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都跑了头一批跟他交换的花已经冒了花骨朵,眼看着就要开了,林涣他爹每天守着那几盆花等开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本来说没有珍稀花种的秦婉也改了说法,只想问林涣那些花是跟谁换的,可惜林涣嘴巴严,就是不肯说。
他不愿意说,秦婉也就不再问了,儿子如今开始读书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也不是那种特别专横的家长,非要把孩子把控在手心里,拿捏得紧紧的有什么用?
那日带回来的娄氏说的荣国府的贾宝玉就是个好例子。
娄氏说,荣国府上下十来个主子、几百个下人奴才,个个把贾宝玉看得和珍珠似的,养的比女孩儿还娇气,有个头疼脑热的能扰的整府提着心吊着胆不敢睡。
如今可怎么着?
据说还没正经开蒙呢,只在脂粉堆里厮混着。
娄氏是少年守寡,只生了贾菌一个哥儿,平日里对他严格要求,盼着他能出人头地,如今已经开了蒙,也在学三字经。
这也太巧了。
秦婉让娄氏只管在家里住着,先让贾菌养伤,又让林风起随着述职的公文带了一封信给荣国府去,看他们是怎么个说法,叫人来接呢,还是在姑苏雇人送娄氏回去。
送信去京城走水路也要半个多月,娄氏便安心住下了。
贾菌身上的伤也不算太严重,那些个纨绔本是想折辱他们,又觑着他年纪小,恐怕打的太厉害出了事让自个儿吃上人命官司,都没往死里揍,只是不小心磕破了头,伤了皮肉,看着可怖些。
秦婉叫人好医好药地用着,不过几天,贾菌就能满院儿的撒欢了。
林涣也多了个只比他大一岁的玩伴。
娄氏和秦婉商量以后,决定让贾菌跟着林涣一块儿读书,怕贾菌玩的太过头,之前学的知识全忘了。
于是,第二天,王举人就发现课堂上多了一个小学生。
他前几日因着一些私事不怎么集中精力,今儿多了个人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便问这是谁。
因为贾菌没有正经拜师,也没有给束脩,他还以为这是林涣的伴读。
林涣说这是朋友家的儿子。
至于其他的——小孩子又不懂权势,没必要也想不到搬出荣国府来震慑王举人
王举人自己脑补了贾菌是林家的穷亲戚来借读,毕竟贾菌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好料子。
娄氏少寡,又没什么体面,荣国府里给的份例就是普普通通,还大多都是青色为主——那府里个个都怕担事儿,恐怕送错了料子犯了忌讳,便尽挑些老旧的颜色给娄氏,同样守寡的贾珠媳妇儿李纨那里也是如此。
贾菌可不就看着灰扑扑的么。
王举人便有些轻慢。
林涣已将将把《三字经》背下来一半了,能从头背到尾,却还不能单拎出来一句就能接下一句,而王举人总算想起来给他解释一下这些句子的意思了。
只是他讲的颇为枯燥,听着便是死搬硬套的道理,那些文学典故也只是略提一提,不像古文学研究说的风趣幽默,而且林涣觉得他们讲的东西好像不一样?
就像“曰黄道,日所躔。曰赤道,当中权。”这一句。
王举人说他们生活在一个平面,也就是赤道上,天圆地方,太阳绕着他们生活的地方转,行走转动的轨迹就叫黄道。
但是古文学研究说这是错误的说法,他说他们生活的是个球形,并不是平面,赤道只是这个球形的一部分,天圆、低也是圆的,而且他们生活的球是绕着太阳转的。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说法。
甚至是悖论。
直接把林涣搞懵逼了,根本不知道该听谁的。
他现在有了一起念书的人,当即问了贾菌到底哪个说的对。
贾菌只听过王举人那个说法,觉得王举人是对的,林涣那个说法奇奇怪怪的,他们生活的平面会动?那他怎么没有感觉?
林涣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就去反驳古文学研究了。
结果所有的小妖怪都说是他们错了,古文学研究说的是对的。
林涣:“啊?”
这可怎么办啊?到底谁说的对啊!
而为了取信林涣,古文学研究传送了一个视频给他看,那是未来监测到的地球表面以及银河系的运动。
壮阔奇异的现象在林涣面前展开,蔚蓝色的球撞开了林涣的思维,第一次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书上也有错的道理吗?
