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未来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眼睛,眼中还带着些许茫然。她好像做了许多梦,但是在睁眼的瞬间全部遗忘。
她发现自己侧躺着被人搂在怀,眼前是对方勾着黑色纹路的强壮胸膛。
是……两面宿傩?
她还活着!
劫后余生的喜悦包围了她,让她鼻尖有些酸涩。
“醒了?”两面宿傩搂在源未来身后的手移到她露在外面的左耳,拇指揉捏着她的耳廓,低声,“起来吃饭。”
源未来满腔的喜悦之情顿时转化为无措,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两面宿傩。
吵架的事情暂且搁置不提。两面宿傩口口声声说会庇护她,却发脾气离开了宅邸,让山吹有机可乘,将她抓走。虽然他后来有过来救她,但那只能算是补救。源未来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与濒死的恐惧,心底当然对他是有怨怼的。可她为了求生,当着麻仓叶王的面,以极为狼狈的姿态抓住了他的袴角说需要他。
复杂难言的情绪交织成巨网,笼在源未来的心头。
她不敢发脾气,次的经历让她更加清楚地明白,她在两面宿傩面前是处于多么弱势的地位。但要她感激两面宿傩救她,那也是不可能的,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两面宿傩的错。
源未来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番,要以什么态度面对两面宿傩。
但两面宿傩此刻就在她面前。
两面宿傩拨弄着源未来左耳戴着的耳环,见她没反应,问道:“怎么了。”
“……没事。”源未来往后挪了挪,退出两面宿傩的怀抱坐起身子,语气淡漠,“不是要吃饭吗。”她打量四周,现这不是平氏宅邸的屋子,应该是旅馆的房间。
她的表现让两面宿傩眯起眼睛。两面宿傩也随着起身,伸手快速掐住源未来的下颌把她拉到眼前,以含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注视着她。
两面宿傩道:“有话就说。”
“我没有想说的话。”源未来真正想说的,两面宿傩不会允许。她垂下眼帘,濡羽色的睫毛敛去眼中的情绪。
两面宿傩忽然问了个让源未来感觉毛骨悚然的问题:“你是源未来吗。”
他话是什么意思,她还能不是吗?
难道祸津神在她的身体?
想到身体可能有其他的存在,源未来有点慌了。她抬起眼皮看向两面宿傩,只见对方表情平淡,看不出什么来:“我是啊……我不是源未来,我还能是谁啊?”
“是吗,我确认一下。”两面宿傩掐着她下颌的手改为托在她脑后。
“你要怎么……”
源未来话还没说完,两面宿傩偏头吻在她左边的颈侧。他的嘴唇沿颈部摩挲着向上移,湿热的舌尖在她耳根附近来回舔舐。他的呼吸很灼热,喷洒在肌肤上带来麻痒的感觉。
源未来鼻腔出轻哼,想往旁边缩,但两面宿傩的手掌托着她的脑袋,让她无法远离。
“、怎么……呜确认……”源未来手指扣住两面宿傩的手臂,指尖微微用力。
两面宿傩继续上移,启齿咬住她圆润的耳垂,探出舌拨动她耳垂下的耳环。源未来感觉整个耳朵都在发麻,尤其是两面宿傩故意往她耳朵里吹气时,她连脖子都麻了一片。
“别弄了!”源未来抬手按在两面宿傩的脸侧,想将他的脑袋推开,但她浑身发软使不上。
两面宿傩等到了熟悉的动作,终于肯停下来。他在源未来耳根下方吻了一下,哑声道:“你多了颗红痣。”
红痣?
