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门前来往都是客,里头已经唱起了一出戏,门口一辆马车停下,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接着便是一身低调黑袍的晏满下了马车,下去后他没有马上进去,转而等在边上。
苏边意穿着月色长袍,下马车时晏满伸出手扶他,他看了眼,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了晏满手上。
纤瘦带着凉意的指尖,被温暖的掌心所包裹。
梨园没人知道苏边意今日回来,不少人在苏风仁被赶出去之后,都知道了这场成婚内情,但师父嘱咐了他们别出去胡说,个个也都是嘴严实的。
此事他们若是说出去,只怕梨园的兄弟都不好过。
因此,当梨园小厮看到晏满和苏边意一同出现时,愣了好大一会儿。
晏满之前便经常来梨园听戏,在办什么大宴时,也有请伶人进宫殿中唱过戏,晏满是这儿的熟客,而苏边意,便更是不用说了。
那小厮揉了揉眼睛,还当是自己看错了,出现了幻觉,直到苏边意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才将大喜之色浮于表面。
“城主,你们便先在这坐着,小的去知会苏师父一声。”
小二给他们寻的是一个清静的地方,没什么人过来,又能看到底下唱戏,视野极佳。
大红戏服袖子宽,一身行头很讲究的头上戴的头面很是精巧,明艳胭脂点染眉眼,面白妆浓,一点红唇艳丽,一眼看过去,倒是不怎么能认得出真容。院中皆是唱戏的声音,底下客人坐着,手边放着茶盏。
他们来时,戏已经唱到了中间高潮,苏边意轻声细语的讲着戏台子上唱的那一台戏,不突兀,也不会叫人觉着打扰,声音恰到好处的舒服。
少顷,小厮替晏满端上来茶,苏师父也过来了,脚步匆匆面上着急,进门时还是敲了门。
他见着苏边意,眼底欣慰。
“去同你师父聊聊吧。”晏满摆了摆手道,“走时我再让人去叫你。”
苏边意:“好。”
他去时,晏满让他将韦修带上了,身边总得有个伺候的人。
他们去了另一间房中,韦修没有跟进去,在门外守着。
苏边意和师父也没聊什么旁人不能听的,苏师父关心他在城主那边如何,他见城主对他好,传闻城主也是对他宠爱,还为他修建戏楼,一掷千金,常送他些贵重物件。
也不是没有客人为戏子花钱的,但能做到城主这放在心尖上宠的地步,却是没有几个。
所以当苏边意说他过得很好,苏师父也信,观他吃穿用度,也是比曾经好了不止一点。
苏边意拿出一袋银子,递给苏师父,“边意不能在师父身边伺候,师父便不要和我客气了。”
苏师父知他性子,看着是个软乎好欺负的,但实际上骨子里都带着一股倔劲儿。
见苏边意真想给,他便也没再推辞。
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梨园里的小厮,抱着一个木盒子进来,道:“苏师父,您看看,床底下我就见着这一个木盒子。”
“是这个是这个。”苏师父接过他的盒子,摆手让小厮下去了。
“这是什么?”苏边意问。
苏师父把盒子放桌上打开,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压低了声音:“我知你心里头不舒服,但为了自己,还是要……”
他打开了瓷瓶,里面是白色膏体,“这个你收着,便是为了自己,也……好生拿着吧。”
苏边意低头闻了闻,闻到了一阵花香,他眉间疑惑:“这……”
苏师父低声道:“男子之间行那档子事,本就不易,你先前没用过这物?”
苏边意反应过来苏师父说的“那档子事”是什么事,霎时间闹了个大红脸。
——
晏满一出戏看了一个时辰,还没叫人去找苏边意,苏边意就已经回来了,脸上还有些红,和晏满待一块频频走神,时不时看他两眼。
“聊完了?”晏满问。
苏边意点了点头,苏师父后头还有事,苏边意便没再耽误。
晏满:“花园的花也瞧了?”
