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停止之时,一道划拉玻璃的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这道声音……应该是从窗外来的吧。
喻易略感新奇地站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窗帘,也能看到,此时窗子的中央,正映着一个轮廓模糊的黑影。而划拉玻璃的声音,仍在继续。
此时钟表的时针,正正指向了“6”。
与此同时,房外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钟声。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差,但这道钟声,却如振荡灵魂那般穿透了隔音墙。
喻易挑眉捏住窗帘的边缘,用力一拉。随即,一道黑影便闯入眼中。
这是……一只乌鸦?
喻易颇感无趣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嘀嗒。”
喻易倏忽睁开了眼睛,向着钟表望去。
客观来说,这当然是一个绝妙的金手指。在危机四伏、谜团重重的情况下,这样的金手指在关键的时候,无疑能够保命。
但喻易的神色毫无波澜,他直接在心中默念了三次,干脆用光了今天的次数。
这就是他的补偿金手指
喻易定睛一看,便见功能介绍上写着:
此时光屏的左上角,是他的全身照,右侧是他的个人信息,包括姓名,职业,等阶等等。
喻易好奇地扫了一眼,其中等阶果不其然是一个触目惊心的“0”,而职业那一栏写着“新手村未知职业”。
当喻易按下六角柱形水晶的那一刻,他的手机屏幕上,投出了一个浅蓝色的光屏。
【生存率检测仪:你的选择将决定你的命运,但你每一天都有三次机会,知道自己某一个选择背后的生存几率,默念生存检测仪后可使用(仅限筛选世界使用)】
【嘀,深夜逃出借住地,不参加人渣挑战赛,生存几率0%】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三个“0”什么的,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嘀,参加人渣挑战赛,生存几率0%】
【嘀,入夜后出房间,生存率为0%】
不过这些都不是喻易的关注重点,他现在正心系他的宝贝金手指。
他点开了道具那一栏,看到唯一一个列表上有个限时buff。
看着停落在窗台上,正伸着一只锋利的爪子,在玻璃上不停抓挠着的乌鸦,喻易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他瞥了一眼玻璃窗上深邃的抓痕,也不管乌鸦听没听懂,啧啧称奇道:“小家伙,爪子挺利啊。”
这只乌鸦也抬头看向喻易。
喻易与这只乌鸦大眼瞪小眼了一番,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右歪过身子避开乌鸦的视线。但乌鸦也随之偏过头,继续盯着喻易。于是喻易又向着左边歪过身子,但乌鸦也跟着再度偏头。
喻易眨了眨眼睛,这会儿确定这个诡异的乌鸦,的确是在看自己了。
“小家伙眼光不错嘛。”喻易挑眉站直了身体,戏谑道。
不过说完,他也不看鸟了,只笑眯眯地把目光从乌鸦身上转到了乌鸦身后的图景。
现在已过了下午六点,但窗外依旧一片天光大好。
阳光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反射出澎湃的金色,半透明的管状街道蜿蜒在城市的每一处。这里似乎并没有发生任何其他的异常,一切都维持它原本的模样,一种如正午那般,高度繁荣的模样。
“所以不受黑夜困扰的意思莫非……”喻易微眯了眼睛,看着悬挂在天空中央的太阳,“是永远的白天?”
刺耳的声音再度从窗上传来,喻易低头一看,便见那只乌鸦,又开始用它的一只爪子扒拉窗玻璃。
喻易刚打算以指扣窗,用声音赶走这个企图私闯民宅的怪鸟,却又和乌鸦对上了视线……
然后猛地拉上了窗帘。
大概是错觉,他刚刚竟然觉得那只乌鸦的眼睛泛了红光。
在喻易拉上窗帘之后,窗外原本尖锐的划拉声,倏忽变成了疾风骤雨一般、密集的敲击声。
从之前的情况来猜,大概是窗外的乌鸦改扒为啄了。
不看,不听,不知道!
