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容寂显然觉得荒唐,惊诧万分的怔了许久,脸颊烧红,不成体统!忽地闭着嘴唇将他推开了。
知晓他手动不得,也未曾施力,倏地站起身来说:“你心思单纯,你吸人精气的这种方式……不可再对其他人用!对我也不成。”
“哦,这样也不体面是么?”
“自然,成何体统。”容寂抿了下唇,又抬手擦了一下。
见他这动作,古遥歪了下脑袋,觉得他肯定是不喜欢这样了。
“那师哥觉得我怎么做?你来教我,你同意我采你身上的…嗯,精气,”古遥还是用了精气这个说法,“可你不要我这样,也不要我那样。”
是他要自己换个方式的。
但古遥记得,陆拂尘说过:“只有道侣之间才可这般。”
可那是修界,这是人间,自是各有规则。
他和师哥称不上道侣,但也算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师兄弟了,这层关系,难道不比道侣么?要知道修界的道侣关系,大多很短暂,凑合着一起修炼,没多久又分开另结道侣,此类事比比皆是,更有的还会互相背叛。
说起来还比不上他和师哥之间的深厚感情。所以他觉得,道侣能做的事,自己就不能同他做了么?哪有这种道理。
“你先把药喝了。”容寂想起数年前,在这雪原上遇见推山雪那一次,古遥还是个小狐狸,就会这样吸他精气了。成了人还是会这样,足以说明其实小狐狸根本不懂,成了大人,本质上还是个小孩子。又是自己顾着长大的,万不可失了度。
“又要喝药了啊……”
香贡上师给他开的药方原苦,容寂在其中加了几株甘草熬制,增添了一点甜,但味道古怪,古遥并不喜欢。
容寂将他抱着坐起身了,端着药喂他,古遥皱着脸吞下去几口:“这药对我无用,只有你身上精-气才对我管用。”
容寂板着脸:“你可知,你方才那举措,在人间我们叫什么?”
古遥眨了下眼:“叫亲吻是么,我看过书的。”
“你……”容寂没想到他竟知晓,可又完全对此懵懂,气不打一处来,把勺子重重往碗里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知晓还这般!”
“我亲你吻你,有错么?”古遥更不理解了,纵然不知也理直气壮,“老和尚给我的书里,就是这样教的,我喜爱你,没有害你,若是害人,我不会这样做的。师哥若不喜欢我就不这样了。”
容寂顿了一会儿,继续给他喂药,古遥却摇头不肯吃。容寂说:“你不知什么叫喜爱。”
“我当然知晓,我愿意把烧鸡分你一半,我是善恶分明的狐狸。”
容寂一听他这样说,那股子气恼消散成了无奈,你看,他就是不懂,而且心月孤悬,旁骛杂念。容寂悉心道:“小花啊,这两种喜爱不是同一种,人间的感情分为很多种,你我之间,有依无恋。”
若问容寂懂么,他也不懂,可显然要比古遥懂得多。小花对自己是深度的依赖,容寂对他解释了很长一番话,还举例说:“你还是出家人,莫说对我,我是你师哥,会告诫你不可,你若旁人这样,旁人不会像我……”容寂觉得,如果古遥真像其他妖一样,跑出去瞎害人,吸他人的精气,他家这无知的妖,反而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个。
古遥听不得他碎碎念,有一半都没听,好想捂住耳朵,又没有手,就把脑袋缩进褥子里,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你比昌迦寺的喇嘛还啰嗦。”
“你不喜欢听我讲道理?”
“我觉得你讲得很无理。”古遥背过身去,闭了眼睛,不要跟他说话了。
容寂将他翻过来:“药喝完再睡。”
“不要,冷了。”
容寂说了一堆话,那碗药自然是冷了。
“药炉里还有。”他说。
“我不喝了,你什么都不要我做,那我也不听你的,不喝了。”
“喝了病才能好得快……”容寂如何说,他还是装聋作哑,露出来的粉白狐耳动一动,但就是不回答自己。
容寂揉了揉他的发顶:“我没有不让你做,起来喝药。”
嗯?