苏边意舔了舔唇:“不如你陪我去瞧瞧吧。”
他方才便瞧了,但心底有股冲动的劲,想要带着晏满也去看看。
晏满正在理着袖子,闻言动作一顿。
“若是没有时间,便罢了。”苏边意又道,“也该饿了……”
“走吧。”晏满打断他。
苏边意愣神的看着他。
晏满勾唇笑道:“不是说要带我去看花?反悔了不成?”
苏边意撞上他的视线,又想起了袖子里的东西,一时觉得浑身都发烫了。
后花园的花其实还没有晏满那花园里的花种类多,但被打理得很好,小小的一片天地,花朵争相斗艳,一朵比一朵漂亮。
这便是苏边意心心念念的花,晏满并没有感到有何不同,但又觉着是不同的,苏边意见着这些花,兴致高昂,话也多了许多。
回去途中,晏满见苏边意看着路边的糖人,就让下人去买了一个回来,苏边意坐在马车上,手中拿着糖人,舍不得吃。
“从前我一直想吃,可买不起。”苏边意说。
晏满:“苏师父那么疼你,没给你买过?”
苏边意摇了摇头,说:“师父说了,想吃这些,便要拿出本事,自己去赚。”
后来买得起了,他也没有那么想吃了。
可晏满给他买这糖人,他还是高兴,舌尖舔过糖人的尖尖时,似一直甜到了心里头。
晏满支着脑袋,侧头看着他。
苏边意爱将糖人放在唇边抿,抿得唇上都沾上了糖,今日的他比以往都要生动,仿佛关在笼中的鸟儿在天空翱翔。
苏边意注意到了晏满的视线,问:“你要尝尝吗?”
“好啊。”晏满应了声。
苏边意将糖人转了个方向,说:“这边我没咬过……”
他话没说完,已经尽数被吞入了腹中。
伴随着马车内的窸窣声,晏满支起了上半身,倾身过去,贴住了他的唇,距离瞬间拉近,呼吸声此起彼伏的落在对方的脸上。
晏满咬着苏边意的下唇,尝到了他唇上的滋味,甜甜的,同那糖糕不一样,比糖糕更甜的味道。
柔软温热,又湿软的触感。
马车细细的颠簸了一下,苏边意脑袋往后倒了倒,被晏满抵住后脑勺,才没撞到马车上,而苏边意的一只手,下意识的拉住了晏满的衣襟,纤瘦的手又往上探,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呼吸越发的炙热急促。在苏边意另一只拿着糖人的手差点松开时,晏满握住了他的手,包裹住了他的手背。
平日不显,两人的手在一块,苏边意的手比晏满要小上些许,更白皙,更纤瘦,漂亮具有骨感的手指,被晏满紧紧的包裹着,严丝合缝。
苏边意喘得心跳的有些快。
他不知道晏满要亲多久,外面闹市的声音,在加之时不时从门帘吹进来的风,都让他浑身紧绷着,却又想要将这个吻持续下去。
良久,晏满松开了他,看着他红透的脸,眼底氤氲着水汽,眼角沁出了泪花。
“只是这样,便受不了了?”他问苏边意。
苏边意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又有些紧的说:“受……受得了的,我受得了。”
晏满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坐了回去,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而苏边意吃着糖人,用余光觑他。
这日回去之后,苏边意往晏满那儿去的勤了,三天两头便送吃的过去。
入夏了天气开始热了起来,苏边意做了冰粉,给晏满端了过去,晏满彼时在鱼池当中钓着鱼,靠在亭子的柱子上。
苏边意一路走来,身上都带着热气。
“你尝尝,可喜欢这个味儿?”苏边意坐在石桌边上看他。
他端着碗,吃了两口,道了声“不错”。
“你若想出去,便带上韦修吧,日日在这里头,是闷了些。”晏满放下碗说。
“我不闷。”苏边意说,“听说你过几日要出去……”
他话点到即止,晏满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声:“想同我出去?”
苏边意含着笑点了点头,“想,你可方便?”
“这有何难。”晏满说。
他侧过脸,看向了鱼池中的点点涟漪,墨发散落肩头,近来闲来无事,也才有这个时间,天气热起来了,容易惹得人心烦意燥。
“晏满……”耳边传来苏边意放轻了的声音,晏满抬眸看过去。
苏边意指了指桌上的冰粉道:“不吃了吗?”
