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值回家,满院饭菜香气,在皇宫中的所有烦闷瞬间一扫而空。
秋蕖霜看到她回来立刻端上一碰清水给她净手。
秋蕖霜自13岁时投奔她家,因为全家遭遇不测,自己又是个哑巴,在她家一直谨小慎微,唯恐哪里做的不好被秋家赶出去。
后来秋家家道中落,家仆散尽。
秋姝之要读书考取功名,秋蕖霜就自然而然的干起了男眷的活,打理家中大小内务,像个小丈夫似的体贴入微。
如今秋姝之皇榜高中,本想着雇几个仆人减轻他的操劳,但秋蕖霜却死活不同意,她也只好作罢。
“哥哥你今天似乎兴致不高?”正吃着饭,秋姝之发现今天的秋蕖霜和以往有些不一样,连饭都没有动一口。
秋蕖霜放下筷子,摇摇头。
仔细想想,似乎从昨晚夜市回来之后,秋蕖霜就不怎么跟她比划手语了,兴致冷淡的很。
“难道是昨晚那个女人吓到你了?”仔细想想似乎只有这一个原因。
秋蕖霜抿了抿唇,比划道:“最近天气热起来,我没什么胃口,你别多想。”
“是吗?”秋姝之细眉一挑,倒也没再多问。
晚饭后,秋姝之在书房里点灯看书,秋蕖霜就坐在旁边绣着手帕。
灯火摇曳的光芒在秋姝之的侧脸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肤如凝霜玉脂,纤细的影子映在墙壁上随着她翻书的动作了晃动。
他坐在秋姝之身后,看着她单薄挺拔的背影,长发滑落身侧,露出颈后雪白润泽的肌肤。
晚风顺着窗户吹进,晃了秋蕖霜的眼,他仓皇的低下头,看着墙壁上微微晃动的影子,温热的暖风吹得他头昏脑涨,让他指尖忍不住动了动,抚上了墙上他朝思暮想的轮廓。
他指尖细细的描绘着她的身形,想象着秋姝之身上柔软的体温,似乎冰冷的墙壁都变得有了温度。
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圆润的肩头、轻柔的长发,他的指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沿着墙壁的纹路缓缓上移,就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脸时,秋姝之捶了捶泛酸的肩膀,影子像平静的湖水里砸进一块石头,泛起层层涟漪。
秋蕖霜如梦初醒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尖细的绣针,针尖狠狠扎进自己的手心,猩红的鲜血顺着血窟窿渗出,密密麻麻的疼痛终于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
第二次来到御书房门前,秋姝之在门外踌躇着,昨天自己惹了小皇帝不快,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对自己发火,今天再去讲课可就不一定了。
她可不想像王大人一样,脑袋上被人开个瓢。
“秋大人!”知道是秋姝之讲学的时间,侍人玉叶早就眼巴巴的盼着秋姝之来了,看到她一直在外踌躇不进,玉叶干脆自己出去迎她。
“秋大人为何不进去?陛下已经等你多时了。”玉叶眉眼弯弯,眼波儿媚的很。
玉叶是小皇帝的贴身侍人,相当于上辈子跟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消息灵通在宫里很有权利,只因这是女尊国,所以玉叶不用净身。
秋姝之向他微微行礼:“敢问玉叶侍人,陛下今日心情可好?”
“秋大人您可折煞婢子了。”玉叶娇笑着扶起秋姝之,眼波妩媚流转:“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您不用担心,快随我进去吧。”
秋姝之跟着他进了御书房,小皇帝端正的坐在桌前,看见她来眼睛一亮,随后又很快隐去。
“今天讲什么?”她正了正身子,故意沉声压着自己的娃娃音好显得自己的话有威慑力一点。
玉叶在一旁给她们添茶倒水,一边也作为太后秦倾的耳目监视两人。
“回陛下,今日讲《尚书·蔡仲之命》。”她摊开书本放在月深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着里面的一行已经提前批注好的文字。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月深小声念道。
“陛下可知这是何意?”