古遥再次扭过身,睁着两只圆杏眼望着他。
“我们约法三章,睡着时,尾巴裹着,不许乱动,你也不能乱蹭,你是狐,不是蛇。我不清楚你那些法门,只是……”容寂再次抿起唇。
仿佛还有那柔软的触感,那一瞬其实他什么也没想,又什么都想了。他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样,不许。”
古遥点点头:“我不碰你那里了,你嘴里有药味,还苦呢!”
容寂摸摸他的头:“乖,进去睡觉,要守规矩。”
如此三月有余,古遥的手恢复了一些,可以动弹了。春日一来,积雪化了,容寂跟香贡上师告别,带着小花慢悠悠地回了中原。一面走,一面见到山就要问山脚下的路人,山上可有庙,古遥就会飞上去看一眼,是不是东来寺。
果然不是。
东来寺的山脚底下有个小村庄,村民很会养鸡,这里也有养鸡的农户,可到底不是他的老家。
对于回家,古遥仍一筹莫展。
国师一死,覆巢之下无完卵,天师府散了,一路上见不到多少道士,仍有一些执迷不悟不肯改行的,容寂碰上了就顺手杀了,免得祸害动物。
容寂飞鸽传信给在越州的臧昀,告知他自己带小花回平江府。那飞鸽传书快,约七日信笺就能传到,古遥困惑,把那飞鸽拽下来看:“为何这里的信鸽能飞得这么快?七日就到越州然后飞回来,比我飞得还快呢。”
纵使自己拍个疾风符,飞到越州也要好几天,这小小的平凡鸽子,却比他的速度要更快。
这点就跟醉仙楼的小二长相说话都差不多一样,成了谜。
回平江府后,容寂差人来打扫院宅,又去寻那古遥很喜欢的厨娘,得知对方今年春因疾病逝。
翌日,容寂带他上街去,只见满街都是敲锣打鼓的大红轿子,放着鞭炮,红彤彤地扬洒整个平江府。
古遥不是第一年来人间,看见穿着红衣的新郎官在马上,见怪不怪,跟着围观人群一起瞧热闹:“今日怎这么多人成亲。”
旁有个大叔点头:“今日是七夕,”扭头一看,是个这么俊的少年郎,也穿红衣,忍不住问:“小官人可曾娶亲?”
“未曾。”
“小官人可是住在城南云萝巷?我好似见过你。”
“你是?”古遥也瞧着对方眼熟。
这身材圆润的大叔说:“我是醉仙楼的厨子,你是我们醉仙楼的常客?”
“哎?”古遥惊讶,继而欢喜,“是你呀!烧鸡是你做的!”
“是我,”大叔瞧他模样俊俏,性子开朗,住在城南,也是稍好一些的普通人家,便起了心思,“我有一待嫁闺中的小女儿,不知小官人可有婚配……”
“我没娶妻,也未曾婚配,你有一女儿,那你女儿岂不是厨艺很好?”
“自是很好,得我真传,才情样貌均是上等……”大叔话还没说完,古遥就被身后的容寂拽了出去。
“哎?小官人?”
“我有点事……哎,哎,师哥,你慢些……”古遥被他拉着手心,牵到了桥头去,“我正跟人说话呢!”
“说什么?你打算跟人结亲?”容寂脸色微沉,眉宇间酝酿着浓云。
“不打算呀,他是醉仙楼厨子,我见他亲切嘛!况且,最近媒婆不是老来我们家说亲么。”
容寂带着他刚回来一个多月。
但容寂年纪不小了,模样这般英俊,附近有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偶在街上见了没有戴面具的他,就走不动路了,认定他是自己的如意郎君,回家便一副非他不嫁的模样跟家中娘亲说:“我不嫁那秀才了!娘,你没见着云萝巷的沈官人,好俊朗!我打听过了,他还没娶亲!双亲已故,只有个十六七的小弟,家里有个侍从,没个女主人。娘,你快叫媒婆去帮我说亲!”