晏满:“方才用了早膳,这会儿没什么胃口。”
苏边意“哦”了声,便将碗拿了过来,拿勺子搅拌了一下,低头吃着,没发出什么声音。
“别吃了。”晏满说,“放那吧,莫要撑坏了。”
“不撑的。”苏边意抿着笑,瞳仁很黑,有种纯真的感觉,但一双眼睛偏又生的情意绵绵。
晏满拍了拍身边:“坐这儿来。”
苏边意坐过去。
晏满又说:“给我尝一口。”
苏边意脸上腾腾的升起了绯红,“我吃过了。”
“我吃过的你不也吃了。”晏满说。
苏边意拿着瓷勺,放在他嘴边,晏满就低头吃了,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旁人见着都要觉得腻歪。
伺候的下人都在庭院外背对着他们,听不见他们的动静,不然回个头,今日出了这,明日关于晏满宠爱戏子的桃色传闻便又要多一条了。
“今夜可有时间?”苏边意放下冰粉问道。
晏满钓鱼的线动了,他往回拉了一下,一条鱼咬着勾子,在水中挣扎,而脱离了水面,力气便小了。
“怎么了?”他问。
他把鱼钓上来,又取下,扔了下去,这儿的鱼都是他养的,轻而易举便上钩,都养笨了。
苏边意:“我……”
他话还没说完,那头下人过来了。
“主子,文大人来了。”
晏满放下鱼竿,碰了碰苏边意的手,道:“晚些再说吧。”
他起身走了,苏边意知他有事要处理,便没拦,他坐到方才晏满坐着的地方,拿着他的鱼竿,没一会儿,又一条鱼上钩了。
苏边意看了眼,发现竟还是刚才那条鱼,也不知这鱼是聪明还是蠢,鱼食吃到了,不过是上来走一趟,许就是仗着没人会吃他,才这般有恃无恐,在危险边缘徘徊。
新奇物件好吃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的往苏边意那儿送,这两日,晏满收到了一些燕窝,晏满不爱吃那些,以往要么赏给下人,要么放库房积灰。
这次送到苏边意那儿去了。
下人把东西送到他那,说着好话:“这可是补品,苏公子,你想吃的话,小人这就让他们弄去。”
“不必了。”苏边意问,“这两日城主夜里可是忙?”
“不忙,这夜里日日玩乐……”那下人被旁边的人怼了怼手臂,反应过来,噤了声。
既是不忙,为何不过来?
苏边意想起之前那夜,他知道的,自那晚之后,晏满对他亲近依旧,但没再提过那事。
两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要先往下递个台阶。
晏满待他好,他也心甘情愿。
……
晏满入夜后很少再去苏边意那儿,今日喝了些酒,听着前殿奏乐声,头有些疼,他扶额支着头,漫不经心的看着下边。
小厮走入前殿,越过中间众人,到了晏满身边,将一个盒子放在了晏满面前,“主子,这是苏公子送来的。”
“哦?”晏满挑起眉梢,打开盒子,只见中间放着一个白色瓷瓶,他拿出来,打开瓷瓶盖子看了眼,又盖上了。
他起了身。
晏满出了前殿,夜风一吹,醉意散了些许,他去了苏边意那,入院之后便见着了在院中喝酒赏月的苏边意,怡然自得,又有些冷清。
“边意倒是快活,独自饮酒赏月。”晏满阔步走过去。
苏边意站了起来:“你来了。”
晏满坐在了他对面,“你知我会来。”
“我想同你说说话。”苏边意说。
如此直白,让晏满很喜欢他这一点。
苏边意给晏满倒了杯酒,晏满喝了,他又倒上一杯,心中琢磨着事,手上就在不停倒酒,话没说上两句,酒已经叫晏满喝了三杯了。
能让晏满如此,还当真只有苏边意一人。
“酒里可是下了什么药?”晏满出声打破这沉默,“叫你如此魂不守舍。”
苏边意回过神,面上微赧,坐了下去:“只是你许久不来了。”
“我先前说过,你若想我,随时可以来寻我。”晏满说。
话虽如此,苏边意也不可能当真随时去找他,那样岂不是惹人厌烦。
“我……”苏边意话到嘴边,停了停,说,“其实怕疼。”
晏满:“嗯?”