源未来爬起身,找到房间内的梳妆台,扑到镜子前。
镜面映照出源未来的面容。
因为两面宿傩刚才放肆的举动,她的脸颊不受控地浮现出酡红,耳朵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源未来对镜侧颈,拨开耳垂下遮挡视线的白珠耳环,脖子快要扭断了才看到。
她左耳根下约三指宽的位置,多了颗红色的小痣。
镜子,穿着黑袴的男人向她靠近。
两面宿傩在源未来左侧蹲下,低头凑近。
少女与男人的脸同时出现在镜子,极近的距离显得他们关系很亲密。镜中粉色短发的男人探出红舌,在少女的耳根下方舔了一下。少女漂亮的脸蛋带着诱人的红晕,被舔后下意识缩了缩脖颈,反应很可爱。
源未来伸手捂住了镜面。
她看不下去了。
两面宿傩再次说:“有话就说。”
是他今天第次说句话。
缄默几秒,源未来拿开捂着镜面的手,指着自己耳下的位置问:“是……那之后有的吗?”
两面宿傩懒懒地“嗯”了一声。
源未来转头看向两面宿傩,平和地问道:“我是死了吗。”
两面宿傩道:“没有。”
“不是,我是问那个时候。”以为两面宿傩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源未来说得更直白些,“我是死后被你复活了吗?”
“你没死,”两面宿傩摸了摸源未来的脸,“你只是睡过去了。”
源未来迷惑不解。
睡过去?那不是个请神仪式吗?她不是被当作神明的容器了吗?
想起祸津神,源未来抓住两面宿傩的手臂,急忙问道:“那祸津神呢?祂还在我的身体吗?”她才不要跟祸津神用同一个身体,得赶紧把对方赶走才行。
“你的身体没有祸津神。”两面宿傩道。
源未来彻底懵了:“啊?”
那她当时痛得要死要活,痛了个寂寞?不可能,她清楚地记得,当时有“无形之物”钻进她身体了。且她后来失去痛觉,不就意味着死亡吗。
源未来:“可是我记得——”
“我说了,没有祸津神,你只是睡过去了。”两面宿傩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啊,个态度。他就不能好好讲吗。
她身体没有祸津神应该是真的,以两面宿傩的占有欲,应该不允许她的身体还有其他存在。
至于更详细的,还是要偷偷写信问麻仓叶王。
源未来不说话了。
两面宿傩道:“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源未来不想理他,收回刚才因着急问祸津神抓着他手臂的手,把头扭回去对着镜子:“没有了。”
她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始梳头,假装有事要做。她发现之前一直戴着的海棠簪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丢的。
“你有。”两面宿傩伸手抢过源未来的木梳丢到旁边,把她的脸掰过来,“刚睡醒的时候,你想跟我说什么。”
刚睡醒的时候……
两面宿傩皱眉:“有话就说。”
是他今天第三次这么说。
源未来终于明白,原来两面宿傩的“有话就说”指的是这个。可是她要怎么说,难道还能开口骂他吗。
她的无言让两面宿傩眉头皱得更紧,眼下的双眼睁,四只眼睛盯着她:“你说不说。”
他么凶干什么啊。
源未来有点委屈:“我就算说了你也不让,说出来有什么用。”
两面宿傩歪头,语气随意道:“你先说来听听。”
源未来道:“我要学阴阳术。”
两面宿傩想都不想:“不行。”
就知道是这样。
源未来气:“那你还让我跟你说什么?”
“你只想说个?”两面宿傩漫不经心地捏着她柔软的双颊,嗓音低沉,“还有。”
源未来垂下眼眸:“没了。”
两面宿傩捏着她脸的加重:“还有。”
源未来觉得痛,蹙着秀的眉拍打两面宿傩的手。两面宿傩不但没有放手,反还更加用力,让源未来有种他在用暴力逼问她的感觉。
再掐脸就要碎了!
