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犹近北峭,风渐向东生。
鱼肚泛白的清晨,纵使天寒地冻,薄霜不断,京城却已经热闹了起来,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络绎不绝。
谢府的马车行驶在热闹的人群之中,晃晃悠悠的到了淮阳侯府。
听着外面热闹的动静,戚秋掀开侧窗帘,只见淮阳侯府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淮阳侯夫人蒋氏站在前头,后面跟着一群小辈。
见马车停下,淮阳侯夫人蒋氏笑意晏晏的上前,对着下马车的谢夫人殷勤道:“申娘来了,老夫人正念叨着你呢。”
说着伸手顶了丫鬟,亲自将谢夫人扶了下来。
等戚秋和谢殊下来,蒋氏身后的小辈便也围了过来。
谢殊一身墨蓝色云纹锦袍,腰系玉带,身姿挺拔,一下马车便是众人目光所在,苏和立马就围了过来,乐的上蹿下跳,一个劲儿的拉着谢殊说话,蒋氏更是止不住地夸着谢殊。
戚秋也没被晾着,淮阳侯府的二夫人说话周到客气,拉着戚秋问候不停。
一路簇拥着去了淮阳侯老夫人的寿泰院,下人们鱼贯而进奉上了清茶。
老夫人笑道:“你们来得巧,我这刚得了一分扬州送来的新茶,都且尝尝。”
老夫人最操心的就是谢夫人这个女儿,谈起话来不免絮叨一些,几番叮嘱下来,自然也就忽略了谢殊和戚秋这两个小辈。
眼见谢殊就在下首坐着,老夫人却迟迟不将话绕过来,蒋氏心焦起来,几次强笑着欲张口。
她这番欲言又止的姿态太过明显,让人想装看不见都难,谢夫人低头喝着茶,却是一声不吭。
片刻后,就在蒋氏坐不住的时候,老夫人这才转了话音,对着屋子里的小辈笑道:“园子里的暖阁备好了茶水和点心,你们就别拘在了,各自散去吧。文岚,你照看好秋儿,带她好好在府上转转。”
坐在戚秋前头的苏文岚站起身,盈盈一拜,“孙女知道了。”
她一起身,苏和等人也跟着起身。
见谢夫人颔首,戚秋跟着退了出去,还未跨出门,便听上头的老夫人又道:“殊儿留下来,陪着一道说说话吧。”
戚秋脚步一顿。
苏文岚领了老夫人的话,便主动来唤戚秋。
她身后还跟着两位苏家小姐,四人一道朝暖阁走去,模样较小那位名唤苏文芙,她问道:“也不知祖母和娘有何事要说,竟是把我们都打发出来了,却独独留了谢殊表哥。”
闻言,苏文岚脸色有些复杂,却是什么都没说。
走在苏文岚左侧的苏文箬会察言观色,掩嘴笑着,“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二姐姐的婚事!”
没想到自家妹妹这么坦率直言,苏文岚抿嘴看了戚秋一眼,恼怒道:“快住嘴,秋儿妹妹还在这,你们也敢乱闹。”
苏文箬怕苏文岚恼她,被瞪了一眼,也就老实了。
苏文岚这才不好意思地朝戚秋笑了笑,“让妹妹看笑话了,文箬就喜欢胡言,妹妹别放在心上。”
戚秋轻轻地点了点头。
今日去淮阳侯府拜年,长辈都在,等下午出来时,戚秋得了好些值钱的玩意儿,全是长辈给的压岁之物。
谢夫人的脸色却是不怎么好看。
路上结着寒霜,马车走得慢,谢夫人靠着壁沿闭目假寐,自老夫人院子里出来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谢殊坐在一侧,也是闭目沉思。
说起来,自除夕夜那晚过后,戚秋就很少在府上看见谢殊了。
这两日谢殊早出晚归又忙了起来,今日是好不容易腾出来的空来陪谢夫人回淮阳侯府。
如今坐在马车里,熏烟袅袅之下,眼下却藏着疲倦。
寒气顺着侧窗帘钻进来,马车里的炭炉根本不起作用,依旧冷的人直打哆嗦。
戚秋本以为谢夫人和谢殊被老夫人和蒋氏留下来是为了说亲事,毕竟在原著里淮阳侯府是有意将苏文岚嫁给谢殊,以此来巩固谢苏两家的往来关系。
可如今看着满脸冷意的谢夫人,戚秋又觉得不对。就算是这门亲事谢夫人相不中,谢夫人也不必如此动怒才是。
街上嘈杂,马车里却陷入一片寂静。
谢夫人满脸阴郁,忍了片刻却还是没压制住内心的怒火,隔了好一会,她冷着脸问:“王严伤势如何了?”
