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芩、王绿蓉出主意要比画,比试之前就派了人告知了林昉,林昉欣然应允。
秋夕将一沓画纸拿来后,他就邀请三皇子一同品评。
秦峻拿过几张,飞快就看完了,疑惑道:“怎么画了半幅就送过来?”
“回三皇子话,因为交卷了,不可以再作答,考了多少分就是多少分。”秋夕完整复述了林福的话。
秦峻把那几张随手扔开,又拿过几张,终于看到一幅画完的完整画。画上画的是一支傲雪凌霜的寒梅,画功虽然一般,但胜在意喻不错。
接着又是几张半幅画,三皇子看得兴味索然,问秋夕:“为何那些人都没有画完?”
秋夕半垂着头,恭敬答道:“因为她们都去瞧我家姑娘作画,忘了自己的画了。”
“你家姑娘是?”
“鄙府五姑娘。”
“她呀!”
乡野长大的小娘子还会作画?还能把别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三皇子觉得有些啼笑皆非,长安城里的贵女们什么时候眼皮子这么浅了?
林昉这时举起一副画问:“这幅应该是你家姑娘的大作吧。”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这么奇奇怪怪的画,京中的小娘子们可画不出来。
秋夕瞧了一眼,笑说:“大郎君好眼力。”
三皇子把林昉手中的画拿过来,粗略一扫,完全是没看懂。
“这画的是什么?”
秋夕答道:“回三皇子话,画的是牡丹。”
“牡丹?”三皇子惊呼,音调高得都破音了。
一旁吃糕的九皇子见兄长失态,立刻来了兴趣,抓着糕点凑兄长身旁围观。
“这个牡丹好生奇怪哦。”小孩儿横看竖看愣是没看出来是这画的是朵牡丹花。
秋夕说道:“二位殿下,请容婢子为二位殿下解答。”
三皇子把画给了秋夕,秋夕把画平铺在书案上,说道:“我家姑娘画的是一朵牡丹的结构图,是这牡丹都有什么部分,这画上,我家姑娘还细心地标注了各部分的名字。”
接着,她将林福说的话复述了一遍,虽然不是原封不动复述出来,但大致意思解释清楚了。
不过她家姑娘最后那段虎狼之词就不必说出来了,小娘子的闺誉很重要。
九皇子听得目瞪口呆,“三兄,林家的姐姐好厉害哦。”
三皇子也是倍感诧异,这乡野长大的小娘子倒还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林昉只知林福爱侍弄花草,倒是不知她竟还有这等本事,对妹妹刮目相看之余,还与有荣焉。
——不愧是我嫡亲妹妹。
所有的画都看完了,完整的没几幅,即便如此,也该选出一个魁首来。
那林昉当然是属意自个儿妹妹,不说他妹妹画的这个牡丹结构图,就单说画功,也是送来的这一沓画中最好的。
但有皇子在侧,他说了不算。
林昉看向三皇子:“殿下觉着哪一幅可为魁首?”
三皇子拿起林福那一幅,说:“画功不错,但哗众取宠的心思不可取。”摇头,放下。
林昉:“……”
拿起一副桃花图:“毫无气韵可言,呆板无趣。”
拿起一副玉簪花图:“技法还不如一黄口小儿。”
拿起一副海棠图:“物应象形,这画的都是些什么!”
最后拿起一副寒梅图:“技法虽还拙稚,然构图立意皆可,我认为当为魁首。”
林昉:“……殿下说得是。”
三皇子又看了一眼林福的画,在荷囊里掏出两颗打成小猪模样的金裸子扔给秋夕,“这个赏你家姑娘了。”
“婢子替我家姑娘谢殿下赏。”秋夕福身。
秋夕收好金裸子,把摊了一书案的画作收好,该回去宣布结果了。
九皇子忽然一把按住了林福的那张牡丹结构图,霸道说:“这张我要了。”也在荷囊里掏了掏,掏出两颗猪形金裸子,“给你家姑娘的。”
秋夕不着痕迹地看了林昉一眼,看他点头了,才收起金裸子,对九皇子福身谢赏。
香雪阁里,几乎没有人在认真等着比试的结果,一众贵女们都离得林福远远的,脸红红,不敢看她,更不敢直视水榭外扶疏的花木。
林福就坐在水榭正中央,没人搭理她更落得自在,喝着茶发呆。
“林五娘。”坐于水榭围栏旁的戚文瑶忽而唤道。
林福转眸看她。
戚文瑶淡淡笑言:“林五娘胆子挺大,不怕我们将你之前的那番言论传出去吗?”