喻易隔着窗帘对窗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就好似聋子似的,晃荡回床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取下了背上的吉他,边哼着调子古古怪怪的自编小曲,边弹了起来,对窗外一次比一次凶狠的划拉声可谓充耳不闻。
窗外飘荡着一片恐怖的声音,但窗内却是一片不在状况、自娱自乐的欢声。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从某一刻开始,喻易忽觉周围亮度骤减,室内明亮的灯,突然毫无征兆地就开始明明灭灭。随即,喻易便感后背一凉。好像有一阵风,正在他的背后幽幽吹过。
喻易喉咙一哽,这下什么曲子也哼不出来了。他默默收了放在弦上的手,起身将吉他背在了身后,然后拎起了腰间挂着的金算盘。
可他一个抬头,冷不丁就看到了面前的白墙。
此时的白墙已经称不上是白墙了,闪烁的灯光,让整面墙时灰时白,时明时暗,其变脸速度之快,让自认行走江湖多年的喻易,都自愧弗如。
不仅如此,墙壁的中央,还有一个存在感强烈的庞大阴影,阴影深邃得像是熊孩子尿床后的新鲜被单。而在这阴影之中,竟睁开两点妖异的红光。
喻易一下子就与墙上那两个红点对上了。
一时间红眼对黑眼,红眼横戈跃马,黑眼兵荒马乱。
喻易一个手抖,差点没拿稳自己的宝贝算盘。他僵直着脖子回头看向窗户的方向,便见此时的窗帘早就被掀了个彻底,露了其下被抓得惨不忍睹的玻璃窗。
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望去,喻易依旧很难忽视,窗上那如纤绳极力拉扯出的勒痕那般,深刻与骇人的痕迹。
谁能相信,造成如此刻痕的,只是一只体积不大的乌鸦
此时,窗台那只乌鸦的眼睛,正幽幽泛着红光,幽幽地望着他这个方向。
而乌鸦身后的天空,正午的太阳高悬天际,却无端减了亮度,看不出分毫的明媚,只翻出一片灼目的苍白。
乌鸦黑色的身躯逆光,仿佛成了一道纯粹的黑影,这黑影的身躯不断地膨胀,虚化。
看着此情此景,喻易心中只有两个字:危险。
房间内的怪风透过喻易单薄的道袍,使劲雪上加霜,喻易朝着房门的方向步步后退。
在内外并泼的冰水中,他总算想起之前那个不靠谱管理员说的“噩梦级”,一时又生发了种种联想,面上的笑当即就不大轻松了。
事情的发展也没有如他期待的那般发生转机,乌鸦的身影在阳光下微微扭曲,直冲玻璃窗。
紧接着的玻璃破碎声即使在狂风中也显得异常清脆。
但这也宣告着喻易短暂安全的境遇彻底被打破。古怪的乌鸦在原处扑灵几下翅膀,就直冲喻易而来,连带着日光下庞大的阴影铺天盖地地朝着喻易碾压过来。
俗话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喻易自认混迹江湖多年,练就了一身逃命的好本事,这时候丝毫没想过正面对敌,果断转身向房门处狂奔。
喻易多年来练就的临阵脱逃的本事,让他在这时候跑得很快。然而乌鸦的飞行速度更快。在他的一只手按下了门把时,乌鸦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刀锋一般的利爪直朝他面门而来。
喻易急中生智,双手攥着金算盘的两端往前面一挡。
恍若刀剑相接的声音短促地传来,来自前方的冲击力震得喻易虎口发麻,而算盘与鸟喙相撞时,鸟喙的尖端狠狠地通过金算盘的缝隙刺过来,仅差分毫就扎到了喻易的鼻尖。
好在喻易的金算盘足够坚固,险险挡住了这一波攻击。
喻易借着乌鸦愣神之际,趁机把算盘往后一拉,急退几步出了房间,刚出房门就用手肘抵着关了房门。
喻易担心乌鸦如破窗一般破门而出,于是用半个身子抵着房门,把耳朵贴在门上,警惕地听着门内的动静,奇怪的是,别说破门了,他连丝毫的撞击声都没有听到。
房间外的走廊一片寂静,此时大概只能听得到他犹有余悸的心跳声,喻易听着自己有规律的心跳声又等了会儿,差不多确定了房内的乌鸦竟然的确没有出门追击的意思。
得知处境暂时安全了下来后,喻易紧绷的神经稍松,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随之,那些在高度紧张的环境下被他抛尸在旮旯中的记忆回潮般涌了上来。
对了,他之前用生存率检测仪测了什么来着
喻易颤巍巍地按下手机中央的水晶,再次把光屏切到了他熟悉的位置,生存率检测仪的使用记录与他记忆中的声音重叠了起来:
【入夜后出房间,生存率为0%】
那么问题来了,那阵如同分界线一般的钟声响起后的六点到底算不算入夜?如果算,那他接下来岂不是危险了……
“你怎么出来了?”