没想到谢夫人竟然会问这个,戚秋一愣,随即就听谢殊说道:“伤势过重,人尚且昏迷不醒。”
王严除夕夜被行刺,伤着了要害,连太医都去了李府,却是不知人如何了。
开了个话头,谢夫人便止不住话来,冷哼着说:“尚未清醒,哼,淮阳侯夫人打得好算盘,当真是给文岚寻了一门好亲事!”
这话一落,戚秋宛如被当头一棒,彻底被打蒙了去。
谢夫人此话是什么意思,王严和苏文岚?
戚秋心一紧,着实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严什么时候和淮阳侯府扯上关系了?戚秋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谢夫人却不再说了,她显然是被气着了,如今提起蒋氏也不再称呼大嫂,而是淮阳侯夫人了。
她气急难耐,却碍于身处在街上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车夫驾着马车走快些。
可街上人多,哪里是说快就能快的。
戚秋被谢夫人这一番话说的心里不上不下,不安稳的厉害,她闭目沉思了一会,却苦于搞不清楚状况,想了一会没想清楚,反而心乱了起来。
心思烦闷,戚秋索性掀开侧窗帘一角吹冷风。
只开一个小角,也吹不到旁人。
外面虽然行人不少,却是丝毫不减冬日的寒冷,寒风四起,吹得人透心凉。
戚秋本就畏寒,迎面的寒冷吹来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凉的,不等她继续,窗帘却是被按了下来。
戚秋一顿,抬起眸子。
只见对面坐着的谢殊皱着眉,伸手按下窗帘,见戚秋望过来,还示意她坐好。
谢殊生的本就冷淡,如今皱着眉,还真有几分唬人。
谢夫人正在假寐,戚秋也怕折腾出动静打扰她,只好乖乖坐直。
等回到府上,戚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淮阳侯夫人说数日前在一场宴会上,李家曾过来试探打听苏小姐的婚事,想要两家结亲,重归旧好。您也知道,那时李家风头正盛,王严又得高升,淮阳侯夫人便有些心动了,两家便相看起来,眼看八字就要有一撇了,这李府不是又出了事。”
淮阳侯府虽占一个侯府的爵位,却是半点实权都沾不上,便是当今的家主淮阳侯也只在朝堂之上挂了一个闲职,而李家作为朝廷新贵,背后又有太后撑腰,已是东山再起之势,也难怪蒋氏会动心。
谢夫人和李夫人不睦,当年闹得你死我活,这些蒋氏都是知晓的,故而此事一直瞒着老夫人等人。
可如今先是洗尘宴李家沦为京城笑柄,紧接着又是满城的风言风语说王严靠大义灭亲上位,现下大过年的人更是挨了一刀,至今未醒。
蒋氏慌了起来,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此事太过不妥,这才将此事告知了老夫人,今日留下谢殊也是想要打听一番王严的伤势如何了,襄阳王家的事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夫人和李氏这边都得水火不容,娘家嫂嫂却盘算着和李家结亲,也怨不得谢夫人动了气。
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样,戚秋着实一愣,又实在不解。
李家怎么会无缘无故找上淮阳侯府结亲?
戚秋皱着眉,半天都没有说话。
谢夫人压着软枕,怒气倒是消了一些,“她就只看到了李家得势,却没有看到这背后的蹊跷,现如今跑去和李家结亲,那是把淮阳侯府扔出来当”
话说到一半,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随即东今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夫人,方才得来信,张院使回京了!”
谢夫人一愣,霍然起身,快步走出了屋子,“快快快,快去请!”
一听张院使回京了,谢夫人哪里还顾的上淮阳侯府这堆乱七八糟的事,忙让人去请。
自谢殊中毒之后,毒性一直未解,一直靠着王老先生的药方这才能稳住谢殊身子里的毒性不发作。谢夫人自那日起就没睡过几个好觉,如今终于盼来张院使进京,哪里还坐得住。
张院使也没拿乔,进了京就直接派人给谢府递了信,说是回府沐浴一番后就到。
在谢殊院子里等了三刻钟,张院使小跑着来了。
把脉,开药,施针,这一番下来,从傍晚便折腾到了夜色笼罩。
施完针,张院使净了手,拿起笔墨来写药方,“夫人别急,三贴药下去,毒自然可解。”
谢夫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后吩咐人塞了一大包银子给张院使。
张院使也没推辞,写好药方,拿了赏银,被王嬷嬷亲自送了出去。
施针之后的谢殊有些虚弱,谢夫人本想留下来照顾他一晚,却被谢殊拒绝了。
谢夫人气的骂了他两句,翌日也不来瞧他,只派了下人来照看谢殊喝药。
等戚秋陪谢夫人用过早膳之后来看望谢殊,刚进院子就迎面撞上玉枝。
四目相对,玉枝微微一笑,“奴婢奉夫人之命,来照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