月深摇头:“不知。”
“这句话是讲,上天对人没有亲疏远近之分,只要品德高尚的就辅佐他;民心并不永远属于一个君主,只有对自己有恩惠的,民心才会归附于她。”
月深面露不屑:“我还以为你跟其他学士不一样,原来讲的也是这些老掉牙的东西。”
玉叶一边添茶一边替秋姝之解释:“尚书是四书五经之一,陛下是天子,定然是要学的。”
“放肆,朕问你话了吗?”月深拿起刚添好的热茶泼在玉叶脸上,咬牙恨道。
玉叶噗通一声跪下:“奴婢知错,请陛下恕罪。”
月深钳起他的下巴,那张清秀的脸蛋被茶水浇透,她恶趣味的在他脸上狠狠抹了一把,妆容铅粉花了一脸,狼狈至极。
娃娃脸的少女冷冷一笑,松开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不滚下去收拾!”
玉叶捂着脸羞愧的离开了。
原来什么心情不错都是假的,小皇帝只能忍着等她过来发泄而已。
玉叶一走,下一个针对的就该是她了,秋姝之很是识时务的跪下:“请陛下恕罪。”
“谁让你跪下的!”小皇帝怔了一下,连忙抓扎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君心难测,秋姝之越来越搞不明白小皇帝了。
“陛下若是不喜欢《尚书》,臣以后便不再讲了。”她虽然被月深拉起,但仍躬着身子,恭顺无比。
她泼墨般的长发垂落身前,发梢落在月深的手心里,轻柔的发丝在月深的手里像一片轻盈的鹅毛,弄得她手心酥麻发痒。
小皇帝脸蓦地一红:“朕没说你不好。”
秋姝之怔愣了一下。
“朕只是故意支开玉叶”她支吾道:“你昨日的话我都明白了,是朕误会你了。朕可以补偿你,朕可以赏你,你想要什么?钱财还是良田朕都可以赏给你。”
秋姝之看着她婴儿肥的脸微微涨红,原来小皇帝还是单纯的很。
“臣不需要赏赐,为君效力本就是臣子的本分,况且你现在赏赐臣,更会让太后起疑。”
月深紧抿着唇:“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朕没有考虑清楚。”
秋姝之微微一笑,单膝跪在她的身侧,清澈的眼眸里笑意温和:“臣斗胆再教陛下一句话,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月深看着她醉满温柔的笑眼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手指不由得紧紧攥着,和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她庆幸自己当初科举忤逆秦倾,硬将秋姝之的名次提上三甲,这是她这十余年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玉叶一路捂着脸跑着出去,想打水洗脸,正好撞见秦倾一行人。
“玉叶你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玉致看着玉叶那张花的惨不忍睹的脸吃惊道。
玉叶一把跪在秦倾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太后请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他一边哭一边把御书房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末了还不忘添油加醋两句:“陛下明知我是您的人,却还这样对待奴婢,以后怕是连太后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玉叶的话没有再他心里激起半点波澜。
他只淡淡问道:“这么说来,现在御书房只有陛下和秋大人了?”
玉叶一边抽噎,一边答:“是。”
秦倾眼眸微动,轻理了理墨色大氅缓声道:“既如此哀家也想过去瞧瞧。”
一行人浩浩汤汤而来,秦倾挥退了传呼的侍者,不等宣召直接推门而入。
他一进去就见秋姝之跪在冰凉的地上,挽起的长发微微凌乱,书本被撕碎散落一地,纤弱瘦削的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支翠竹苍劲而坚韧。
小皇帝月深坐在高位之上紧盯着她,面色阴沉发冷。
见到秦倾突然进来,她有些惊讶:“父后怎么来了?”
秦倾缓步而来,腰间束着的银腰带在步履间发着幽幽冷光,他随意地斜坐在月深旁边的黄花梨椅子上,慵懒地支着下巴,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秋大人何事跪在地上?”
月深嗤了一声:“堂堂探花,不过也是个迂腐酸臭的文人罢了,朕不喜欢听她讲课正要罚她。”
秦倾的目光柔柔的落在秋姝之身上,精致的面容清丽绝伦,微微散落的领口露出一丝白皙无暇的锁骨,与初见时她眼中的明媚不同,此时的她眼眸低垂,淡眉颦蹙,两颊边垂落的鬓发更增添了她一丝纤弱失落的气质。
可想而知,昨天秋姝之替秦舒开脱的那番话,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但这显然不遂月深的意,今天她的态度摆明了就是想整秋姝之。
可秦倾却并不想让月深满意。
他正为如何解决秦舒的事情发愁,秋姝之的建议正好可以解决他此时的困境,将秦舒从杀人案的泥潭里抽出来。
面前的女子,纵使跪在自己脚下眼中仍坚韧清绝,如置身于漫天风雪间令人不敢直视。
要不是碍于月深在这里,他真想亲身上前将她扶起,好生拉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