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文件签署好后,银行的汇款通知也同步到位,柯屿对商陆懒洋洋伸出手:“商先生,谢谢你的救命钱。”
他喜欢装不熟,商陆遂他的性子,疏离地说:“不客气。”
等私下无人的时候才暴露本性。他推着商陆的胸膛,把自己送进了他怀里:“怎么办,我无家可归了。”
商陆被他缠压在会议室紧闭的门板上,揽着他的腰,闻言挑了挑眉,不做表情时便冷峻的脸一本正经:“柯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柯屿在他下唇上轻轻啄吻:“吻一次免一个月房租好不好?”
那片公寓的月租金是四万,虽然很高,但对他这种吸金能力的明星来说其实不痛不痒。年轻的身体被他的调情弄得下腹一片紧绷,商陆在他腰上惩罚似地拍了一把:“是不是想让我出不了门。”
柯屿闷笑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呼吸间,将商陆的肌肤喷薄得热而潮湿,“菲姐说得对,年轻就是好。”
商陆若有似无地吻着他的耳廓,渐渐察觉出他不合时宜的过分热情,欲念立时消退,他想了想,低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柯屿摇摇头,仍匍匐在他肩头:“只是要做一件很重要的大事,有一点紧张。”
“我陪你?”
柯屿弯了弯唇:“不用。你抱我一下。”
商陆收紧手臂:“在抱着。”
“再紧一点。”
拥有卓越肌肉力量的手臂在他后背更用力地收紧,一只横在腰后,一只箍着他背,渐渐地,形成一个密不可分骨肉相贴连心跳都连成一片的拥抱。
“你都不问我是什么事。”柯屿叹息般地说,声音有点闷。
商陆顿了顿,“不想听你撒谎,也不想看你为难拒绝我的样子。”
他知道柯屿不想说,他不是扭捏作态的个性,想说能说的话,在这场对话的一开始便说了。
柯屿心里泛起柔软细密的疼,为商陆的敏锐,也为商陆全然的尊重和信任。他的前半段人生短短三十载而已便总是天翻地覆,一会儿委入尘埃,一会儿又被捧上云端,一会儿千疮百孔泥沼身陷,一会儿又跌入另一个艳丽的噩梦。好的,坏的,都那么不可思议。……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这么好的人,爱上了这么糟糕的自己。
“谁说我会为难?”他煞风景地说,“说不定我拒绝得特别干脆。”
商陆拿他无可奈何,笑了一声哄他:“听上去更难过了。”
盛果儿送他回公寓,感慨道:“这个买主好好哦,全款买了房子又不着急赶人走,还让你继续住着——这就是明星待遇吗?”
柯屿没听到,凝神看着手机里麦安言整理发过来的片约和未到期的代言合同。到楼下,他让盛果儿把车开走,上楼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动作细致而从容不迫。滚烫的热水从头顶冲刷而下,流过蛰伏在他后背的曲曲绕绕的瘢痕,刺起酥麻的氧意。
他第一次撕血痂被汤野发现时,作为惩罚,他抽得更狠,又把他禁锢在怀里,手锁着手,腿锁着腿地过了一夜。
记忆再往前追溯更久时,便回到了他和汤野还正常相处着的时候。他一边出道一边受训,在镜头前无所适从,面对话筒,惯常的从容也消失殆尽。汤野最常去形体课上看他,公司有专门的教室,一目了然的大落地窗,镶嵌四周的镜子永远都明镜无尘,形体老师训练他的站、走、坐姿,矫正所有长此以往有害的恶态,在课程末尾又教他如何漂亮地松弛。他姿态仪态已经足够好,要调整便是细微到极处,难度反而加倍。
辰野签约的新人一批接一批,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有这样事无巨细的培训待遇。
汤野那时候就在教室外看他,看形体老师用一柄折扇当作教具,顶他的腰,敲他的肩,轻抬他的下巴,或者狠狠拍打他的膝盖和脚踝,口中念着:“下巴收一收!腹式呼吸山式站姿——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光是符合标准地站着就出了一身热汗。回眸时,被汗打湿的额发垂下,他看到汤野慵懒地站在门外,衬衫马甲一丝不苟,两只袖子挽到手肘,看着他似笑非笑。
手机铃声打断了柯屿的回忆。他拧上花洒,双手卡着将湿漉漉的黑发后捋,灯光下微微仰起的脸上,垂敛的眼睑苍白颤抖。静了半晌,柯屿推开门踩上地巾,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阿州”二字未理,继续慢条斯理地护肤,继而吹干头发。
阿州见到他时觉得哪里不太一样。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他今天穿得特别学生,一件宽松的白t恤,一条普通的灰色烟管裤,纵然有星光养着,也未免过于朴素了。
他为柯屿拉开后门,车子启动,柯屿看着窗外后掠的街景,问,声音里带着懒散笑意:“阿州,七年,你好像成了我的专属司机。”
他是汤野的贴身私人助理,可堪大用的关系,这几年干的最多的事情却成了接送他来回。
“是我的荣幸。”阿州说。
“以后想看我的电影,告诉我,我请你。”
车子还是行驶顺滑,只是后视镜多了一瞥。阿州瞥着他,看到柯屿一手肘搭着车窗,只是淡淡看着窗外的景致出神。
奶奶已经被从郊野接出,转移到了市区的别墅。她仍是将糊涂又未糊涂的样子,见到柯屿的第一眼问:“叨叨,你放假了?”
