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牵着马,马车等在哪里。
忘忧不敢看容安,低着头,候王妃上了马车,走去后面一辆丫鬟们乘坐的马车。
楚寻梅跟顾如约挤在头一辆马车里。
雄关城的主街,虽说没有京城繁华,可也是西南部经济中心,各民族往来频繁,商贸繁荣。
顾如约走到街上,她穿着西南民族的服饰,融入来往的人流中,容安在离她一步远的距离保护她,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容安保证一步就到顾如约身边。
不管街上多少人,顾如约即便穿着跟本地人相同的异族服饰,走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不时侧头跟容安说话,一双透黑的琉璃珠,异常灵活,容安专注地倾听她讲话。
忘忧走在最后,眼睛扫见容安一路守护顾如约,极其谨慎,好像非常在乎顾如约,晋王身边的人都知道容安乃正人君子,根本没人往偏了想,晋王本人都信任容安,放心地把家眷交给他。
忘忧一直留意容安,凭着女人的直觉,几乎容安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只有她发现容安喜欢晋王妃,尽管容安极为冷静克制。
晋王恐怕都想不到他亲如手足的兄弟,对他的王妃有非分之想。
容安守护顾如约,没人多想,都认为保护王妃是容安的责任。
忘忧只顾着看前面的容安和顾如约,没留意有几个男人经过她身边,正中间走的男人经过她身边时,刻意地看了她一眼,这几个男人走过去,那个男人仍然回头看她,这些忘忧都不知道。
她们走了几条街,太阳升起来,天越来越热了,路边一间茶楼外面搭着凉棚,顾如约对容安说;“我们歇一会,喝一碗凉茶。”
几个人坐在凉棚里,边喝茶,边看热闹。
楚寻梅是个闲不住的人,说;“你们身体太娇弱了,才走了这几步路,就要歇着了,你们歇着,我自己先逛逛。”
带着两个侍女四处看热闹。
她们坐了一会,走进来几个人,都是男人,招呼茶房,“来一壶凉茶,沏得浓浓的。”
“好嘞,客官。”
几个男人就坐在顾如约他们旁边。
茶房提着一壶茶水,拿来几个洗干净的茶盅,给他们倒茶。
她们所在的是一条个商贸街,街道两旁有很多异国的小商贩和梁国的商贩在进行交易。
西南地区距离梁国京城远,河流纵横交错,交通不便利,因此落后,
顾如约对容安说;“朝廷拖欠粮饷,晋王养军队需要钱,西南落后,手里没钱,晋王寸步难行,我有个想法,晋王救了的哪位高公子是当地首富,他跟异族贸易积累的万贯家财,高公子经商成功,证明是个有头脑有眼光的人,等高公子伤势痊愈后,我出本钱,交给高公子经营,押运货物我们负责,高公子出人,盈利部分按照一定比例分成。”
“王妃这个想法好,高公子是本地人,祖辈是商户,如果用高公子,稳赚不赔的买卖,晋王殿下身边的人带兵打仗行,没有商业头脑,高公子是最合适的人选,王妃的眼光挺准。”
容安很赞同这个提议。
五月天,天空清朗,射进凉棚一道光照着顾如约,娇美的面容,说话时微弯的唇角,乌发上的一支步摇上的金蝴蝶的薄翼微颤,整个人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一颦一笑极美。
容安摒弃不该有的杂念,思维回到顾如约说的事情上来。
听顾如约继续说;“能烦劳容公子替我办这件事吗?”