“两面宿傩!”委屈和疼痛让源未来眼眸里始汇聚水汽,她感觉到脸上的轻了不少,但还是说出了句话,“我讨厌你。”
两面宿傩四只眼睛眯起,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息,仿佛要将猎物喉咙咬碎的凶猛野兽,令人望生畏。
“你再说一遍?”他阴沉。
源未来绷不住了,眼圈愈来愈红,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但就是不肯流出来。
“你说过会庇护我的。”源未来越想越委屈,埋怨他,“你不让我变强,可是你也没好好保护我,让我被人抓走了。”
她眼睛轻轻眨动,眼眶再也承载不住泪水,掉下一颗透明的泪珠,进一不可收拾,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不想哭的,但在是忍不住了。
两面宿傩唯我独尊,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情,源未来拿这种人完全没办法。两面宿傩不爽了就可以走,不管她,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各种未知的危险,偏偏她还没有自保能力,唯一的逃命工具舍弥也被他毁了。
种情况真的太让她难过了。
因为源未来的话,两人间的氛沉寂下来。
半晌,两面宿傩抬起源未来的脸,舔掉她脸上的泪水,声音低沉沙哑:“不会有下一次。”
他的话难以让源未来信任。
且要源未来彻底依附于两面宿傩,她的性格让她很不甘心。毕竟求人不如求己。
“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源未来不敢直接说不信任两面宿傩,她搂上两面宿傩的脖子,潮湿的杏眼看着他,轻声问道,“你能保证永远不跟我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吗?”
两面宿傩沉默不语。
还好他没有口保证,就算保证了源未来也不会信。
源未来继续道:“次我没死,但是下次呢?你也不想回来看到我的尸体吧?”
“没有下次,你也不会死。”两面宿傩开口了,他把源未来揽进怀,神情笃定,“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
源未来对他的油盐不进感到绝望:“你就这么确定?”
两面宿傩道:“我确定。”
“可是我怕……宿傩,我真的好害怕。”源未来主动亲吻两面宿傩的唇,她的吻技很青涩,但努力讨好他的模样让他很心动。两面宿傩按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对她的唇舌进行深入的探索。
个吻持续许久,结束时,源未来脑子一片混乱。
“我很弱,就算是学了阴阳术也很弱。我还是需要你的庇护,也非常需要你。”源未来喘息着,顽强地续上刚才没说完的话,她搂着两面宿傩的脖子,软声恳求,“就让我学一点点阴阳术好不好?”
两面宿傩没有立刻拒绝,让源未来看到了希望。
她正要再接再厉,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啊,美人计刚用到一半。
源未来想起身,但是两面宿傩按着她不放:“进来。”
什、什么,就让人进来?
房门被拉,身穿狩衣头戴乌帽子的麻仓叶王出现在源未来的视野中。他单手捧着木盒,在见到房间内的景象后,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微愣的神情。
只见身形魁梧的诅咒之王怀抱着娇小的少女,两双血红的眼瞳望向他,扯动嘴角,无言地对他宣告少女归属于谁。
麻仓叶王带着木盒走进房间。
源未来万万没想到来人是麻仓叶王,她还在两面宿傩的怀,让她有点尴尬。
感觉就好像当着偶像的面爬墙。
麻仓叶王淡定地找到房间内的小桌,摆在他们附近,将手的木盒放在小桌上。
他打木盒,取出约有神龛大小的神社。
神社虽然很小,但是做工非常精致。以打磨平滑的木板为底,上面置有和风韵味十足的本殿和拜殿,殿外有小巧的石灯笼,拜殿前有赛钱箱,整块木板的最前方是表示神域入口的朱红色鸟居。
“不需要个。”两面宿傩道。
“是吗,”麻仓叶王手肘撑着桌面,单手托在脸侧,掀起眼皮看着他,“只凭你一个人的愿力?”
两面宿傩道:“对。”
“唔——”麻仓叶王勾起一边的唇角,“你家伙,还挺疯狂的嘛。”
完全不一样的麻仓叶王。
源未来竟觉得此时的麻仓叶王有点邪性。
说起来,两人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还不打架,也是够让人震惊的。
“不问问她的意愿吗。”麻仓叶王将视线转向源未来。
源未来:“啊?”
