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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阿——罗——(1 / 1)

何子秋本已准备好点心,就等夏枫回来尝了。

桌上的琉璃盘里,摆满了他拿手的合手酥,是由露水和上好面粉,包馅新鲜葡萄与绿茶,两手相握以捏形,烤制而成。

刚出炉的合手酥看似朴实无华,咬一口外酥里嫩,温热的流心呼之欲出。葡萄的甜美与茶叶的清新混合,让人欲罢不能。

何子秋已经想好夏枫会用什么话夸他了,约莫就是“好吃”“特别好吃”吧,毕竟夏枫夸人的词也就一个瓶子底那么多。

他心情极好,觉得什么都有希望了。

只是一想到逝去的亲人,流离的家丁,还有背叛他的百草,他便莫名伤感。

但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咚咚咚!

何子秋以为夏枫回来了,满心欢喜打开门,望见一张笑意盈盈的小兔子脸。

“子秋哥哥,我来找你玩啦。”

何子秋一脸显而易见的失望:“就你回来了?”

“咳……子秋哥哥,你能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贤王中途下了车,说要去逛街。”秦枚摩挲摩挲下巴,若有所思,一语中的,“可能,是去给你买礼物了?”

礼物?

何子秋心头一暖。

翠涛倏扬手,打断二人的对话。

她警惕往身边一瞥,“刷”地拔出腰间佩剑,左手执柄:“有人!”

一群黑衣人忽从围墙的另一头跃然而上,翠涛伶俐地剑锋一横,叮叮叮挡开一排银针,震得众人一阵耳鸣。

秦枚:“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贤王府!”

翠涛:“皇女小心!”

一铁勾爪划破天空的风,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翠涛一步当前,双手举剑用力扫过,堪堪弹开两三个,右手腕因吃了夏枫一击,起码半月不得恢复,如今再次感受到力的震动,登时变得脆弱不堪。

不行,再这么下去,她就再不能用剑了!

敌方人数众多,一黑衣人飞过上空,抓住时机又掷来一个勾爪,秦枚惜命,但又怕若自己不做点什么,夏枫回来会把他毙了。

她当即心一横,挡在何子秋面前,生生挨了一爪。

暗器勾爪和着雨水嵌入她稚嫩的皮肤,疼得她一声怒吼。

叮铃闶阆一阵打斗,对方人数众多,何子秋自知逃不过,见机回到屋内,一把抓起盘子里的合手酥。

一黑衣人向空中掷出一根麻绳,如风雨中的水蛇直直钻入屋内,咬住何子秋便将他一圈圈缠住,那人用力一拎,何子秋便双脚离地,腾空飞起。

众人得了手自然见好就收,恋战会拉长时间,产生泼天的风险。

她们轻呵一声,跳蚤般从墙上越开逃离。

“翠涛,快去追啊!”秦枚捂住臂膀尖利喊道。

“可皇女你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若贤王发怒,你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么?!”

翠涛紧咬牙,收起佩剑一跃而起,消失在茫茫风雨中。

她虽师承第一剑客,然轻功有限,没跟多久就跟丢了。

停在天京城外的郊区,大雨淅沥沥划过她的面庞。她弯着腰大喘着气,一股无名的恐怖油然而生。

正如秦枚所说,万一让夏枫知道,何子秋是在她们手上丢的……

“可恶!”

她陡然起剑,削木如泥,只三两下便将一棵参天大树砍断。

大树吱啦啦往后倒去,“轰”一声,惊起一丈高的水墙。

啪嗒!

剑不停使唤得落地,她握剑的手,十几年来头一次如此无力。

“翠涛,汇报情况。”

翠涛一惊,瞬间转身,一屁股坐在树墩上:“王王王王……”

夏枫淋成了落汤鸡。

她鲜红的长裙被雨水洇成了暗红色,发丝紧贴面庞,粉白的肌肤在红裙的映衬下越发红润。

一把拎起翠涛的衣襟,她的声音低哑如山谷的夜风:“别浪费时间!”

翠涛咽了口口水,断断续续道:“自贤王府而出,那群人从天京东德门骑马离开……我追到此处,因轻功拙劣,丢了痕迹。”

“丢了多久了。”

“……一盏茶的功夫。”

夏枫甩下她,往四周探查。

地面湿滑,尚有多条往四方而去的痕迹明显的马蹄印。

她仔细辨别,忽发现一处玄机。

一看似普通的马蹄印上,留下了几片软屑。

她抠巴出来,于指尖细细摩挲,放在鼻尖嗅了嗅。

是合手酥。

这是何子秋给她留下的讯息。

“翠涛,”她起身命令道,“去城内牵一匹马来。”

翠涛咬咬牙:“我也去!”

