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以后的廪丘,会是什么样子?
诸葛亮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是七年以后,但是随着岁月流逝,在那一天他恍然回首,才明白那天抱着狸花猫的姚珞所见到的风景。
但现在他只是认真想了想,察觉到姚珞的意思后却又振奋了许多:“所以我可以过七年再来干活对吧?那现在开始我可不可以放暑假?”
“不是你自愿去给大公子说形势的么?”
“怎么可能是我自愿的,他来学馆找我问的。不过说起来,您有空还是得去救救师弟。”
“啊?救庞统?他怎么了?”
诸葛亮刚想开口就看到窗外跑过了一阵风,随即曹丕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看着姚珞献宝一样递上了一支竹笔:“珞姐姐你看,这是庞统花了半年多给我做的笔!”
“……”
“……”
“我们这个师门,是怎么回事?”
姚珞慢慢转过头看向诸葛亮,觉得这实在是离谱得有点过头。自己跟着曹操也就算了,诸葛亮眼看着就是以后留给曹昂的,而现在曹丕揪着庞统给他和曹彰当保姆……
“您不是说了么,一段‘佳话’。”
诸葛亮只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尝到了什么叫做沧桑,他们师门和曹家绑定得有些过头,原本应该让人警惕,但看着三位师姐弟的凄惨模样,却又让人觉得郑玄这仨徒弟得是倒了八辈子霉才碰到曹家。
“这就是命啊。”
姚珞又栽倒在躺椅上,抱着狸花猫声音虚弱:“就这样吧,还能离咋滴?”
“所以说我们之间还是最惨不过小师弟。”
看曹丕炫耀完又跑了的背影诸葛亮沉痛叹息:“庞统还是太老实了,师姐,你回头得教教他怎么摸鱼。”
“……”
摸鱼这事儿,还用教???
庞统确实是脑子聪明的,可如果对比下姚珞和诸葛亮,行为处事上确实只能说是个老实人。但看庞统当曹丕保姆当得很开心,总是能从曹丕那里换角度去思考问题不说、还乐在其中的模样姚珞也只能感叹果然人各有志,她还是欺负诸葛亮更有意思一点。
不管是姚珞还是陈宫,都觉得在廪丘的日子可比在许都要舒服多了。本来在许都曹老板就一直都是被人盯着,连带着她的一举一动也总是被人揣摩。毕竟大家都知道姚珞是曹操身边最为器重的谋士,现在一个在许都一个回了廪丘,如果说是两个人生了嫌隙,那真是再好不过。
“世人总会会居高自傲,认为这世上多阴谋诡计而少真情实感,却又天真认为人性本善。他们厌恶荀子所言人性本恶,却又不惜以最恶劣最污秽的思想去揣测自己臆想中的敌人。所以这到底是遵循了荀子的说法,还是背离了多年所学呢?”
“你怎么和他讲这些?”
“嗯?”
从满脸懵懂的姚小砾面前抬起头,姚珞无辜地对陈宫眨了眨眼睛,声音里多了点心虚:“你看啊,现在姚小砾正好在学走路,他边学走路我边教他说话,一举两得。”
“……”
你确定这是在教说话,而不是让孩子两岁不到就开始接触谋略开始打工?
“别这么看我嘛,姚小砾同学明显很开心,对不对?”
“嗯!”
离开许都一年多,姚小砾同学着实长大也健壮了不少,虽然按照别人家的标准看不出来这到底算不算是聪明孩子,但姚珞可以肯定自家儿子的性格和她与陈宫都不是很像。
那种温吞又和善,不娇气而且还总是乐呵呵的模样实在是让高如容纳闷,这孩子和爹娘两个都不像,而且看着就心大、见谁都给笑又给抱的态度到底是怎么长的?
“可以理解,若不是这个性格,我怀疑他可能不能在这个家生存下来。”
伸手捏了一把自家儿子的脸,姚珞抬头看到陈宫无语的模样笑得有些心虚:“这样不也挺好么?”
“确实不错。”
陈宫在外其实也算得上说一不二,甚至于偶尔表现得比姚珞更加冷硬。姚珞好歹办事说话都是笑眯眯的,他却一直都僵着一张脸,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怎么想。长年累月下来,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管钱粮的陈宫那就是个冷面阎王。
这位冷面阎王也就在陪老婆孩子上街的时候,能看到他表情温和、偶尔还笑起来的样子。廪丘人对此都觉得陈公台相貌当真不差,站在他们别驾身边也确实够格。
“我今日休沐,你过来找我,是东家要召我过去了?”
