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到底做了四年高门儿媳,也练就了能瞬息变脸的功夫。在把小衣和信塞回了锦盒中缓了一会后,暂且稳住了情绪,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顾时行是不是与她一块回来了,苏蕴不清楚,暂时也没有法子去验证,只能回去之后再细思了。
苏芩挑好了胭脂,上了马车后,看到苏蕴,不满的道:“明明让你与我来挑胭脂,结果你就一直待在马车上。”
苏蕴道:“下回我再与你好好挑胭脂。”
苏芩无奈道:“且不说与我挑胭脂,你也给自己挑一盒胭脂,你这样的打扮……”话语微顿,扫了一眼苏蕴的打扮,而后叹气道:“明明就生得娇艳,却不好好打扮,日日都是素色衣裙,便是发髻上都只是素钗点缀,也不上妆,真真是白长好看的脸了。”
苏蕴淡淡笑了笑,微微低下头,低声道:“七妹妹应该是知道的,在府中,我若稍做打扮,便不会有什么好话传出来。”
苏芩闻言,微愣。想了想,好似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小刘氏与她姐姐刘氏虽是亲姐妹,模样也有几分相似,可认真地端详起来,刘氏模样端庄,而小刘氏长得娇媚。苏蕴便是随了小刘氏样貌,唇红眼儿媚,便是微微上扬眼尾,都能让人觉着娇媚无比。
自从小刘氏为妾后,那刘氏与小刘氏姐妹俩也就破裂了。因小刘氏成为妾室的原因让人诟病,早些年的时候,小刘氏被编排得厉害。
等苏蕴十二三岁,模样张开了,模样比小刘氏还要娇艳,故而没少被人在暗地里编排,便是主母也看她不顺眼。
如今不打扮都出众了,若是再打扮,那还了得,还不得被挤兑死?
想到这里,苏芩讷讷的道:“也是,还是素些好。”
二人除却看胭脂外,也没有再看旁的了,也就回了苏府。
回到苏府后,二人便分道扬镳了。
苏蕴回小院时,身后的初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最终忍不住道:“姑娘,那顾世子为何要送礼给姑娘?”
苏蕴脚步一顿,看了眼巷中无人,才严肃的道:“今日的事,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初意应了一声,然后才说:“今日奴婢送香膏到胭脂铺子的时候,女掌柜让奴婢到阁楼上等一会,奴婢不疑有他便上去了。可不曾想顾世子也在,一点都不避讳身份,还让奴婢把东西给姑娘。”
闻言,苏蕴心绪更乱了,她也不明白顾时行到底在想什么,但面上却是不显,只道:“下回留个心眼,若是发现是顾世子,便避开。”
初意听闻很有可能会再见到顾世子,惊道:“姑娘,那顾世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苏蕴信初意,但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她便一脸严肃的道:“谁知他什么心思,但我只知我若是与那顾世子有拉扯,总归会让主母不喜,没准会因此随便找一门亲事,把我远嫁了,所以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初意脸色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忙应:“奴婢知道了。”
苏蕴暗暗松了一口气,随而回了小院。回到院子,便见一身素色衣裳的小娘坐在屋檐底下做着针线活。
便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岁月依旧没有在小刘氏的脸上留下痕迹,看着便像是个二十来岁的美妇人。
苏蕴心下柔软。如今能再见到意识清醒地小娘,说什么都不能让顾时行再来提亲。
只要顾时行来苏府提亲,那原想着把自己亲生女儿嫁入侯府的主母,肯定会想着法子来对付她和小娘,好让这婚事黄了。
何妈妈洗着衣裳,看到了苏蕴,便喊了声“姑娘”。小刘氏闻声转头看去,见自己的女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地望着自己,她面露浅笑地朝着女儿招了招手。
苏蕴走了过去,小刘氏站了起来,把手中的衣裳比对了一下,而后道:“你都及笄了,衣衫也得多做几身新的了。”
闻言,苏蕴眼尾微红。
上辈子哪怕是身为侯府的世子娘子,可还是没能护小娘周全,如今回想起小娘消瘦的身子,还有认不出她的模样,心里就一楸一楸的。
“小娘,你眼睛不好,便莫要做这些针线活了。”
小刘氏温柔的道:“只是给你做两身衣裳,不碍事的,你身上的衣裳都旧了,该换新的了。”
女儿身上穿的还是前两年的旧衣裳,如今都已经及笄了,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她这个当娘的看着心疼。
而府中送来的料子都不怎么好,小刘氏只得拿了私房钱出来,让何妈妈从外头买了些好布料回来。
苏蕴听到小娘这般为自己着想,心里头更是难受了,怕自己在小娘的面前泄了情绪,让小娘看出端倪,便先回房了。
回了房中,把初意交给她的银子放到了抽屉之中,再而看着那个锦盒发呆。
最终还是又把锦盒打开了,把小衣藏了起来,再把那张信纸取了出来。
——我知道是你。
待双亲回京,自会上门提亲。
看到这两行字,苏蕴心里头堵得慌。他这话说得分明就只是告知她罢了,至于她什么意见,一点都不重要。
苏蕴总觉得顾时行也回来了。
不然他怎就这么敢确定那晚的人是她,而且还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了当说要娶她?
