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闵婕心说,去特么的缘分吧!
她终于反应过来柳泊钦那句‘裴先生其实挺不错’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裴狗这两天根本没闲着,连她的儿时伙伴、某种意义上的‘初恋’对象,都被攻略了呢。
有意思吗?
她很想问。
但自己又觉没意思。
江铭不明所以,见苏闵婕站着,以为她不满自己的座位,很热心的道:“需要和我交换吗?”
裴祈则就那么安静地凝望着她。
隐隐挑衅。
苏闵婕看一眼江铭,说:“不必了,谢谢。”
见她落座,裴祈便将头重新侧向了窗外。
头等舱本就安静,这样的气氛,更显肃静。
苏闵婕面无本情地低垂着眉眼,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心还是有些潮涌的。
只因,她突然想起,这还是她头一次和裴祈一起搭飞机。
婚姻三年,他们有太多机会一起外出。
但裴祈总是有各种理由与她错开航班。
人的情感,其实是很直接的。
不喜欢,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
喜欢,眼睛就自带滤镜,看什么都很美好。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心境不同了而已。
说是不在乎,说是不委屈……但想到过去种种,心里终归是难受的。
从前,爱与不爱全凭他一念之间。
如今,她又凭什么要配合他的表演?
同一个航班,相邻座位又如何?
他总以为身体近了,心就近了。
孰不知,她的心和身体本就是独立的个体。
苏闵婕索性闭上眼睛,想着回去要处理的一些事。
身侧一直很安静。
直到飞机滑入预定跑道,在滑行中逐渐高升时,裴祈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苏闵婕猛地睁开眼睛,利刃一样的目光射过去,就要破口大骂时,突然发现男人很不对劲儿。
高分贝的嗓音和高频率的振动,似乎让他很不舒服。
裴祈紧闭着双眼,一手紧紧扣住座位的托臂,一手紧紧抓住她,手心和额头均起了薄汗。
苏闵婕愣住。
什么情况?
恐高?
恐飞?
表演?
她竟一时分辩不清,但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就那么沉着脸,静静观望。
过了好一会儿,待飞行逐渐平稳后,裴祈浓黑的睫毛颤了颤,微微睁开眼。
那向来含着倨傲的眼眸,此刻水雾蒙蒙的,显出几分不可思议的柔弱。
但他表情又很镇定。
苏闵婕抽出被他抓疼了的手,收回视线,活动着手指,默不作声。
直觉,不是在演戏。
人在倾心投入地爱着另一个人时,总是希望了解对方的全部,尤其是弱点。
但当对方的弱点真正暴露时,这种心情又很微妙。
有情感上的惊讶,有理智上的分析,但远不及自己曾所以为的那样,能毫无理由毫无条件地包容接纳。
“苏闵婕……”
男人声音很轻,带着丝丝沙哑:“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的冷漠并不是恶意的。有时候的过度自我保护,也许恰恰是在意呢?”
是人都有弱点。
只是有人擅长隐藏而已。
他恐飞,恐高,惧惧一切的软体动物……包括女人柔软的接触。
因为这些,他小时候常被人责备嘲笑。
为了摘掉‘胆小懦弱’的标签,他只能强装不在乎。
但又无法做到真的不在乎,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
渐渐他发现,骄傲,高冷这些标签就很好用。
远离别人的过分亲近,就能远离自己弱点的暴露。
两家联姻,联的是利益,筹码却是人。
苏闵婕带着一百分的筹码来,他就不敢只拿出九十九分来应付。
这不仅仅是骄傲和尊严,还有现实的压力,以及为商者的态度。
人一旦戴上某种面具,要揭下来,需要契机和勇气。
奈何苏闵婕太完美了,她从不露出破绽,也没给他机会暴露出真实的自我。
或许在她看来,他是因为厌恶她,才讨厌二人之间的亲近。
或许她觉得,就连夫妇之实,都是她一根根拔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换来的……
可她不知道,突破心理障碍,对他来说太不容易。
她更不会知道,初次以后,他将自己关在黑暗的房间里流泪了。
那种从恐惧中挣扎而出的感觉,仿佛劫后余生。
他要感谢她的执着与智慧。
否则,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尝到情爱滋味。
其实,离婚后,他在无数次的复盘中,得出的结论都是相同的。
他早在接受了苏闵婕的身体时,就已经接受了她这个人。
这算不算爱呢?
他不知道。
就算是,也不是她所期望的。
再者,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
裴祈的话,使得苏闵婕的心口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目光返回,重新打量自己的前夫。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恍惚。
她曾经爱的,到底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裴祈,还是真实的裴祈?
如果,他曾如她所期望的那样,全身全心的交付,结局就会圆满了吗?
她不由想起有时陪秦女士欣赏别人写的电视剧时,夫妻或情侣间相互指责‘你变了’的台词好像很常见。
秦女士每次都笑:“这些人傻不傻,爱的明明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人,偏偏又想和真实的人过日子。这不是自找的悲剧人生吗?”
原来啊!
她也没什么特别的。
自诩聪慧,却还是犯了大多数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苏闵婕心脏隐隐不舒服,像是疼痛,又像是被无数不好的情绪所浸染着,难以超脱。
裴祈的身体在良久的沉默中,渐渐恢复常态。
再开口时,嗓音缓慢低沉的好似在叹息。
“苏闵婕,你是对的,我们应该认清现实。”
现实就是,他现在很确定自己爱上了她。
但他却忽略了一点——她是否会爱上真实的他?
一段良好的感情,需要的是双向奔赴,而不是你追我逃。
“如你所愿,我们就从合作伙伴开始吧。”
男人伸出手来,苏闵婕怔了怔,有些木然地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
心摇晃的厉害。
想说什么,又觉无话可说。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裴祈似乎是服了什么药,一直在沉睡中。
飞机落地首京时,已是夜晚,月光如霜。
身侧的男人还不见醒的迹象,苏闵婕拧眉看他,有些纠结了。
所以,她现在有义务叫醒合作伙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