听到从附近冷不丁传来的声音,喻易转头看去,只见走廊的拐角处,房东一家中的那个少女正站在阴影投落之处,死死地盯着他。她的面上不再是之前那般死寂的微笑,而是一种忧郁的神情。
喻易刚想胡诌一个理由糊弄过去,就见少女的表情扭曲了起来,面上的忧郁几乎在瞬间转为了一种愤怒或狂躁:“人渣怎么可以随意出房门呢!”
“什么?人渣跑出来了!”
喻易认得这个声音,这是这个家中那个热情的妇女的声音。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电锯启动声。
妇女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因为嫌恶而狰狞的脸很快出现在喻易面前,连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这个家的其他成员,以及他们手中的电锯、菜刀、球棍。此时,所有人都用一种因为杂糅了愤怒、悲伤、痛苦、焦虑、恐惧的情绪而极度扭曲的表情看着他,原本的友善变成了尖锐的敌意。
“有……有事好商量,拿着刀和电锯多危险啊是不是?”喻易干笑一声,试图用言语化解危机,脚下不停地后退。
房东一家冷眼看着喻易不为所动。
喻易心知大事不妙,当即转过身想逃,但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就是走廊尽头,而走廊的尽头是一堵墙,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喻易猛地回过头,便见房东一家不怀好意地朝他冲过来……
……
“要不,我们把他号码牌毁了,然后杀了他得了,想想这个人渣竟然在我们家住了三天,我就浑身不舒服。”
“不行,城主知道了我们会死的!他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了。”
“可人渣本来就该死啊,我真想用这把锯把他锯成两半……”
“……”
喻易在一片争吵声中再次睁开了眼睛,他如有所感地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又被绑在了阁楼的椅子上。
对,没错,就是又。准确的说,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绑在这里了,也是第三次听到类似的对话了。
那天他第一次走出房间就被这一家人绑在了椅子上,那家人如今天这般争吵着想要杀了他,起初他还心惊肉跳,好在他们最终没有真的动手。
第二天早上,又一阵钟声响起,他抬头看向钟表,发现当时是早晨六点,距离前一天下午六点刚好过了十二个小时。
原本面容狰狞,对他充满敌意的一家人,在钟声响起之后突然又换回了原本友善的样子。他们面上再度挂上了堪称死寂的温和微笑,满目愧疚地帮喻易解绑,一次又一次地向喻易道歉,并竭尽所能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喻易。
喻易能看出他们当时眼中的愧疚与善意并不是假的,但他几次尝试从这座大厦中跑出去的行为都被房东一家有意地阻拦了。
原本的房间被不知去了何处的乌鸦弄得一团糟,喻易只得换了一个房间硬着头皮继续住下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只古怪的乌鸦没有再出现过。
只可惜,在下午六点的钟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没了乌鸦,却有房东一家破门而入,他于是第二次被绑在了阁楼的椅子上。
接下来,他第一次的经历再度重演,到现在已经是他借住在这个家中的第三天了。
喻易靠在椅背上,一脸无所谓地听着房东一家就“如何把他大卸八块”这个问题发表种种恶毒的言论。
他已经基本确认,这家人因为恐惧他们的城主,并不敢真的杀他,顶多也就嘴上泄愤罢了。
这三天来,房东一家几乎完美地诠释了“反复无常”四个字,而他们态度发生剧变的时间节点都是在城中钟声响起之后。
结合之前前台女人微妙的言论,喻易大概猜得到钟声是入夜的分界线,白天,这一家人的的确确对他怀有诡异的温和与友善,而入夜,这一家人却会对他表现出极度偏激的杀意。
至于在生存率检测结果为0%的情况下,他夜间出门却存活至今……
经过三天来的测试,喻易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意识到,出于他个人的原因,生存检测仪这个金手指对他来说根本毫无作用。
无论他作出怎样的选择,他的生存率都只会是0。
喻易在光屏上点击个人信息那一栏,一个画面便切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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