“不错。”
因为皇帝到手,兖州反而开始蛰伏起来。对北面袁绍那边曹老板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选择先去信和这位竹马解释了两句免得他不和公孙瓒打架,反而转头来打自己。而接到信的袁绍别扭了一会儿觉得曹操说的没错,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确实就是把公孙瓒往死里揍。
只要搞掉公孙瓒,那么接下来曹操不听话再打曹操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袁绍是那种只要自己想清楚前后应该怎么做、就不会再听旁人判断的类型。这样的人本身若是才干不错,不仅不会出大错,甚至还会更进一步。可关键就是,袁绍是那种别人认为他想法可以改善,却会觉得对方是在嘲讽他无能的那种人。
有才能的人看出他的弱点想改善时会被他厌恶,直言不讳劝说他的人会被另外一批跟着袁绍走的人打压,虽然说他手下人才众多,但器重的人总是在一批一批轮换,没有一个人能够呆得长久。
对比在曹操麾下干了十年八年的姚珞戏志才还有郭嘉三人组,他们这些年可真是看着袁绍手下谋士官员一批一批换得勤快,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这说明,我和咱们主公都是长情的人啊。”
郭嘉感叹地摇了摇手里扇子,姚珞自己做的折扇已经被卫兹抢了配方拿去卖“兖州别驾同款”,折扇好制作、而且扇面可以用绢布也可以用纸张,还能在上面题词作画,早就已经风靡整个许都。
但他印象里最深的那把扇子,还是在上面写了“姐妹”的……
“奉孝,你又在偷懒。”
“我没有,你胡说!”
“……”
看着手上一大堆公文、眼神无比锐利还带着些许谴责的陈群,郭嘉差点气得直接用扇子砸人:“姓陈的怎么都那么讨厌!你也是公台也是,就会盯着我和主公打小报告!”
“小报告?你要是不摸鱼,我根本就懒得搭理你。”
陈群冷笑一声,看着郭嘉放下手中的东西刚准备出门,就听到了郭嘉有些懒洋洋的声音:“陈长文我问你,你这两天在和满大人忙什么呢?”
“也并未有太过忙碌。”
陈群的脚步微微停顿片刻,扭头看着郭嘉突然露出了个笑:“只是在商议英存建议的‘考勤’一事罢了。”
“……”
靠!姚珞你这是要害死你的亲兄长啊!你自己都说了“请假无罪,摸鱼有理”,怎么能这么反手就黑哥哥一把呢!
那不行,要陈群来监督他还有活路么!
“另外,这两日奉孝你也好好做下准备。”
“嗯?什么准备?”
准备很简单,这一年曹操觉得修整得差不多了,可以考虑开始往外再打一轮。考虑到各个地方的难度和危机程度,最后曹操选择要准备去打宛城的张绣。
首先宛城到许都太近,而且宛城往下就是刘表所在的荆州,卡在进入荆州的当口,拿下宛城几乎可以说是掐住了刘表的脖子让他动都不能动一下。只不过这场仗的关键也就在于,张绣这个人打起来……确实有那么点不要命。
“张绣,张佑锦啊……”1
赵云瞥了眼旁边的吕布,看到他的表情有点无语:“奉先你想太多,不管怎么样,咱们都不可能去攻城的。”
“你让我做个梦也不行?”
吕布撑着自己的方天画戟站在旁边,看着场中十只鹅扑棱着翅膀连人带马一同追杀的模样就啧啧感叹:“子龙你就没点什么想法么?”
“没想法,我明天开始放产假了。”
“……”
这一年赵云总算是与织坊一位姑娘成了亲,吕布听着就想骂这小子绝对是加班加累了想要捞婚假。现在曹操明摆着准备去打张绣了,赵云居然还躲懒!
“修整了那么久,也确实是时候要动手了。”
姚珞看着石音过来帮她整理各种东西,扭头看到姚小砾又捏了把他的脸:“在家乖一点,听你爹的话,你娘去打个宛城就回来。”
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她不管是留守还是被曹操点名跟上其实都没有问题。关键就是,那是宛城。
“你与大公子一同前去,路上当心。”
“我知道。”
看着陈宫的表情姚珞眼睛微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担心的是你。”
“担心我和大公子一起出差?”