容安想都没想,“王妃尽管吩咐,容安愿意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顾如约已经想好了,现在自己手头上有两万两银子,交给容安,由容安出面,跟高公子谈这桩生意。
说:“晋王救了高公子的命,但在商言商,容公子去一趟高府,把条件谈妥,贩货我们派人押镖。”
买卖用人不能白用,不能挟恩人之名占人便宜,高公子得到分成,也有动力。
容安道:“派人押镖不是问题,选几百武功高手押镖,”
顾如约说;“谈妥条件后,至于贩运什么,跟什么人交易,全权交给高公子自行处置,我们不干预,这笔银子交给可靠的人我才放心,我相信高公子的为人。”
“好,我听王妃的。”
容安想,顾如约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远见卓识,成为晋王的膀臂和助益。
容安不是肤浅之人,喜欢和欣赏的是容貌美又有大智慧的女子,顾如约便是。
越是走近顾如约,容安越被她所吸引。
他知道自己宁死都不肯背叛晋王,这种欣赏和喜欢放在心底最深处。
晋王图谋天下,有朝一日薛贞柠要回到晋王身边,他是晋王萧逸的伴读,从小一起长大,当然比别人更了解萧逸,也更了解萧逸的曾经,萧逸跟薛贞柠那份情义,彼此陪伴走过的孤寂岁月,是难以割舍和忘怀的,他不知道萧逸如何取舍,甚至连萧逸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不是事到临头,谁都不知道。他身不由己地为顾如约担忧,担心她到时受到伤害,
两人说话停顿的间隙,顾如约眼睛瞟着旁边那桌客人,那桌客人有五六个人全是男人,样貌的身材有着西南部男人的彪悍,衣袍里隐约露出刀剑,看样都会武功,看离她们这桌最近的一个男人粗大的手上全是老茧,经常习武之人的特点。
顾如约注意其中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几岁的年纪,跟那几个彪悍的男人不同,长相偏像中原人,他的目光正投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忘忧,顾如约没回头,感觉没有错。
顾如约看了对面的斜对面的容安一眼,示意容安注意旁边桌上的人,容安会意,也发现了那个男人朝这桌看。
不动声色地暗示暗卫。
顾如约猜测,这几个人一定身手不凡,如果动起手来,惊动太大。
初来乍到,顾如约不想惹事,给萧逸添麻烦,对容安说;“歇好了,我们走吧!”
招呼茶房,桂香拿银子算了茶钱。
一行人走出茶棚,徐江燕走到了顾如约身边,小声说;“那伙人好像不是梁国人,我看好像是南姜国人。”
徐江燕在西南住过几年,来过几次雄关城,对这里的风土民情比较了解,京城来的人看不出来,她熟悉各族人,刚才她在一旁仔细观察了,确定这伙人是南姜国人。
顾如约回头看一眼,忘忧倒是跟在身后,那伙人还坐在凉棚里喝茶,没动地方。
看来不是寻畔闹事的,南姜国的人在梁国土地上,不敢太放肆。
顾如约四处找楚寻梅,楚寻梅跟两个丫鬟人影不见,不知道跑哪里看热闹去了。
她倒不担心楚寻梅,虽然这位楚姑娘看着大大咧咧的性格,机警又有武功防身,可一起出来的,如果这位楚姑娘是息国王室的人,萧逸又准备跟息国修好,出什么事她跟萧逸都没法交代。
对容安说;“让暗卫分头找楚姑娘。”
她后悔方才光顾着注意那伙人,本来楚寻梅一直在视线之内,一不留神,楚寻梅跟两个侍女没了。
也是自己太大意,应该派暗卫跟着她,怎么说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顾如约有点着急,一旁的徐江燕说;“我看楚姑娘的个性多半是去看赛马了,前边有个马市,马市有赛马赌钱的游戏。”
看赛马还真符合楚姑娘的性格,她不能逛买衣裳服饰针头线脑女儿家琐碎东西的店铺。
“我们去马场找找。”顾如约道。
徐江燕路比较熟,带着大家去马市。
马市不在正街,比较偏,马场地方开阔,顾如约她们到时马场里正在赛马,几伙人下注,赌输赢,西南人性格粗矿,喜欢这种运动。
马场里几匹马在赛跑,脱了缰的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来。
马场里赛事紧张,很多人在观看。
顾如约四次寻找楚寻梅。
赛道上,有两匹马脱颖而出,骑手拼命地打马,两匹马紧紧地咬住对方,几乎并驾齐驱。
两匹马像发了疯一样的奔跑,前蹄离开地面,正朝顾如约她们站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她们站在离马场跑道有一段距离,顾如约看见马匹几乎发疯一样的奔跑速度,还是有点心惊。
她刚说了一句,“我们快离开这里。”