东西跟她有关系吗?
见源未来目露茫然,麻仓叶王轻笑:“你不告诉她,我可要告诉她了?”
两面宿傩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我倒是挺欣赏你的魄。”麻仓叶王对他的眼神毫无惧色道,“不过,就算你不说,她迟早也会意识到,因为——”
麻仓叶王仍是单手托着脸侧的姿势,他抬起另一手的指尖点了点神社的屋顶,说道:“是天性。”
源未来隐隐好像意识到什么。
被她遗忘的梦境似乎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她什么都没回忆起来。
三人间安静片刻。
两面宿傩抬起源未来的下巴,望进她清澈明净的眼眸,嗓音沙哑:“你说了需要我。”
源未来:“……是。”
两面宿傩笑了:“记住你说的话。”
他松开抬着源未来下巴的手。
是允许她得知真相了。
比起两面宿傩,源未来在这件事上更信任麻仓叶王,且她先前也有写信问他的想法,因此她转头看向麻仓叶王:“到底生了什么?”
“想听我说吗?”麻仓叶王,“让我想想从哪里始讲……先恭喜你成为神明吧。”
他轻飘飘说出令源未来震惊的话。
“我?”源未来瞪大了双眼,“神明?!”
麻仓叶王双眸微弯:“嗯,神明。”
源未来又看向两面宿傩。
么大的事两面宿傩不告诉她!
两面宿傩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麻仓叶王:“你当时只是昏过去了,并没有神明降临——点倒是出乎我意料了,我也不知道生了什么。”
源未来:“啊。”
可能……是异能力救了她?
她的异能力到底在搞什么啊。
“不过你只是略去了弑神,结果还是一样的,你成为了神明。”麻仓叶王讲道,“神明需要信仰,若是信奉的人越来越少,神明就会变得虚弱,甚至消失。带走你的那群人信奉的是‘祸津神’不是你,与你信仰相连的只有那一座神社。”
麻仓叶王讲到这,睨了一眼两面宿傩。
源未来想起,两面宿傩在破坏阵法结界救她的同时,连神社也一同焚毁了。
神明唯一的神社被烧毁。
没有信徒,没有神社,待神明的结局可想而知。
“你变得很虚弱,快要消失了,但我跟你的‘缘’不够。”麻仓叶王似是回想起有趣的场面,意味深长地笑,“你是靠一个人的愿力留下来的。”
源未来下意识看向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注视着她:“我诅咒了你。”
为了挽留快要消失的神明——
诅咒之王诅咒了神明。
源未来愣住了,先前她与两面宿傩的对话重新浮现在脑海。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
你就这么确定?
我确定。
麻仓叶王:“就是这样。”
源未来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要说什么,她说不清现在自己是什么感受。
“虽然他一个人的愿力也够,不过你最好还是有个。”麻仓叶王又用指尖点了点神社,“信仰当然是越多越好。”
源未来小声道:“可是我能做什么……除了能用反转术式给人治疗外伤,我什么都不会啊。”
且反转术式也有其他术师会,她能做到的,别人也能做到,凭什么信仰她。
“不,你会。神明都有自己的能力,你以后会意识到的。”麻仓叶王纯黑的眼眸望着源未来道,“我说过,是天性。”
源未来:“噢……我知道了。”
时,房间的门框又被敲响。
麻仓叶王:“是我的持有灵,股宗。”
房门被拉不宽的缝隙,一只穿着和服和羽织的猫像人类一样走进来。脚踩木屐,身后有两条尾巴,手拿着个小烟斗。
“叶王大人。”股宗走到麻仓叶王身边。
麻仓叶王微微侧首,看向股宗:“我让你看的事怎么样了?”
股宗回答:“没有源朝臣未来这个人。”
源未来:“哈?”
股宗:“源氏朝臣家的女儿叫源朝臣未子,她正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