苏蕴永远都忘记不了成婚那晚,他冷着声音与她说:“你费尽心思嫁进侯府,如今也是世子娘子了,那往后便端庄守礼,莫要再使那些下作的手段了。”
他这话,俨然把她当成了贪慕虚荣的女子。
她辩解过,顾时行却没有相信她的话。
后来她也就懒得解释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些,她上敬公婆长辈,下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若是顾时行回来了,说要娶她,无非就是两个原因,一则是为了负责,二则是因四年下来,她把侯府打理得好,而换了人未必能把侯府打理得这么好。
他们夫妻二人便是交集不深,可苏蕴却也是知道顾时行对妻子要求并不多。只看重端庄守礼,孝敬长辈,能打理家事,不惹麻烦。
她其实也没多大怨恨顾时行,只是这几年的如同陌生人一样的夫妻关系,还有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高门日子,让她厌倦了。
拿起信纸,苏蕴撕成了纸碎,再而点燃了火折子,把纸碎给烧了。
若她没记错,如今忠毅侯夫妇正在去岭南祭拜祖宗的路上,便是赶回来也要一个月。
而今没有被抓奸在床,也不需要急着下聘,估摸着还得两个月才回来。
如此,得在这两个月内让顾时行打消提亲的想法。
若是真的顾时行也回来了,他如今直截了当地扣了初意,说要见她,估摸着也是怀疑她也回来了。
苏蕴琢磨着直接拒绝顾时行的可能。
但想到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再者那信纸上的强势,让她觉着就算是拒绝了,他也会如约前来提亲。
苏蕴一时犯难了。
这几日,苏蕴都在琢磨着如何应对顾时行。
还在犯难之际,嫡兄院子的婢女前来,说是嫡兄未过门的未婚妻来府中做客,还给府中妹妹准备了礼物,让她前去挑眩
苏长清不仅对嫡亲弟弟妹妹很好,便是对庶弟庶妹也很好,平日里有好吃好玩的都会让人给送去,也不会落下苏蕴的那一份。
苏蕴敬重兄长,既然遣了人过来,也不好拒绝,便理了理发髻便出了院子。
去时,还有些忐忑,担心在兄长的院中遇上顾时行,毕竟二人交情极好,平日每个月,苏长清都会把顾时行拽来几回。
如今苏长清未婚妻前来,顾时行应当不会在。
苏蕴是担心见到顾时行的,如今尚未想好应对他的法子,她担忧自己应付不过来。
上辈子刚嫁给顾时行那会,他便时常冷脸。待他做到大理寺少卿之后,身上的气息更是冷峻,冷峻到平日里,她能与他少说一句话便少说一句。
入了院中,苏府的几个姑娘便已经在院子中围着未来的嫂子在说话了。
苏蕴走了过去,朝着苏长清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沈家姑娘行了行礼。
沈家姑娘认得出苏蕴,便笑道:“六姑娘也来,快挑一样你喜欢的。”
桌上摆了栩栩如生的绢花,还有绣工精湛得一帕难求的帕子。
苏蕴听闻未来的嫡嫂手巧,想来这些应该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苏家的嫡女苏五姑娘,苏语嫣见了苏蕴,面露不喜,嘟囔道:“给她送走这么好的绢花和帕子作甚,怪糟蹋的。”
苏语嫣不喜苏蕴,这一点苏蕴很清楚。
上辈子她嫁入了侯府,这苏语嫣只差没寻死觅活的。她待嫁之时,苏语嫣更是时时辱骂她,更为过分的,便是把她推入了池子,让她染上了风寒。
那一会,苏蕴感觉得出来,苏语嫣是想让她死的。
苏家嫡母有心想让苏语嫣嫁入侯府,但明面上苏语嫣和顾时行八字尚未有一撇,可苏语嫣还是觉得是苏蕴抢了她的良缘,对她便恨之入骨。
如今再见苏语嫣,苏蕴却觉得,便是中间没有顾时行,苏语嫣也不见得会对她有好脾气。
苏蕴低垂着眉眼,一副柔顺,可依旧掩不住她的媚骨。
苏语嫣看着就觉得碍眼,正欲要讥讽几句之时,目光触及月门进来的月白身影,眼神一亮,也不再挤兑苏蕴,而是朝着月门欢快走去。
“时行哥哥,你怎么来了?”语声竟是雀跃。
相对比的,苏蕴听到那一声时行哥哥,背脊一僵。那一瞬。她感觉得到心跳得厉害,似要从心口挑出来了一般。
手心皆是汗。
“我来得似乎不大是时候。”
低沉的嗓音在苏蕴的身后响起,让苏蕴心头一跳。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晚上,他哑着嗓子覆在她的耳边说——再忍忍,一会就好。
比起上辈子对她冷漠疏离的顾时行,前些天晚上的顾时行才是让她最为害怕的。
这那里是一会就好,分明是把她往死里折腾。
起初疼痛难忍,一如上辈子那般难受,可后来却与上辈子有些不一样。
似乎舒爽了些,可再怎么舒爽,却也经不住后来的索求无度。
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后怕,四年高门媳的淡定从容,在这一时有了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