苏边意低声说:“新婚之夜那日,我很疼。”
晏满听懂了他的意思。
晚风从院子里穿过,庭院草丛中有虫鸣,凉亭下,晏满端着酒杯,在唇边抿了一口,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暧昧起来,泛在空气中,让人紧张、面红耳赤的气氛。
“不疼便行了吗?”晏满问。
苏边意紧着嗓音问:“那瓷瓶里的东西,你可知是什么?”
晏满:“猜到了一二。”
苏边意呼吸都在发颤着,他“嗯”了声,没了下文。
一壶酒喝完了,苏边意起身,“我去叫人添一壶酒。”
走过晏满身旁时,晏满拉了他一把,他跌入了晏满怀中,闷哼一声,酒壶差点从手中掉落在地,被晏满接住,放在了石桌上。
“你叫我来,便是喝酒?”晏满问。
苏边意嘴唇嗫嚅,没有说话。
晏满搂着他的腰身,凑过去吻着他,苏边意双手搭在了晏满肩头,又环过他肩膀,抱着他与之纠缠,唇齿皆是清酒味儿。
晏满抱着他的腰,起身进了屋,一路上苏边意将脑袋埋在他肩头,这一段路,说不上长。
屋中还亮着烛火,光影落在墙上,隐隐约约,模糊不清。
苏边意一头墨发散落,那张脸越发显得惊艳,眉眼带着羞怯,又直勾勾的看着晏满,似是一种直白的勾引。
“你……你带了吗?”苏边意问。
晏满故意逗弄他:“带了什么?”
苏边意一下就着急了,抓着他的衣襟,道:“那个要……要用的。”
晏满看着他,他也看着晏满,眨了眨眼,睫毛的影子落在鼻梁上,颇有几分可怜兮兮,晏满一下便笑出了声。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晏满勾着他的下巴,将他压在床上。
苏边意仰着头,眼眸湿润的看着他。
他不知“好欺负”的评价从何而来,但这会儿注意力并不在那个上面。
“若是疼了,受不住了,我便不做下去了。”晏满说。
“我受得住的……”苏边意小声的说。
晏满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苏边意的唇是软的,心也是软的,晏满喉间发出一阵笑,不再逗他,从衣襟中拿出了那白色瓷瓶,“我带来了。”
两人的呼吸交织,分不清是谁的,空气宛若雨后的清晨,带着一阵湿润的气息,暧昧又灼热。
……
……
翌日晨起,晏满已不在床上,苏边意起身时牵扯到腰间,缓了好一阵,想起昨夜,依旧是会面上发烫,他起身穿衣裳时,门打开了,晏满从外头走了进来。
“怎么不多睡会?”晏满走到他身前问。
苏边意理着衣领口道:“醒了,便不睡了。”
晏满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衣裳,指尖扫过苏边意脸侧,又叫那一块红了,此般勾人,晏满眸色暗了暗,低头在他唇边轻碰。
“正好洗漱了起身吧。”晏满说,“可还不舒服?”