三岁的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却头一次了解到了学习的快乐——那种探索未知的全貌带来的新奇与满足填满了他。
他在王举人和古文学研究之中衡量了一下,选择了相信古文学。
于是,他对贾菌说:“我朋友跟我说了,王先生说的是错的。”
贾菌并不太相信,他觉得书上说的才是对的。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林涣并不能把那段视频给贾菌看,也无法用他现有的学识和知识解释清楚,而贾菌则认为,这书既然流传了那么多年,必定是真理。
两个人便争论起来。
起先只是小声说,后面声音便大起来。
一共这么大点的地方,他们声音一大,王举人就听见了。
他敲了敲桌子:“吵什么?!”
然后也没问,让贾菌去后头站着,还说:“之前上课林涣还不曾走神或是吵闹,可你一来就有了扰乱课堂之事,可见是没用心读书,专来捣乱来了!有辱斯文!”
贾菌不服。
他从前是在贾家的学墅里读书,讲课的先生是贾代儒,人年纪大不怎么管事儿,又叫儿子贾瑞盯着。
贾瑞是哪个排面的人?根本压服不住那些嫡派子孙,都是小孩儿聚堆的,学堂吵闹些也正常。
也就实在闹得不行了,他才会略管一管,往往吃亏的不会是那些在家里受宠的,反倒是叫那些家境落魄的旁支罚站或是抄书。
这样的事儿贾菌看了不要太多,立马知道是这王举人瞧不起他呢。
他向来是个淘气的,脾气也烈得很,立马跳起来:“先生看不惯我便罢,可不该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他超大声:“原是你的书讲的不明不白,才叫我们有了疑惑,我们是在正经讨论课业,怎么先生偏说我捣乱课堂?”
王举人什么时候被指着鼻子骂过?
他在家里只一个寡母,一个柔顺媳妇,素来都捧着他读书,学堂里因着审时度势也没人搭理他,如今却被一个黄口小儿掀了脸皮,怎能不生气?
他气得胡子都瞪起来了,一副戒尺敲得啪啪响:“你……冥顽不灵!不尊孔圣!大闹学堂!你这样的学生我教不起!叫你家大人来,赶紧领回去!”
贾菌也气红了眼,梗着脖子不说话。
【一言不合:这发展快得我有点看不懂。】
【斤斤计较:啊这,感觉哪边都不好说?到底是谁的错?】
【心上人:不知道是谁的错,但说实话我看这王举人很不爽,教书也就那样,还跟一个小孩子置气。】
【红楼我来啦:主要贾菌脾气也不好吧,我记得原著里他出现的时候是茗烟闹私塾,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了。】
【弄堂:emm其实贾菌这性格也情有可原,毕竟从小没了爹,贾府那地方都是势利眼,能看得上他和他娘吗?你们看李纨过得什么日子就知道了。】
这弄堂说的也不无道理,贾菌从小儿就是受白眼长大的,日子也过得清贫,家外头没大人,就靠着贾府支应,还得娄氏陪笑脸儿说笑逗趣,养成了敏感多思的性子,又有些急躁易怒。
所以才一点就着。
林涣本是坐着的,他觉得是自己的不对,不该在课堂上问贾菌导致两个人吵起来,现在还连带着贾菌要受罚,心里有些愧疚。
于是他也站了起来:“先生要罚就罚我好了,这不干菌兄弟的事儿,是我先挑的话头,菌兄弟是为了回我的话,他受了委屈,不是有意顶撞先生。”
若是换做寻常先生,可能摸着台阶就下了,可王举人不乐意,他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自己做的决定能轻易推翻吗?他还要脸不要?
更何况他还要靠着林家吃饭呢。
于是,他仍说:“叫你家大人来,我倒要问问令尊你这是哪里的教养,敢顶撞先生。”
他习惯了孩子犯错就找爹,却没想到这又戳中了贾菌的心事儿。
他本就是没爹教养才总让人欺负,最忌讳人家提起他爹,本来就生气了,这会儿更加怒上心头,当即搬起旁边的书箱哐啷往王举人脚边一砸。
那书箱半开着,笔墨纸砚散了一地,团团黑的墨汁溅到了王举人的衣角边上,身上尽是黑点儿。
他大骂:“说我有辱斯文,你才有辱斯文!瞧不起我还披着先生的皮磋磨我!就是恶心人!你也配教书?!”
林涣看得目瞪口呆。
他也不喜欢王举人,可却做不到贾菌这样有气就撒,当即就觉得还是这样直来直往潇洒些。
而王举人呢?他被溅了一身黑点儿,又听贾菌骂他有辱斯文、不配为人师表,一口气没上来,气撅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