“你们尽管传。我刚刚对林嘉芩的话也说给戚姑娘,”林福淡笑:“你敢说,我就敢认。”
戚文瑶被噎住,强撑着脸说:“你真当我不敢说?”她的确不敢说,这样的话哪怕对自己母亲说也是极失礼的。
林福放下茶杯,淡声说:“我自打来了这里,虽然不曾出过门,但也知道你们这些贵族女郎都是怎么说我的。乡下来的粗鄙野丫头,是吧。”
戚文瑶假笑:“怎么会,林五娘你再怎么样也是东平侯府的嫡女。”
“是呢,我才是东平侯府的嫡女。”林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戚文瑶脸僵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林嘉蕙。
林嘉蕙却仿佛没听到她们二人的话一般,就坐在摆着彩头的长案旁,盯着林福贡献出来的青玉手钏,眼神晦暗不明。
这串手钏她认得,是大兄从灵宝楼里淘换来的,她去给大兄送新作的扇套时瞧见了,一眼看到就很喜欢,拐着弯向大兄讨要,大兄却没给,没想到是给了林福这野丫头。
林嘉蕙觉得心里有火在烧,烧得她心都痛了。
林福这么粗鄙的野丫头为什么就能轻易入了老太太和大兄的眼,就连父亲都对她偏爱有加,她明明就言行粗俗、行为失当,不敬母亲,不友姐妹,还整日里和些秽物为伍,凭什么就能轻易得了喜爱?
就凭血缘吗?
那十几年相处的感情就不作数了吗?
“蕙娘,你怎么了?你的眼怎会这般红?”朱幼玲说道。
她的声音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嘉蕙身上。
林嘉蕙猛地垂下头,轻声说:“我无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眼睛这么红,让我瞧瞧。”朱幼玲硬是抬起林嘉蕙的脸,小声说:“瑶姐姐帮你说话呢,你就在一边看着,没看你家那个乡下丫头把瑶姐姐气到了?”
林嘉蕙闪躲的动作一僵,讨好地朝戚文瑶看去,后者却气性大得很,已经不打算搭理她了。
好在这时秋夕回来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手上的画作上。
“各位娘子,三皇子将魁首选出来了。”
秋夕先声明一下,这魁首是三皇子选的,可不是自家大郎君,有谁不服的,请找准对象。
听说是三皇子选的,好些个小娘子都心中起了微澜。
秋夕拿出那幅寒梅图展开,说道:“这幅寒梅图便是魁首,请问是哪位小娘子所作?”
众人探头一瞧,纷纷摇头说不是自己的。
过上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出来认领。
“这是我的。”
一位身着月白色襦裙的少女快步走来,含羞带怯地接过秋夕手中的寒梅图。
林福歪头去看,竟是慕容静。
不由感叹,男配这是真爱呀,仅靠一幅画都能选出自己的本命。
站在人群里的慕容磬酸溜溜说:“画得那么烂还能是魁首?”
秋夕说:“三皇子言,小娘子的这幅画‘技法虽还拙稚,然构图立意皆可’,小娘子,这些彩头都是你的,我去为你拿一锦盒来。”
言下之意,这都是三皇子评出来的,有意见请去找三皇子提。
慕容磬哼了一声,睨着庶妹,没有好脸色。
慕容静像是被嫡姐吓到了,急忙忙叫住欲去锦盒的秋夕,“不必拿了,我只是侥幸得了个魁首,这些珍宝都是各家姐妹的心头好,我又岂能夺人之好呢。”
她说罢,从长案上拿回了自己添的珠花,对四周笑笑:“各位姐妹请自便。”
有小娘子看慕容静这么知情识趣,满意极了,正要把自己添的彩头拿回来,却听见了慕容磬的怪声音。
“愿赌服输,我们还不至于这点儿气量没有。正好你也没什么首饰,这里的东西该够你戴一阵子了,还不快收好了。”
慕容静被说得立刻就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那些想拿回自己首饰的小娘子们也不开心了,可愿赌服输,她们也不想显得气量狭小输不起,只能兀自忿忿瞪慕容磬。
也有急公好义的小娘子出言打抱不平,“慕容家的这位姐姐,你家太太都不给庶女备衣裳首饰吗,这么不慈呀,竟然让小娘子自己去赢。”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慕容磬大怒,“当心我撕了你的嘴。”
“哎哟,好威风的小娘子,还要撕别人的嘴,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呢。”
“就是就是,谁家郎君敢娶个悍妇回家。”
众女一阵嬉笑。
慕容磬脸上挂不住,气得哭着跑了。
得,又一个气哭跑掉的。
慕容静怯怯,不知该去追嫡姐还是留在这里。
林嘉蕙这时站了出来安慰慕容静。
林福见了眉头一挑。
“行了,吵什么吵!”戚文瑶不耐地娇斥一声,走到长案旁,那自己添的红宝璎珞拿回来,头都不偏一下地对慕容静说:“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拿回去了。”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把自己添的彩头拿回来。
林福拿回自己的手钏随手戴回腕间,这时有婆子过来说准备开宴了。
“诸位,请。”林福让客人先行,她坠在最后面。
“姑娘。”秋夕走在林福身侧,将四个金裸子给她,低声解释:“你的画作被九皇子要走了,这是二位殿下赏的。”
林福摊开手掌一看,四头黄金猪躺在手心,嘴角抽了抽。
“他们这什么意思?骂我是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