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认错的,那确实是你的能量波动。”三危神色不变。
喻易和三危相处久了,又与三危灵魂相牵,已能察觉三危细微的情绪波动。这时,他就从三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不愉,于是哭笑不得地顺着道:“好的,我知道你不会连我的能量波动都认不出。”
对此,三危没说什么,喻易却感到面前这尊大佛心情好多了。
三危平静点头:“我以为你另有安排,就留在了那里。”
“你就这么相信我?”喻易眨了眨眼睛,一脸困惑:“可是我没去过那个副本。”
“这段时间,你的身体可有异常?”喻易主动牵过三危的手,把了把脉。脉象倒是正常。
“并无,一切和在现实没什么区别。”三危在喻易打算撤手之前攥住了喻易的手腕,语气淡淡道,“只是你不在。”
“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数据海和副本两边穿梭,但一直找不到你。直到几天后,有一群玩家开启了副本。在副本开启的瞬间,我感到了一道与你同源的能量波动,再去寻找时,却又找不到了。”
“我在暗中看着那群玩家打败了天文学家的那串数据,根据他们周身的数据变动规律推断出了空间传导路径。有了定位,我的空间门重新生效,但在我打算离开副本空间去寻找你的时候,那道与你同源的能量波动再次出现,阻止了我。”
“然后你就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将近一个月?”喻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我一直在这个世界里。”三危披上斗篷,如实回答,“起初是在一片数据中,后来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再后来就到了这里。”
“这个世界?你是说这个游戏世界?”喻易试探性地往三危身上丢了个鉴定术。
“没有衣服,我的终端失效了。”三危已经上了岸,他站在岸边,依旧赤着身子,语气淡淡地解释道。
喻易点点头,从游戏商城中买了一件斗篷递给三危。这种程度的突发状况还在他们的可承受范围内,不过……
当眼前的场景从迷宫变为狭窄的房间时,喻易摘下眼镜,感到自己有点脸热。
他在床上仰躺了半晌,突然想道:万一不是呢?
喻易总觉得刚刚好像看到了三危,而且还是裸着的三危。
“你这一个月去哪了?”喻易问道。他找了三危很久。
鉴定术显示,三危竟是之前被几大公会合力打败的天文学家。
“如果你指的是副本里的天文学家的话,那并不是我。”良久后,三危回忆道,“在我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片数据海中,且找不到出口时,我动用了空间门,在那之后我就进入了那个应该是副本的空间。副本空间里的规则阻止我出去,我无法再使用空间门。我试过强行出去,但这么一来,我又回到了那片数据海。”
“游戏?”三危皱起了眉,约莫是早已有所猜测,倒也没有过于惊讶。
喻易于是把这个月来所知的、关于这个星球的一切都讲给三危听。
喻易突然醒悟般飞速戴上眼睛,重新连上了游戏。
“刚刚是手滑,手滑。”上线后,见三危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喻易插科打诨着蒙混过去,“不过你怎么不穿衣服?”
虽然确信自己此前确实没有见到过三危,喻易还是莫名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三危心目中的自己,于是笑着承诺道:“我以后会一直在的。”
“你向我保证。”三危扣着喻易的手,眼睫微垂道。
喻易见三危神情认真,只得跟着认真起来:“我保证。”
他发现三危有点不对劲,以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稍微解释一下,三危就当事情翻篇了。今天却是不同。
“是发生了什么吗?”喻易不是个喜欢暗自揣测的性子,尤其是对三危,当即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三危抬眸看着喻易,一字一顿道:“我不想你用概率微调,不想你触犯铁则,被规则同化。”
喻易不理解三危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道能量波动是你的,不管是过去的你,现在的你,还是未来的你,我都不希望你出事。”三危接着道,“留在我身边,我会护住你。”
三危一口气说完了。他其实并不擅长将这些话诉之于口。工作之余的生活中,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寡言的,不会说什么情话,只会陈述事实,给出承诺,然后用行动说话。
“好。”喻易听着听着就笑了,他顺着三危的手也扣住三危的手腕,“那是当然的了,我可是你的灵魂伴侣,是要对你负责的,总不会跟规则跑了。”
“再说了,”喻易用风流浪子的语气吊儿郎当道,“你睡了我,我要是就这么跑了,岂不是血本无归?”