所以,近两日媒婆来了几遭,那姑娘的娘亲也来过,还招待古遥吃果子。古遥认得那家人,祖上出过举人,那柳家姑娘心高气傲着呢,发誓要嫁与有功名的男人。
然后就见了容寂。
“不娶。”容寂拒绝了媒婆几次,说自己在戴孝,媒婆一听就说:“那这亲事可以先定下来,孝期过了再成亲。”
所以容寂现又听他提起这茬,愈发不悦,扫过他:“你很希望我跟人成亲么?”
“师哥你不小了呀,人不就是如此,要娶妻生子的!”两人踱步在河边,里头荷叶刚长出,还很嫩。再往南慢慢走上一里,就是云萝巷。
“媒婆许了你什么好处?”
“唔,许诺要给我银两,我没有要呢。”
“以后休得提此事。”容寂声音没有波动,是惯常教育他的语气。
古遥不解道:“师哥又不是跟我一样的出家人,为何不娶?”
“这也要跟你知会?”
容寂不知缘由,只晓得不能,不可,犹如信念钉在他脑中。
古遥“噢”了一声:“真不娶呀?”
容寂肃清眉目,戳了戳他的脑门:“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又过了几日,那媒婆又来了,还没踢到门槛,臧昀就把人赶出:“说了我家公子不娶柳家小姐,怎还来!”
“不是柳家小姐,不是柳家的,是万家姑娘,大好事啊,是来跟小沈公子说亲的!”
古遥对外邻里的名字,也是姓沈。
“…等着,我去通报一声。”臧昀嘟哝一声最近是怎么了,月老显灵么,怎么这么多红线,他转身进去,同容寂一说,容寂摆手叫他把媒婆赶出去:“小花还小,不娶。”
结果他出去的时候,古遥就站在门口,跟那媒婆说话,也不晓得他说了些什么,媒婆大惊失色。
臧昀忙将他拽回来。
“公子说了,咱不说亲,”他塞了碎银给媒婆,“辛苦你了,不要再来了。”
媒婆哎了一声,那门就碰上了她的鼻子。
古遥回身,进了房里。容寂面无表情地问他:“又跟那媒婆说些什么?”
他颇有些得意地道:“我问那媒婆,柳家小姐可是放弃了,她说她没有放弃,还是非你不嫁,不止柳家小姐,还有个黄家小姐,刚才她同我说着呢。我都帮你打发走啦,想来她不会再来了。”
“哦?”
容寂的确不堪其扰,有了搬家的打算。本是来此处隐居的,但小花喜欢跟人玩,又跟这些邻里处的不错,以至招惹来了媒婆,他蹙眉呷了一口茶,“你是如何跟她说的?”
“我跟她说,我师哥不举,叫她不要声张,回去拒了那些姑娘,省得后半生守活寡,她就吓着了,呆若木鸡的,铁定不会来了。”
容寂的脸色倏地黑如锅底:“少看些杂书,学些没用的东西!”
古遥也是自己想明白的。
师哥还是不娶亲的好,若是娶亲,他跟娘子睡一间房,自己睡哪儿,睡他们中间么?这不妥,更不体面。
再者说,倘若他娶妻生子,自己的地位会不会就下降了,他会教小孩练剑习字,不教自己了,说起来好像是好事,又不像什么好事。
索性帮他把扰人的媒婆赶跑啦。
见容寂脸沉,古遥坐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指,双眼明亮如水,语气认真:“以后师哥若是想要娶亲,名声不好听了,年纪也大,人老珠黄没人要,没有媒婆上门说亲,那就同我成亲好了。我不嫌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