“不。”
看着那双眼睛里暗含着的担忧姚珞有些愣住,随即又灿烂一笑:“公台你放心,我保证把东家和大公子都平安带回来。”
关键就是这里,虽然不知道姚珞的想法,但陈宫可以肯定姚珞对宛城的关注度远超于之前任何一刻。宛城的确很重要,可对比她这种关注度……
“你不相信我么?”
“不,我相信。”
不过算了,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不会再提。和石音一起帮姚珞将行李准备好,看着她利落上马的背影陈宫与高如容两个一起叹了气。
“这对师兄妹可真是只让人习惯看他们背影。”
扭头按着抱着孩子的陈宫,高如容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有些觉得好笑:“陈属官倒是依旧如此。”
“让他们去做吧,在他们身后稳住,也确实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而且……
扭头看向死死盯着他的祢衡,陈宫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就离谱。
虽然姚珞奇怪的哥哥很多,但是这位绝对是奇怪中的最奇怪,郭嘉都比他省心!
宛城距离许都很近,而且在这两个城市之间有一条著名的方城夏道,途径昆阳,叶县,堵阳三个城市,就可以直达宛城。
所以等曹操拿下宛城之后随着河流而下,刘表在的荆州那基本就没搞头了。
至于袁术?
“袁公路那老家伙也真是有意思,想称帝呢。”
徐州有孙策在大家都很安心,也同样因为孙策,袁术大发雷霆暴跳如雷,但身体却很老实动也不敢动——他本来手下能打的人就少,再对上孙策那真是不要命了。
至于在豫州的刘备?
人是宗室,袁术又想称帝,好家伙,我打不过孙策,还打不过你刘备?你在豫州一年,真当自己就是豫州牧了啊?
袁术去挑衅刘备,刘备咬牙又不敢太过分。毕竟袁术是挑衅到他痛处了——哪怕袁术再不能打,收拾他刘备那是很简单的。至于你说豫州的兵?
能偷偷摸摸跑进徐州兖州当曹操手下,谁乐意当刘备的人啊?刘备虽然确实不错,而且也看着也挺好,对百姓真不是不错,但是……
看看兖州,再看看自家豫州,总觉得好像如果这个时候去投在刘备手下,有点亏。
所以刘备只能死死咬紧牙关,帮曹操当这块盾牌。而曹操则是舒舒服服地点了人,准备去痛揍一把张绣。
“这种仗的确得让子脩来,好歹也得打一打,体验下嘛。”
曹操乐呵呵地看着自家大儿子,前两个月甘晓月有孕曹昂休完产假,正好他这里整备也差不多了可以打张绣。张绣是厉害,然而他们这里有吕布和典韦,曹操觉得也没太大问题。
至于吕布的考试……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反正这家伙是吕布,回答的题目都不能按照常理看待。虽说大家考试都是糊名的,但军官那一拨谁不知道谁的字迹啊?
援营中教营那波阅卷的看到熟悉的“冲一波就解决了”这种回答再看看字迹,就知道肯定是吕布写的。眼睛一闭给个及格线,免得日后被知道是谁不给他过关整个人都被提起来威胁。
“东家,你飘了。”
“也没飘,只是……这挺明显的嘛。”
张绣是真的打不过补给线顺利又大方,人还多,又特别精锐的兖州军。但姚珞坐在旁边还是陷入了深思:“所以东家的意思是,这次就算走个过场,张绣如果是个聪明人,或者周围有人是聪明人就会选择投降?”
“不错。”
“那要是张绣诈降呢?东家有没有想过你快快乐乐地骑着马唱着歌,突然就被张绣诈降反了。咯嘣一下拦腰斩断,就这么直接被人反手一包成个饺子,好吃得很美得很。”
“……”
“……”
下意识地用上了说书的节奏再玩了一把《让子弹飞》的梗,姚珞在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看着脸绿了的曹操偷笑:“东家莫怪,我只是稍微有些发散罢了,不用当真。”
“不,需要当真。”
曹昂深吸一口气,这年头能和曹操这么说话的还真只有姚珞一个,他对着自己老爹都有些压力太大,现在姚珞这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反而刚好:“多谢英存提醒。”
“英存,你就知道败坏我兴致。”
曹操在马上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心里却猛地一震明白过来。这段时间他确实有些顺风顺水,再加上兖州军从无败绩也让他信心十足,姚珞这盆冷水下来恰到好处,也让他皱起了眉。
“东家,您最近是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有点太爽了啊,人家在廪丘又要教姚小砾走路,又要给您干活,还得再去抓中林好不容易在云南那边出生入死拿回来的柘,忙得那叫个脚不沾地。”
柘就是甘蔗,柘浆在秦朝时期就已经有了,属于贵族饮品。姚珞这两年好不容易搞了点甘蔗回来,交给在种植上堪称是神农再世的曾巧,看看能不能种出来再大规模出产红糖:“您在许都这两日怎么样啊?”