苏边意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无形中多了一种亲昵感,苏边意被晏满盯了一早上,有些许的无所适从,又觉心中欢喜。
早膳吃得清淡,晏满没有专程让人给他备一份,跟着苏边意一块吃着那寡淡的饭菜。
“今日出去,你便莫要骑马了——”晏满放下了勺子,看着苏边意,“若是不适得厉害,便待在家中吧。”
“我没事。”苏边意说,“不疼的。”
先前晏满答应了苏边意,带着他一块出去游玩,他没有食言,也没有忘记,不过昨夜恰巧碰上苏边意这般主动行径,便也就一时间忘了。
晏满用了早膳,没在这里待下去,他离开时不少下人都见着了,也都知晓他昨夜在这里过了夜,原先还有人奇怪,这下没人敢说这位苏公子什么话了。
是个有本事的。
出行时,晏满带上了苏边意。
此次出游,入山林之中,是晏满身边一人推荐,山中乘凉,骑马纵欢,来返两日不费时,好生热闹一番。
这一行来了不少人,他们在山中搭建了毡帐,一顶接着一顶,处于平原,如今还不是最热的时候,入夜在此也凉快。
到了地方,马车和马匹便由下人拉了下去。
在这便是来放松玩乐的,射箭骑马,样样都备了个齐全,晏满让苏边意在毡帐中歇着,苏边意不想浪费这时间,想让晏满带他骑马。
“不难受了?”晏满问。
苏边意摇了摇头,信誓旦旦道:“我已经好了。”
“那便好吧。”晏满带着他走出了毡帐。
有人想上来和晏满打个招呼,晏满抬手召来了下人,让人把他的马牵来。
“可学过骑马?”晏满问。
苏边意想了一下,说:“不曾。”
马和牛,大抵还是不同的。
“待会我便带你骑一圈。”晏满说。
苏边意自是没有意见。
“城主。”旁边插进来了一道声音。
晏满看过去,是名姓王的公子,父亲是个有能力手段的,他是个傻的,听闻还被相好坑了一大笔钱财,结果那相好转头和人跑了,可谓是当时的一大笑话。
王公子手中拿着折扇,掀开扇了扇,眼神别有深意的看着苏边意:“想必这位,便是城主娶的苏公子吧,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王公子也是梨园常客,又怎会认不出苏边意。
苏边意是见过他的,他往晏满身后躲了躲。
王公子还偏着脑袋去瞧他,晏满眯了眯眼,有种所有物被旁人盯上的不快,是他的,即便他只是有些喜爱,但也绝不允许旁人染指。
“王公子。”晏满唇边似笑非笑道,“这般爱觊觎我的人,不如将这眼睛挖下来,日日挂在床头,让你看个够可好?”
这一句话里的变态之意吓到了两个人,苏边意抓紧了晏满的后腰带。
王公子知道晏满是说到做到的,曾有一人偷他印章,直直被削了半只手指去,王公子背脊一凉,低头道:“哪呢哪呢,在下只是好奇,好奇……”
“怕什么,我也只是说说罢了。”晏满这句话不知同谁说的,他的手拍了拍苏边意的手,抓住了他的掌心,拉着他走了。
晏满的马是汗血宝马,劲瘦的身型英姿飒爽,平日好生养着,没少锻炼,就是脾气也不大好,只听晏满的话。
“你摸摸这马?”晏满对苏边意说。
苏边意抬手,被马嗤了鼻息,晏满低笑了两声,拉着他的手,按在马头上,马的毛发摸着舒服,但苏边意的注意力全在压着他的那只手上了。
他瞥了眼晏满,匆匆一眼,看到了他的下巴和带着笑意的唇。
“走吧,上马。”晏满说。
苏边意回过神,慌忙掩饰住了走神,应道:“嗯好。”
晏满扶着苏边意的腰身,先让他上了马,再在他之后,在他身后揽住了他,拉住了缰绳,苏边意后背贴在了他胸口处。
苏边意方才在另一边看到过这样的骑马姿势,人家怀里坐的都是女人,他动了动。
怀里的人不安分,晏满低头,看见他绯红的耳垂,这处无人看得见,他低头碰了碰他的耳尖,“别乱动,扶好了。”
苏边意被环在晏满怀中,不敢乱动,马走动起来,他更是挺直了腰板。