那两匹马中的一匹马突然脱离赛道,像一头雄狮,横冲直撞,把马上的骑手甩在地上,骑手摔出几米远,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马正朝着顾如约站的位置狂奔而来,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事,众人惊呆了,没反应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惊了的马到跟前的同时,容安带着顾如约纵身跳出危险之地。
顾如约身后站着忘忧,忘忧看见这匹马朝她冲过来时吓傻了。
站在原地一动没动惊呆了,一般人不可能瞬间做出反应,因为太突然,而且马匹奔跑的速度太快。
眼看着一场惨事发生,突然,一个人仿佛从天而降,抱着她跳开,几乎在她刚离开的刹那,马匹从她刚才站的地方飞奔而去。
等忘忧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救了他的那个人已经离开,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她吓得腿软,蹲在地上,脸都吓白了,离她最近的徐江燕过来问;“没事吧?刚才太危险了,不是那个人救你,你就被马踩了。”
如果不是那个人救她,她现在恐怕被马踩死了。
她默默地摇摇头,徐江燕看她吓坏了,安慰她几句。
过一会,忘忧清醒过来,茫然四顾,寻找救了自己的那个男人,四周没有,那个人已经走了。
沉香、月奴和染儿、贞儿跑过来,围在顾如约身边,“王妃没事吧?方才马惊了,吓死奴婢了。”
七嘴八舌地关心王妃。
这里徐江燕面子情问了几句要不要紧,徐江燕走去王妃身边。
忘忧一个人站在那里,没人问她是否受伤。
刚才危险临近时,忘忧正好站在顾如约和容安身后,清楚地看见容安第一时间揽着顾如约跳开,顾如约汗毛都没伤到。
直到现在,危险过去,容安还守在顾如约身边,也没想起来看她一眼。
没人关心她,方才差点被马踩死,她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胸中一股悲凉充斥。
马场上一片骚乱,顾如约她们事后知道,赛马赌输赢的,两个本地富豪堵住押在两匹马身上,下注很大,两匹马的赛手急于赢得比赛,拼命打马。
不知道怎么关键时刻,其中一匹赛马惊了,顾如约刚才一直盯着两匹马,发现受惊的马状态有点不对,发疯一样,像喝醉了酒,人失去理智的样子。
狐疑地对容安说;“我看刚才的惊马有问题。”
容安肯定地道;“是有问题,一定有人在马身上做了手脚,马匹受了刺激。”
不用问,这两匹马各自主人训练出来的,只有自己从中作弊,别人不可能动手脚。
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对方赢了,输了一笔钱不说,马跑了,骑手被人抬下去医治。
看赌马的人群还在骚乱,他们里面也有投注的人,押的马跑了,他们押在那匹马身上的钱输光了。
马场吵吵嚷嚷,一片混乱。
正当顾如约她们要离开时,人群里传过来喊声,“王妃。”
大家顺着喊声望过去,楚寻梅带着两个侍女从人群中穿过来,到跟前,楚寻梅闷声说;“王妃,你们也来看赛马,刚才你们是没看到,马匹惊了,我还押了一注。”
顾如约无语,问:“你押的是那匹惊马?”
楚寻梅吃惊的表情,“王妃怎么知道的?我押的钱没了。”
顾如约看看她,你要是赢了,就不是现在这样垂头丧气,早咋呼了。
沉香对楚寻梅不满,“王妃来找楚姑娘,刚才差点出事。”
“是吗,怨我,我来没告诉王妃一声。”
楚寻梅听见出事,有点歉意。
本来出门逛街,大家高高兴兴,好心情被这场事故给搅了。
楚寻梅觉得这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不打招呼走了,害的顾如约到处找她,有点内疚,说;“王妃为了找我,差点出事,我请王妃跟容公子去酒楼吃一顿,给王妃压惊。”
顾如约推辞,“还是回王府,楚姑娘留着银子以后请客。”
众人离开马场,月奴看看忘忧,忘忧脸色不好,自从上次忘忧说的那番话,月奴便疏远她了,主家对她们做奴婢的宽厚,忘忧不但不感恩,反而对王妃不敬。
知恩图报,忘忧这样不知感恩的人,对待朋友没什么义,月奴对他有看法后,再不与她接近。
贞儿喊了一声,“忘忧姐,走了。”
忘忧低着头,魂不守舍地跟着大家走了。
她们走后,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望着忘忧的背影出神。
半天,有人喊,这个男人才离开。
众人走出马场,沿着街道往回走,马车停在正街的街口。
经过杂货摊,几个丫鬟过去,买针头线脑,木梳头绳之类东西。
顾如约发现一个地摊上摆着旧书,卖书的是个长须的老者,便走过去看。
容安寸步不离地跟着她,顾如约发现地上这堆书里有医书,有几本医书很旧,顾如约拿起来翻看,医书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发黄,有的地方被虫蛀了,书页也有破损。
看内容这是一本疑难病症杂论,又拿起一本医书,是民间验方偏方。
不知名的人写的。
顾如约拿着挑好的两本书,便宜买下了。
容安看她拿着两本书,稀罕地宝贝一样,问:“这两本医书很有用吗?”