“嗯,我会负责的。”三危的声音十分平静,面上依旧没有表情,耳朵却默不作声地红了,“这辈子都赔给你。”
……
与此同时,喻易所在的公共区。
一个偏僻无人的地界传来了“刺啦刺啦”的机器运行声。空气氤氲着化不开的黑灰色,终年阴魂不散的烟雾中,“危险,禁止通行”的红色标识若隐若现,星星点点的,像是坟场通了电的墓碑群。
一座废弃的天桥就矗立在这里。天桥臃肿的支撑柱上,绕着在高污染空气中死亡的紫色枯藤,枯藤上蒙着污垢一般的颜色。
顺着支撑柱往上,来到天桥的顶端,就会发现一道蚂蚁般渺小的人影。这个时间,天桥上只有一个人,一个老人。这片公共区的人们都叫这个老人老丁头。
不服老的老丁头正披着一件塑料薄膜外套,扣紧了领口的排扣,推着自动清理机器人,在天桥上清理垃圾。老丁头是这一带公共区的仓库管理员。
仓库管理员,又名看管自动清理机器人仓库的管理员,是公共区除了区域管理员之外的唯一职业,堪称公共区居民中的珍稀动物。
仓库管理员的分量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往小了说,就是个清洁工头子,还是个在功能性上比不过麾下的任何一台自动清理机器人的清洁工头子。往大了说,却是个能凭一职之力决定劳动法底薪的大腕。
老丁头是经历过末日时代的人。末日时代他也是个清洁工,有力气的人扛着武器在外面打丧尸,他那时也年龄不小了,就在后方干干杂活,扫扫基地,算是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可到了后末日时代的现在,他已经成了被时间风化得灰不溜秋的老古董。在大多数公共区居民待在狭窄安全的住所,沉浸在《虚拟启示录》的幸福中时,他会花几乎一整个白天待在大街上,顺着可供居民通行路线一直向前,向前。
就比如这时,他见着天桥成堆的污染物,就人往那一杵,机器往前一推,硬是把电磁力的清洁机器搞成了人力发动。他大字不识一个,思维方式却像钉子一样顽固。搁往日,他这跨时代的行径和不识好歹的钉子户简直天生一对,生孩子都不用纠结随父姓还是随母姓,读作“钉子”就得了。
老丁头强硬地用手制着自动清理器的扶手,在漫长的天桥上走走停停,清理了几个小时的垃圾。直到天边渐显黄昏之色,他才有了归意。
他停了下来,笨重的过滤面罩将他本就松弛下垂的皮肤使劲往下拽,他隔着手套揩了把面罩上不知几次变得灰蒙蒙的视镜,回头检查了一眼近一日的成果,这才双手推着自动清理器的铁皮,往家的方向走。
老丁头的年纪很大了,步伐却很矫健。他走了很久的路,走得腰酸背痛,终于在废墟一般的黑色大地上看见了熟悉的白色建筑群。他瞄准了一座低矮的平顶建筑的一处,那里不大,却是他用仓库管理员这个职位换来的住宿报酬。
建筑的附近的空气寂静且荒芜,衬得整栋建筑都像是末日时代被人类抛弃的失落之地。老丁头叹了一口气,将自动清理器推进楼道,关了开关。手下冰冷的铁皮被他的手心贴了一路,熨上了人的温度。
“这下就连这老铁块都比人的心肝子热喽。”老丁头闷闷地嘀咕了一句,这才松开手,顺着楼道向上走。
他走到一扇门前,由着门前的扫描仪扫过他的全身,然后打开房门走进去。他的家比普通居民要大一倍,能放得下两张床,两张桌子,两个高瘦的柜子。
这是他在请示之后打通了两个相邻居室之间的墙的结果。他的老伴在末日的时候先走了,他和他老来才有的儿子丁平健住在一起。
老丁头走到墙的另一头,就见他儿子丁平健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眼上仍旧戴着那个绿眼睛,就跟今早他刚出门那时候似的。他不高兴地几步走到丁平健床边,一把拽下了那个绿色的全息眼镜。
丁平健和游戏断了联,没过多久就睁了眼。见是老丁头,他立马皱起了眉:“爸你干嘛啊?都说了不要随便摘我眼镜,我干正事呢。”
丁平健自然不高兴,下线前他还在一个丧尸副本中赚积分。他得多赚点积分,多换点技能书和武器提升自己的战力。
虽然他已经是积分榜第一和战力榜第二了,但今天和那个战力榜一交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成就根本算不了什么。
他必须付出加倍的努力让自己变强,这么一来,才有可能改变这扭曲的现状。
“干什么正事?”老丁投取下脸上的过滤面罩,苍老的脸上皱纹倒竖,“我倒想听听你还能干什么正事!”
丁平建低头不语。
老丁头深吸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你说说你,多大了,还整天躺在床上?叫你跟我一起去工作你不去,再这么躺下去,你这辈子就完了,你知不知道?”
丁平健偏过头去,用行动表示自己并不想听。
老丁头见状,额上的褶皱不由的变得更深了:“你能不能懂事一点?你不做事,哪来的吃的,穿的,住的?上头现在是有钱让你吃得起,穿得起,住得起,万一有一天他不让你白吃白喝了呢?那就得用干活来换!你要是还和现在似的,什么都不会做,你让我怎么放心走?”
丁平健霍地抬起头,冷声道:“住的?这是人住的地方吗?爸你根本就不懂!你还真以为那帮玻璃罩子里的肥猪那么好心?他们要是真的那么好心,就不会借着监控丧尸病毒复发的借口,在公共区装满摄像头,他们要是真的那么好心,就不会明里暗里把我们拘束在房子里!那帮家伙可不是在帮我们,他们是在养狗!”
老丁头呐呐了一会儿,很快又提高了音量硬气道:“什么养狗不养狗的。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人家现在供我们吃穿,你就得干活还回去。你爸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你爸知道做人不能吃白饭。做仓库管理员有什么不好?你整天就这么躺着,你心不虚吗?”
老丁头没什么文化,他一生安分守己,性格老实,坚定地认为人不能不劳而获,只有付出了才能得到回报。正因如此,在没多少人愿意当仓库管理员整天出门巡逻的时候,老丁头自告奋勇报了名。
“都说了,我在干正事!”丁平健强调道,没忍住过冲的脾气,“你就别跟那帮机器人扫大街了行不行?这根本就是白费力气!这仓库管理员也就是叫着好听罢了,这职位就是用来对付爸你们这种人的,你跳进去了就算了,现在还不愿意出来了不成?”
丁平健与老丁头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深夜,丁平健躺在床上,听着隔壁老丁头熟睡的呼噜声,坐起了身来。他在黑暗中向前伸出了一只手,虚握成拳。
下一刻,空气中的水汽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似的,凝聚在了一起,凝成了一把剑,漂浮在丁平健身前。
丁平健把这把剑称为变革之剑。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吧,一定是最近想这家伙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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