“刚才那位王公子,认识?”晏满问。
苏边意:“他常去梨园,久了便眼熟了。”
过了会儿,他又补充:“并不相熟。”
若说熟悉,苏风仁应当比他更熟悉。
晏满笑了声:“知道了,别这般挺着,腰会疼,靠在我身上。”
苏边意闻言,红着脸,往后靠了靠,先是一点点的衣服相触,接着紧贴在了一块,他能感受到晏满身上炙热的气息。
他们没跑太久,回来之后,苏边意下了马,却险些没站稳,脚下有一种不着地的感觉,腰也泛着酸。
他们还没进毡帐,马上就有下人来报,说众人在一边射箭比赛,让晏满回来了就来通报。
道是有头彩,是王公子拿出的一件极为漂亮的舞衣,珍藏品,还有一支凤蝶金簪。
这两样晏满虽没什么兴趣,不过还是想去看看热闹。
那头好生热闹着,有人射中红心,便会响起好一阵喝彩声。
“你觉得哪位最有机会夺冠?”晏满问身旁的苏边意。
这一场射箭比赛,不仅是为奖品,还有各自的脸面。
苏边意诚实道:“边意不知——不过那位白衣公子,每一箭都射在红心上,我见他应许……”
晏满唇边溢出笑,哪是不知,明明便知道得清清楚楚,这场射箭没什么意思,有些实力的,都没参与。
“走吧,回去歇着。”晏满说。
“好。”苏边意一个转身,蓦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微张着唇,往那边迈了一步。
前面的晏满转过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穿着随从的衣裳的身影隐藏在人群中,一张白俊的脸比旁边的人要凸出,赫然是苏风仁。
他也看到了他们,忙转身走了,晏满没让人去追,收回了视线。
——
他们回了毡帐,晏满让苏边意先歇着了。
待到了黄昏之时,外头便热闹了。
苏边意睁开眼,就看了边上坐着的晏满,手中拿着一本话本在看着,他醒来后怔了怔,从床上坐了起来,“嘶”了声。
“还难受着?”晏满从书中抬头。
苏边意摇头,又点头。
“那是难受还是不难受?”晏满问。
苏边意浑身泛着疲惫,道:“许是躺的久了,腰有些酸。”
“趴着吧。”晏满放下了书,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他走到他边上,按了按他的腰,“可是这儿?”
苏边意点了点头。
“放松些,我替你揉揉。”晏满说。
苏边意放松不下来,憋着一口气埋在了臂弯间,腰间塌了下去,看着还有曲线。
这一行还有舞女,晚上载歌载舞,热闹非凡,天色黑沉,火光冲天,晏满坐在上首,喝着酒,吃着肉,苏边意坐在他身旁,脸上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
众人在底下视线交流。
这苏边意的确是好看,可其中有些人认出来,这并非是那名叫苏风仁的戏子,但众人心照不宣,一字未说。
晚间回了毡帐当中,灭了火,四周一片安静,一顶毡帐当中有隐隐约约暧昧的声响传出,周围毡帐离得远,不凑近听听不见。
“小声些。”晏满在苏边意耳边道,“叫别人听了去,明日便都知道你我做了什么了。”
苏边意面上酡红,抬手捂住了嘴,眼底被水汽蒙得朦胧,他瞳孔紧缩,睁大了眼睛,泪痣被打湿了,晏满拉开了他的手,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
“可好受些了?”晏满替苏边意揉着腰问,身上披了件亵衣,墨发落在了肩头。
苏边意昏昏沉沉的快要睡过去,听到他的声音,费力睁开眼,模糊的“唔”了声。
晏满在山上发现一池温水,他穿上衣裳,打算带着苏边意去洗洗,不过一出毡帐,就发现了有些许的不对。
外面的气息变了。
“城主。”外面守夜的下人看到晏满出来,一激灵清醒了。
晏满道:“去把大家叫醒来吧。”
“这、这个点?”