“……”
“东家你怎么不说话?”
“阿珞。”
突然听到曹操喊自己的名字,姚珞眨了眨眼睛侧过头看向他,却发现曹操的表情有些凝重:“元化有跟着来么?”
“有。”
“你回头让元化给我看看。以前在廪丘我半个月就得诊一次,这一年在许都仔细算算,竟是好像一次都没喊过医者。”
姚珞听到这里也皱起眉,看向曹昂与他微微点了点头后才再开口:“明白了,那东家对张绣还有什么想法么?”
“那还用说?等他投降。”
“……”
行,行吧,虽然确实没什么错,但不管小心驶得万年船,等张绣投降的时候姚珞决定再来演练起码五遍对方诈降袭营地戏码。
要这样了张绣还能再杀了典韦曹昂曹安民,那姚珞觉得大约以后能进武庙的不是张辽张八百,而是这小子。
这一批兖州军同样也是以老人八成、新兵二成的比例进行混搭出征。方城夏道很好走,甚至于可以说如果是兖州军加速行军一天走六十里,顺利的话五六天就能到宛城城下。然而在看到笑呵呵的姚珞时,所有人立刻变得紧绷起来。
或许一年多没打仗有些人已经忘了,但真正的老兵怎么敢忘记姚珞呢。要知道姚珞带兵有那么几个特点,如果说路上走得不快,那么绝对不用说了——
“今天晚上绝对有紧急集合。”
王獒洗了脚后倒在这两年姚珞研究出来的睡袋上,声音里带着一些悲凉:“你们看好吧,军师一笑夜半铃,军师再笑愁断肠。”
“那队长,军师如果说有了第三笑呢?”
“那对面就应该见阎王了。”
无比安详地钻进睡袋双手放在肚子上,王獒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佛了起来:“前两天啥事儿都没有,今天晚上都警醒点,和外面的弟兄们说留俩暗哨。另外都别慌,若是咱们一个帐篷的人第一个冲出去,嘿嘿,明儿个肉就全部都是咱们的了。”
“好!”
“怎么大伙儿都学乖了啊,这明明都没到熄灯的点呢。”
外面天都没黑透,看着整个驻扎下来的军营都无比安宁的模样姚珞挠了挠脑袋,扭头看向吕布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把我今天要紧急集合的事儿给透露出去了?”
“哪能呢。”
能给这群兵蛋子搞事简直就是这世上第一幸福的活,吕布自己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告诉别人:“他们都摸透你了吧?”
“那今天就不紧急集合了。”
姚珞冷漠转身,这种还有个什么意思?紧急集合兖州军都熟悉了,亏她今天还特意放慢行军速度,玩的就是一个刺激。
至于放慢行军速度还有另外的理由,华佗查出来曹操似乎是被下了点致亢奋的药物,剂量不大,但配合曹操偶尔的头疼来看却会让他舒服许多,可同样也会因为这样的舒适感失去不少判断力。
“嚯,厉害了。”
在听到华佗这样说出来时姚珞都有点庆幸自己在场,不过华佗也不慌,毕竟曹荣已经正儿八经给他行了拜师礼,曹操不可能因为他诊断出来的病因就把他灭口——华佗如今医仙的名号也响亮,曹操还没到因为这个就要把他给一刀砍了的程度。
“幸好周围就我们几个,也幸好主公受害不深,几份药下来就能清毒。”
夏侯渊低声开口,他看着曹操身上那个放了草药的香囊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最后还是姚珞勾起嘴角,带着点嫌弃把那玩意儿往旁边推:“我都告诉过东家你多少回,别真的以为女人就是个玩意儿,她们也有她们的判断和想法——不说如姬窃符,我还给您打工呢。”
“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对不住。”
曹操脸色很是难看,但也还是坦诚点头对着周围道歉:“多谢元化,也多谢英存提点。”
“不用,现在的关键就是东家,你心里有数么?”