顾如约看看左手的一本医书,又看一眼右手的医书,“这是民间奇医写的医书,总结从医经验,里面不少用民间奇方,治疗疑难杂症的案例,比如这本。”
她举起其中的一本,“这里面有古人对疫病治疗的药方,和治疗疑难杂症的一些方子,这些成功治愈的民间案例,对医者能有帮助和启发。”
两人正说着,顾如约听见身后隐约有呼哨声,好像什么人联络的暗号。
楚寻梅正跟两个侍女买一把牛角梳,听见呼哨声,眼睛朝四周梭巡。
几个异族人出现在她身边,其中一个男人恭敬地说;“公主,王上请公主回去。”
楚寻梅极其不情愿,“我才刚出来几日,叔王就找我回去,我哥呢?”
那个人说;“大殿下已经回去了。”
楚寻梅没有办法,“我跟人告个别,明日就回去。”
那个人道;“属下明日去晋王府接公主。”
楚寻梅一脸的不满,“你们跟踪我。”
来人说:“属下不敢,奉王命保护公主的安全。”
顾如约怀里抱着书,望着楚寻梅站着方向,容安也望过去,说;“那几个人可能是息国人。”
过一会,楚寻梅跟那几个人分开,朝她这边走来,神情不是很高兴,走到跟前说:“王妃,我明日要回家了。”
“家里人来接你,要你跟他们回家,以后有机会来王府玩。”
顾如约口是心非,楚寻梅要走了,她可轻松了。
楚寻梅明日走,大家回王府,楚寻梅收拾东西,她在王府住,搬来不少平常用的东西和衣物。
东西收拾好了,等晋王萧逸,她想跟晋王告别,看晋王一眼。
萧逸没回王府,楚寻梅失望地回房了。
顾如约在灯下看书,她买的两本医书如获至宝,这本书里,各种疑难病症,以及疫病药方,极为珍贵,这本书破旧,她准备有空誊写一遍。
门外传来脚步声,传来桂香的声,“殿下回来了。”
萧逸掀开门帘走进来,顾如约合上书,站起来问;“殿下用晚膳了吗?”
“在军营吃了。”萧逸道。
顾如约帮他宽衣,萧逸走去净室沐浴,。
顾如约把书收了,接过桂香手里的熨烫好的寝衣,送到净室内,隔着屏风看见萧逸靠在木桶壁,似乎有些疲惫。
萧逸自从到西南封地,不是去军营,就是在前殿召见西南官员,处理公务,每晚都半夜回来。
顾如约把寝衣搭在屏风上,悄悄退出去。
不大工夫,萧逸沐浴出来,坐在榻上,顾如约拿手巾给他擦头,边说;“楚姑娘明日就回家了。”
“嗯”萧逸又暗昧地说;“走了好,省得你每次都提心吊胆的。”
顾如约红了脸,把手巾甩给他,“自己擦。”
萧逸唇角微扬,随意擦了两下头,顾如约坐下,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萧逸把手巾扔给桂香,“什么事。”
“我要跟殿下借一个人。”
“借谁?”
“容安”
顾如约凑近他,“我有个想法……”
她把白日跟容安商量好的事情跟萧逸说了。
萧逸注视着她,“如约,你跟了我要操心内宅的事,外面的事你也帮我,有你,我觉得心里很踏实。”
灯下两个人的头凑在一起。
次日,楚寻梅来上房告别时,萧逸已经走了。
楚寻梅百般不甘心,失望地离开晋王府。
顾如约一直送她到府门前。
息国王宫
息王坐在宝座上,看侄女进殿,说:“听说你住在晋王府,晋王救了你,你就算报恩也用不着住进晋王府。”
息国国王继承了兄长的王位,对这两兄妹跟亲生儿女一样。
楚寻梅行礼,“叔父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
息王一向对侄女宠溺,只要这个侄女别总往外跑,别说一件事,十件八件他也答应。
楚寻梅笃定地说:“我要嫁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