晏满说:“有狼群来了。”
下人听着他心平气和的语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差点惊叫出声。
晏满虽名声不好,但他城主不是空有名头,在战斗时的敏锐都被传的神乎其神,下人不敢不信。
“动静小点。”晏满说。
“……是。”
他们一个个的毡帐去叫人,但显然不是那么的来得及,蓄势待发的狼群隐藏在暗处,在人们开始活动时,便已经做好了出来的准备。
若晏满只有一个人,还能自保,但他还带着苏边意。
……
群狼涌出,人群逃窜,现场混乱了起来,尖叫声连连,晏满身边是护卫,人手提刀和弓箭,寻找退路。
他余光瞥见苏边意被推了出去,伸手便去拉他,惯性使然,他带着苏边意在地上滚了两圈。
苏边意想起了他的噩梦,连呼吸都险些一滞。
夜间视野不好,晏满将一支箭插入了扑上来的狼眼睛中,扛着苏边意便往一个方向跑了。
苏边意肚子梗在他肩头,被抖的脸色苍白,但他没动,晏满找到了他的马,带着苏边意骑上马,架着马往林间跑了进去。
下雨了。
不知跑了多久。
先是一滴一滴的雨点砸在苏边意的手上,马跑的速度慢了下来,晏满把苏边意抱了下来,前面有一个废旧的小木屋,两人进去躲雨。
一打开门,里头是蜘蛛丝和满屋子的灰尘,破旧的木板堆积在地上,桌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可想而知多久没人来过了。
这屋子勉强避雨。
晏满坐在了边上,喘着气,苏边意扶着门缓了缓,转过身就看到了晏满的手往下滴着深色液体,夜里光线太暗,他看不清,但闻到了血腥味。
“你受伤了!?”他几步走上前。
晏满席地而坐,靠着木墙,“嗯”了声,声音听着和平时温和不同,带了几分不耐烦,“别吵。”
这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模样让苏边意有片刻的望而止步。
淅淅沥沥的雨下着,一道闪电划过,晏满坐在那,却似了无声息的模样,苏边意走到了他身边,去碰他的手,“伤口在哪?”
他不敢往上摸。
晏满捞过他的脑袋,苏边意的脸霎时间埋在了他胸口。
“嘘,别闹。”嗓音极其温柔,就像是他和王公子说要挖眼睛一样的温柔。
“晏……晏满。”苏边意有些不安。
“想听故事吗?”晏满问。
苏边意不想,他只想知道他伤着哪了,晏满松开了他的脑袋,苏边意双手撑着地,虚虚的靠在他胸口。
“先前你问我,老夫人为何要处处说我不好。”晏满说,“她非我亲母人尽皆知,你可知,她为何要日日夜夜的礼佛?”
晏满低沉的嗓音在夜里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苏边意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造就的杀孽,太重了。”晏满气音笑了声,“就连她的亲生儿子,都死在了她手下。”
苏边意:“……”
“虎毒不食子,她当初想要的,是我的命,可惜啊……她亲自下令,杀了她儿子……”晏满想起那时,那矜贵的少爷,抢了他的衣裳,殊不知,那身贵重的衣裳,是他母亲拿来给晏满上路的。
晏满低低的笑了起来,“——边意,为什么要发抖?你在害怕吗?”
他的手搭在苏边意的后颈轻捏着,像是想要吓走他。
苏边意感觉到滴在他手背上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手,往上摸,摸到了一处破损之处,喃喃道:“是……这儿吗?还有哪伤着了?”
晏满:“……”
他推开了苏边意,“我有些累了,等雨停,你便出去找人吧。”
“……晏满。”苏边意碰了碰他的手指,一直被拒之门外的感觉,让他眼眶红了些,声音中轻颤,“我腰有些疼。”
晏满听着他的声音,心底躁郁驱散了些许,苏边意慢慢的挪到了他身旁,蹭着他衣角,小心翼翼的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摸,从身上撕下一节干净的布料,又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了。
这试探的模样有些可怜。
外面电闪雷鸣,雨淅淅沥沥的砸在了地上,晏满轻叹一声,“绑在伤口上。”
苏边意听他愿意同他说话了,便按照他说的做,中途晏满声音低沉沙哑,却没有喊过一句疼,但紧绷的肌肉,彰显着是疼的。
“接下来该如何?”苏边意问。
晏满闭着眼:“等雨停。”
苏边意挪到了他另一边没受伤的地方,道:“你靠着我歇会吧。”
晏满:“不是腰疼?”
苏边意道:“不疼了。”
他又问晏满:“你疼吗?”
晏满:“你安静些。”
苏边意就闭嘴了,晏满情绪不好,他也不想惹得他不开心,晏满的那些话,他想问,想知道,但现在不能说。
“从这儿下山,不远。”晏满突然开口说。
苏边意偏头看着他。
“你走吧。”晏满道。
“不走,我陪着你。”苏边意说。
“你发热了。”晏满道。
苏边意坚定的说:“没有。”
然后,他睁着眼睛看着晏满,眼见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虾还有脸看文嘛?、青青子儿投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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