“你这个三脚猫的轻功,”夏枫毫不掩饰得讽刺道,“连碑谷的大门都碰不到,只配帮我看马。”

这场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就连官路上的水都积了一指之高。

天空轰隆作响,偶有闪电划过,雨渐如瓢泼。

飞蹄践踏过路边的小草,划出一痕痕水桥,扬起一阵土味。

何子秋被迫麻绳裹了个严实,被拦腰挂在马背上。

他老实不动,偷偷把手里的合手酥搓成屑块,一路留下痕迹。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我?”

同马的女人冷笑:“呵,你一个出逃的奴隶,废话这么多。”

出逃的奴隶?

他暗暗思忖这句话,脑子里想到的唯有苏懿和尘巢。

“你们是暗门的人?”

“少废话!再多说一句,便把你舌头拔了!”

何子秋清俊的脸流露出不安,他安慰自己好在现在还清醒,要是被打晕了,连痕迹都留不住。

暗门的这群人,具是高手。

只是一路雨下的太大,她们耳目逼仄,没发现何子秋的小伎俩。

快马加鞭,众人一路狂奔,累死了数十匹马,终于十几日后不停歇,到达苍山。

苍山靠近临海,何子秋再熟悉不过。

没想到,他竟阴差阳错回乡了。

来到碑谷,就是暗门的主场,任凭她夏枫三头六臂,哪怕有九条命,也不可能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于悬崖峭壁上逗留,更别提找到碑谷的入口。

思及此,众人长吁一口气。

这多日,何子秋颠沛流离,吃喝极少,脸又快速瘦削下去,他双脚还未着地,便被一把拽住,猛地往山崖下一掷。

“你们做什么——”

他倾身而下,瞬间失重。

谁知这群人也接二连三纷纷跳下,于空中接住他,脚落山石,凭借这小小的力再次跃起数十个来回,颠得何子秋脸色铁青。

待何子秋意识渐渐清晰,他嗅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水汽的霉味,若深吸一口,鼻翼都是湿润的。

他抬起头,望见一排排交错的楼梯,或木制架空而建,或依山洞走势而建,木条与木条的连接方法与尘巢如出一辙。

尘巢的恐惧忽自大脑萌生而出,蔓延全身。

那些血腥的,黑暗的过往再次占据鳌头。

何子秋忽然挣扎起来,他撞开一个暗卫想逃,却被对方狠狠拽回来:“老实点!”

“你们掳走我,贤王不会善罢甘休的。”相比当初,何子秋此时有了几分底气。

众人相看一眼,哈哈大笑。

“我们自知贤王的厉害,怎么敢把你放在外面。”

“小奴隶,你可知道什么是‘碑谷’?”

何子秋神色一凛,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知。”

“碑谷,”那女子在他耳边转着嗓音道,“是擅闯暗门者的乱葬岗。”

“哪怕当年,号称天下第一轻功的‘雨上飞’,也殒命此处,那贤王即便武功盖世,不熟悉这碑谷断崖,也得身死江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者,就算那贤王武功高强以一敌千又如何,我暗门那么多高手,还不能了结她?”

此话激起了何子秋一身的反骨与逆毛,他蓦地抬头朝女人“呸”了一口:“你竟敢瞧不起贤王。”

“哎哟,”那女人表情暧昧起来,往脸上一抹,“这小奴隶,还挺护主。”

“赶紧压了手印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暗门有一规矩,杀人要按手印以示证明。

众人考虑到夏枫的厉害,路上一步都不敢耽搁,生怕身死门外,便只能硬着头皮把何子秋带回门,按完手印迅速处理,饶是她夏枫追过来,也入不了暗门。

再者,她们兵分三路,夏枫哪里知道她们的目的地。

一女杀手掏出羊皮纸和印泥,往何子秋手上一摁。

“这是什么东西?”她倏然一顿,从何子秋的指甲缝里发现一块白酥。

她强硬得按住挣扎的何子秋,一巴掌扇了过去:“说!你做了什么!”