柯屿推着她的轮椅出庭院,又搀着她陪她缓缓地走着圈。等到第三圈时,车库里传来新的引擎声。过了半晌,身后的青石阶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汤野看着他穿着白t恤的背影怔神,瘦削的背上蝴蝶骨随着俯身的动作突出,果然像一对蝴蝶翅膀,精致,又有力量。
“小岛。”汤野一颗一颗解开扣子,将马甲递给侍立一旁的佣人。柯屿回眸,继而转身,看到汤野手里握着一卷皮鞭,无声地叹息,说:“你还是要飞走了。”
柯屿扶着将奶奶在轮椅上安顿好,一边给她腿上掖好毛毯,一边淡淡地说:“谢谢你这几年对我和我家人的照顾。”
汤野将袖子卷上手肘,垂首侧脸整理袖子的动作倒有一股符合年龄的优雅,声音也不紧不慢,仍带着他标志性的若有似无的笑意:“这句谢谢我收下了,不过,你觉得会这么简单吗?”
身后跟着的保镖前后走出,一人从柯屿手里强硬地接过轮椅,一人伸手挡在了柯屿和奶奶之间,阿州始终站在一侧,低声说:“不要反抗,奶奶会受伤。”
奶奶惶然地回头找柯屿,“叨叨……”汤野蹲下,细致地帮她整理着薄毯:“奶奶,一会儿再把叨叨还给你,好不好?”
保镖推着轮椅走远,汤野抬手挥了挥,剩余守着的人也都鱼贯而出,阿州走在最后,不知为何,多余地回头看了眼柯屿。
汤野微微一笑:“你知道你有多迷人有多放荡?连阿州这样一条狗都敢惦记你。”
柯屿蹙眉,淡淡的嫌恶:“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变态。”
汤野缓缓抽出鞭子,步步逼近他:“变态?如果我真的变态,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还能站在灯光下站在摄影机前,若无其事地当着你的明星吗?柯屿,有时候我真想活活抽死你——”脚步在柯屿身前停住。
已经积蓄起力量随时准备接下他鞭子的身体怔然,柯屿眯起眼睛,意外地看到汤野衬衣下贲张的肌肉松弛下来,继而自嘲地把皮鞭扔到了地上。
“你知道真正的变态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我真的变态,你早就被送给别人玩了,想玩你的人在门外面排起长队,都等着进去艹你,看你被艹到神志不清,身体每一个地方玩废玩烂,连最下贱的鸡都比你干净。”
柯屿攥着手心,脸上仍是无动于衷的苍白,“要我谢谢你吗。”他看着汤野,目光还是最初的干净沉静。
汤野深深地凝视他,眼尾的细纹眯起,又动容地舒展开,手抚上柯屿的脸颊,虎口卡着,摩挲着,捻他的嘴唇,手指温柔地抚摸他的眼睛,“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你明白吗。我舍不得,舍不得看你被别人靠近,舍不得看你对别人笑,舍不得放你飞走。”一阵陌生的心悸短暂地攫取了汤野年近四十的冰冷坚硬的心,他闭起眼睛缓了缓,语音缓慢低沉:“我一直在后悔,为什么要捧你出道,要放你去万众瞩目的地方,去看你被无数人喜欢追捧迷恋——柯屿,如果再有一次,我真想把你关起来。”
昏暗的吹着冷气的小众艺术影院,递出名片的慵懒的手,和一双比现在更年轻的、更睿智而令人信赖的眼睛。
「有兴趣当明星么?」
汤野始终记得清楚,那天的柯屿也是这样学生气的打扮,被他拦住时,冷淡的面容上微微的意外,开口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冷质:「没兴趣,谢谢。」
他没兴趣,可是却需要钱。宁市的教师公职对于他来说杯水车薪,半个月后,他终于拒绝了那所著名私立高中英语教师的邀请,走进了辰野娱乐的大门。”
七年,他已经快忘了那些熟悉的教案和刻到骨子里的英语语法。
“如果再有一次,我不想再遇到你。”柯屿微微勾起唇,不是嘲讽的,却像是真心实意,“我不会再去看那场电影了。”
汤野抚摸在他脸上的手停顿住,瞳孔蓦然一缩,在意识反应过来前便本能地将柯屿死死地抱进怀里:“你想都不要想——”嘴唇贴着柯屿的耳朵不断凌乱潦草地啄吻着,好像打上自己的印记,好像确认自己的主权,“你想都不要想,没有下一次,没有再来一次。你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就没有回头路。”
柯屿的身体僵硬在他怀里。肠胃一阵陌生的蠕动。
“有的。”他忍了忍,平静地叙述,像尘埃落定,“我们马上就解约了,违约金和这几年你为我花的钱,我都记着。三千一百二十七万六千八百——汤野,我不用回头,我要往前走了。”
“——你敢!你他妈敢?!”