姚珞的眼神难得尖锐,看着曹操的模样甚至于可以说带着难得的苛刻:“您对您本人身体上的判断有警惕么?您对现状的态度到底如何?您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些事情都还记得么?”
如果说曹操还记得,就不会被新收的姬妾如此轻易就下了药——丁夫人潜心在搞新版的印刷术,曹操却在家如此放肆,真就飘到天上去和太阳肩并肩啊?
“……”
“事已至此,我不想再说什么。东家,不要有第二次。”
如果说有第二次,就别怪她了。
看着姚珞毫不犹豫转身出门的背影曹昂下意识想喊住她,却又被曹操轻轻拉了一把。看着自己父亲缓缓起身曹昂担忧地往前半步,却看到曹操在半空中虚虚按下手:“暂时不要传出去,这东西元化先收着备好,我去找英存。”
“是。”
曹操的药很明显是被他收的那些姬妾下的,但他仔细回想一下发现姚珞确实说得没错。
他“飘”了。
皇帝在手,兖州军战无不胜,内政有荀彧戏志才,谋士有姚珞郭嘉,麾下更是将星如云,下一代也在幼学与学馆中茁壮成长努力吸收知识,曹昂和甘晓月有了孩子以后三代几乎都不会出错。在这样的形式下,他开始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仅仅是姚珞放手了一年,只有这段时间她回到廪丘没有与他见面,他却逐渐放肆至此——如今被姚珞一语道破,除了有些羞恼以外曹操觉得自己似乎有了更多的惶恐。
并不是说没有姚珞自己会成为怎样的人,而是,他为什么会逐渐变成现在这样?
赞誉,吹捧,皇帝在他面前还有些紧张请教的模样让他自傲,让他觉得自己就应该成为这样的人上人。他丢掉了之前所想的一切,也彻底都快要成为自己曾经最警惕不能成为的样子。
“东家。”
“嗯。”
看到曹操的时候姚珞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后继续往前走。抬头看着天空中格外灿烂的星空,姚珞吐出一口气勉强笑了笑:“抱歉东家,是我的疏忽。”
“不,是我自己的错。”
“……”
“以前我一直在想,我是能成大事的人,也坚持自己迟早能够成为真正的豪杰。”
“我也是这么相信。”
“但英存,我让你失望了。”
失望么。
“确实。”
本来想说她并没有失望,但思考良久姚珞长叹着低下头,脸上也多了点苦笑:“是的,东家,你让我失望了。不过更多的……是对我自己失望。”
她对她自己失望没有道理,曹操勉强笑了笑,整个人伸了个懒腰后反而又放松许多:“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也好像什么束缚都没有了。这一年不管怎么说,确实,我察觉到了那种想要努力把我给拖下去的力道,也明白了你那句话。”
皇帝,是这天下最可怜的人。他们永远被龙椅束缚,永远被权力纠缠,他们找不到人能够拉他们一把,也不敢相信别人到底是要拉他一把,还是要彻底让他陷于泥潭。
看着愣住了的姚珞,曹操表情郑重地看着她,率先对她行礼:“我记得你给我看过你写的《五德论》。故何以兴德?以有智者多教无智之人,使其懂礼。以有义者多视不信之人,使其重诺。然若君子不仁,自有义者奔走,信者传言,智者行劝,使其改之。”2
所以,现在他出错了,有人能够为他奔走、劝他改过,是最让人感觉到幸福的事情。
“为上者不自恃,不警觉,不严密,则反噬臣子、百姓、乃至天下。还望英存继续直言不讳,孟德必反思自身,不忘今日。”
“今日……”
还没等姚珞开口应下,突然之间整个军营里响起了起床号的声音。还没等姚珞反应过来,不远处的火光三明三暗,整个营地猛然间被惊醒一样,彻底变得喧嚣起来。
“敌袭!前面的弟兄们已经传消息回来了,十里外有敌军动静,似乎要来敌袭!全体紧急集合!列阵出兵!!”
“我明白,正好趁着大伙儿列队,我给东家说个故事。”
扭头看着曹操一瞬间变得坚定的表情,姚珞轻轻笑了起来,伸手按在自己腰间的长虹剑上,表情认真而坚决:“西方有一国王,王座顶有剑悬空,仅以马鬃悬之。上朝时他抬起头,就能警醒自己为王判断与权力之重。若是东家信我——”3
“那就请英存,成为我头顶的这把悬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