何子秋恶狠狠瞪向她,轻蔑得站直身子,反手想甩她一拳,被她一掌接住:“我给夏枫,留了许多痕迹。”

雨下了多日,天空好不容易放晴了。

阿罗命人稍微打开窗户上的藤蔓,驱着轮椅停在窗后,沐浴着阳光。

一只信鸽扑闪扑闪翅膀归来,瑟缩着小毛头,停留在桌边。

她捧起来仔细观察,确认是早前放出去寻找路人甲的那只,那张有她亲笔的纸条,已不知所踪。

据她所知,路人甲若看了任务,就等于是接了,算算日子,若完成了委托,也该回门答复领赏了。

不一会儿,有下人敲门。

“进。”

一女杀手木着脸走进来,恭敬跪下:“门主,甲庚小队接了任务,方回碑谷。”

“嗯,甲庚小队?什么大任务。”悬着的一颗心好不容易放下来,阿罗悠然端起桌上的茶杯,牛饮一口热茶。

“往贤王府掳走名叫何子秋的奴隶,并伺机处死。”

“噗——”

一口茶喷了一桌子,阿罗猛烈得咳嗽起来,好似要把肺咳出来。

她瞳孔骤缩,猛地把茶杯扫落在地:“谁发的任务!谁允许你们接的!”

“门主赎罪,是首座亲自发的任务。”

“师父?”

“首座说,即便夏枫寻到了碑谷也无妨,路人甲会来的。”

“可路人甲还没来呢!”

阿罗又气又怕,残废的下半身就差激动地站起来,创造一段医学奇迹。

“甲庚小队回来了?人呢?!”

“正准备处理那个奴隶。”

轰隆!阿罗的内力轰然而出,差点把女杀手吹飞:“还把人带回来了?你们他娘的是活腻了吗!”

“可是……”女杀手十分不解,“可是我们在碑谷啊,饶是那贤王十八般武艺,也进不来啊。”

“你是没见过强者吗?!”阿罗一声怒吼,无力地扶额,“蠢货,给我滚!”

“那,要不要叫她们把人先带上来……”

“不要!带远点,别让我看见!”

女杀手吃了憋,表情十分难看,她淡淡应了一声,只觉门主自从从尘巢回来就极容易小题大做,一听到“枫”和“贤”,就当场跳脚。

可能是神经衰弱吧。

她摇摇头,觉得门主再这样下去,怕是活不了几年了。

阿罗怕得不行,怕得腿都在抖。

是的,她上身在狂抖,带动了瘫痪的腿。

要不然,把甲庚小队全部供出去算了。

师父也一起供出去好了,去你娘的师徒情谊。

“呃啊……”阿罗狠狠抹了一把脸,压力大如山,恨不得现在就自我了断。

路人甲会来吗?

按照她的习惯,哪怕刺杀对象在路上,她都能追过去杀了。

最坏的可能是夏枫亲临碑谷,但只要路人甲赶上了,暗门就还有救。

草,有救个毛啊。

除了她,没人知道夏枫究竟有多强,把全门的生死存亡赌在一个灭门叛徒身上,师父是有病吧。

妈的,要不是她是个残废,她现在!立刻!马上!撒腿就跑。

对,逃,她现在就要逃。

阿罗疯狂转动轮椅,也不管什么钱啊门主令啊,打开房门就要走:“来人!本座要外出!”

轰然一声,自她身后爆炸般冲入一股气流,旋转而上,吹进满地尘土。一根匕首冲破沙尘划过阿罗的面颊,狠狠锲入她身后的木门。

一身着朱色长裙的女人不惊尘地落地,睥睨无双的眼神一层层刮下她的皮肉似得,疼地她胸口温度骤降。

不可能,她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碑谷临悬崖峭壁不说,这里可是碑谷内最隐蔽的门主暗房啊!

阿罗的牙齿在疯狂打颤,感觉自己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这儿?”夏枫不屑一顾,一脚踹翻了当道的茶桌。

“我当初,不正是在这儿,打爆了前任门主么。”

“你说什么?”

阿罗登时蔫了,绝望得不行,临近崩坏的边缘:“你是……路人甲?”

夏枫走近,气势如山海,她拔出那把匕首,用冰冷锋刃轻拍她的面颊:“我是你的黄泉引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阿罗:我裂了啊,我现在单方面宣布解除师徒关系还来得及么。

阿——罗——

虽然你还没死,我先喊为敬。(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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