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到窒息的地步,汤野捏住他的下巴,眼眶失态地泛红:“我不要三千万,老子他妈的不缺三千万!”近乎神经症地呢喃:“我把三千万给你,你把小岛留下来……把小岛还给我,还给我——”
唇无望地吻上了柯屿,一如既往的粗暴和充满占有欲,充满着血腥的绝望。
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蓦然睁大,又如针刺般紧缩——柯屿激烈地推他,纵使被禁锢得纹丝不动也依然死命地抗拒推着。汤野终于被他推得后退一步,看到柯屿弯下腰掩着唇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下。
“你……”
柯屿扶膝抬眸瞥了他一眼,看到一个从未曾得见的汤野,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额发不体面地搭落,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姿态此刻空洞惨白地站立,仿佛陷入了可怕的泥沼。
胃里的蠕动不停歇,柯屿跌跌撞撞地跑向精心打理的园林灌木,扶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树干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呕。酸软的手腕被汤野一把扣住,他红了眼失了态发了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跟商陆睡过了——是、不、是?——回答我!”
柯屿被他吼得一阵晕眩,本能地闭了闭眼,再抬起头时,眼睫□□/呕的生理性泪水濡湿,他看着汤野:“是又怎么样?我这样的人,光是还能被拯救,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汤野,你知不知道,我是用跟你暗无天日地狱一样噩梦一样的七年,才换来了一个商陆。”
啪——
柯屿被打得侧过脸,一道血丝从唇角缓缓流下。他迟迟没有抬头,等抬起头时,只看到汤野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打了他的手仍举在半空中,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五个指印鲜明地映在了右脸上。柯屿抬手蹭过磕破了的唇角,目光冷而倔强的迎视着汤野:“这一巴掌,就当我谢谢你签我出道。”
他的唇继续动着,说着话,汤野在嗡嗡上涌的血色黑气中迟钝地听清了后半句:“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遇到他。”
柯屿甚至笑了笑:“你知道吗,因为可以遇到商陆,我觉得我的前半生也不是那么糟糕。遇到他好得那么不可思议,世界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过去的一切,只不过是等价交换。”
汤野拽住他的领口,将人一路拖行。不管柯屿这几年怎么锻炼保持力量,汤野的体格仍明显健壮于他。他被拖得跌跌撞撞,被死死卡着的脖子窒息般地咳嗽。身体因为离心惯性一晃,又重重撞上沙发。
汤野暴怒下滚烫的身体粗暴地压上,随即一把蛮横地捏住他的下巴:“把话收回去——柯屿,我给你机会他妈的把话收回去!”
柯屿沉重地喘息着,倏尔笑了起来:“你不是一直想征服我吗?今天最后一次,我不想陪你演了——汤野,我恶心你。你对我的挑逗、暴力和那些肮脏下流的手段工具,包括你这个人,我都觉得恶心!我跟商陆睡过跟他拥抱跟他接吻,他比你好一万倍——好到你现在越是靠近我一厘米,我就更恶心一点,好到我隔着电话听到你的声音你的笑,我都忍不住反胃。”
汤野死死地抿着唇,暴怒将他的脖颈和脸都染得通红,颈侧青筋根根凸起,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柯屿的下巴捏到脱臼,
柯屿无力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激怒他呢。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激怒了他。死亡般的安静中,传来庭院里的两声鸟鸣。柯屿心中一静,想,糟糕的是,这几天恐怕都不能见商陆了。
卡着他下巴的手劲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
汤野的手指轻轻擦着他眼底的湿润。他的指腹粗砺,做着这样的动作近乎笨拙。
“不是征服——”他的嘴唇贴着柯屿冰凉的耳廓,含混模糊地低声说:“我只是想要你爱我,我只是想要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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