的小伙子们,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跟未来的媳妇亲香亲香。
可王家却借口王继祖读书关键时刻不能分心,打发了得脸的婆子送节礼去,想着他们一贫民小户能知哪门子礼,婆子一身金银就够震他们几番了。
但王家却门缝里瞧人了,先不说黄家爷爷早年读过几年书,已故的奶奶也是个落魄小姐,就李菊花也是贫读书生的女儿。只是李菊花的父亲一辈子没啥建树,早早就抑郁而终了,李菊花又是个病篓子家又穷,虽然有个读了半辈子书的爹长的又好,可也乏人问津,这才便宜了一直在旁心心念念的黄父。退一万步讲,还有个刚才深宅大院回来的豆皮儿呢,要讲曲里拐弯的礼节禁忌,王家那种土地主还不够看。
王家姑爷没来,黄家人怕豆苗儿面子上不好过,只好假装不在意,本来打算迎接两个姑爷的席面,全都犒劳荣大了。
荣大本就是爱整洁利索的人,今天头一次登老丈人家的门更是里外一新,虽是继室,可对豆芽儿,荣家比头婚还看重。
荣大虽是刀斧手出身,可为人圆滑事故,故少了一身杀虐气,倒有积分官场上混出的威严。他这行当虽然上司们高看三分,可到底是不入品的下三流,又不想沦落到真如杀猪般的人物,随叫随到无事靠后,就少不得多替自己打算。而就荣大在刑司和衙门口里都能混的开说上话,可见此人心思不弱,为人老道了。
当官的都能叫他忽悠瘸了,黄家这几口人还不够他一筷子夹的,但这么长时间了解下来,他也真心敬佩黄家父慈子孝,也摆出了真心恭敬。
唯一能和他对垒的也就是豆皮儿了,虽然介意荣大鳏夫的身份,可没人家帮助自己还在那院子里挣命呢,妹妹以后又是人家的人,少不得需要软乎三分了。不过只要他真心待妹妹好,其余的都不重要,没必要讲究那些谁压谁一头就有脸面的事,过日子不是谁比谁强了就能顺心舒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