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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清音,掷地有声。

茶馆的老板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一袭布衣青衫,猎猎如风,挺拔的身姿如晨风中静立的山峦,而他五官淸俊,朗目如星,眉宇间凝着一股英气,隐而不发,仿佛隐在剑鞘之下的锋芒,不轻易为世人所知。

他眉目轻扫,望了一眼桌上银两,神色平静无波,“阁下是何人?欲杀之人又是何身份?”

“你无需知道这么多,只要她死,这些银两,还有余下的一半都是你的。”

说完,黑衣人阴冷的目光看了男子一眼,身形一闪,如一缕幽魂般飘出了竹楼。

这座茶楼是由三间竹屋组成,外面,还搭了一个凉亭,秋日高爽,很多人都喜欢在屋外饮茶,只是此刻茶楼中还没有客人。

男子收起桌上的银两,转身煮茶。

须臾后,一道宛转清越的嗓音自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洒脱不羁。

“老板,上一壶酒!”

“吱吱吱吱——”

上两壶酒!两壶!

“你个死耗子!身为老鼠就该有老鼠的觉悟!喝什么酒?”

“吱吱吱吱——”

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我明明是鼠大爷!

“啪——”

一声闷响,然后,一个白花花的小圆球飞了出去,直接飞上了屋顶……

男子听到动静,缓步从屋内走出,手中端了一壶煮好的新茶。

门外夕阳如火,落在那一袭紫衣眉目如画的女子身上,潋滟红霞,她笑容比飞花还滟烈,无端生出几分桀骜不羁的恣意轻狂。

男子的脚步蓦然一顿,手中茶盏一阵轻晃,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瞬间漫开一片嫣红。

“公主……”

他薄唇微动,低低的吐出两个字,却转瞬间化入秋风,湮灭了痕迹。

云千若已经在屋外的凉亭中坐下,对着他招了招手,“老板,两壶酒一壶茶!”

一道白光划过,某耗子从屋顶上滚了回来,很是自觉的落在了桌子上,“吱吱吱吱——”

算你还有点人性!知道给鼠大爷我要一壶酒!

云千若白了它一眼,懒洋洋的道:“本姑娘是要留一壶路上喝的……”

“吱?”

某耗子瞬间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千若,浑身的白毛都在蠢蠢欲动,它真想扑过去咬她一口!

可是……怕咬完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某耗子心中悲痛欲绝,抓起了桌子上的一只茶壶‘嘎嘣嘎嘣’的啃了起来……

它啃的不是茶壶!是那只阴险的人类!

在一人一鼠互相用眼神秒杀对方之时,男子已经收起神色中的异样,缓步走到云千若的身前,声音清隽如晚风,“姑娘,这是茶楼,并不煮酒。”

云千若抬头看他,对上那双朗月清风般隽永的眼,微微怔了一下,随即轻笑,“老板自己也不喝酒么?”

男子目光沉静,似在看她,又仿佛只是望着一片虚空,“山中薄酒,性烈而苦,恐不适合姑娘饮用。”

“子非鱼,焉知本姑娘喝不了?”

“既如此,姑娘稍等片刻。”

男子看她一眼,留下茶壶,转身进屋。

云千若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随即别开眼打量起这间茶楼。

第一眼便望见茶楼左侧的一方青石,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于归茶楼。

那笔力苍劲潇洒,浑然天成一股霸气,竟恍若以内力镌刻而出,没有刀剑的凌厉,却将锋芒暗敛。

云千若挑眉,这个茶楼还真是处处透着一股奇怪的气息。

恰此时,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片刻之后便见几十个灰衣大汉翻身下马,气势汹汹朝茶楼走去。

手中提着的弯刀在夕阳中散发着骇人的红光,而他们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纷纷盯着云千若,那眼神,如同在看砧板上的鱼肉,凶恶阴狠。

云千若一手执杯,一边倒茶,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的瞥了众人一眼。

七十二只猪!

十只是猪中精品,九只是重量级猪,其余都是猪中渣品。

“吱吱吱吱——”某耗子嗅到了风中弥漫的杀气,瞬间炸开了一身的白毛,小身子一弓就要窜出去,却被云千若一把揪住了耳朵。

“不是要喝酒么?来,先喝点醒酒茶!”

某耗子:“……”

鼠大爷都还没喝酒呢!喝什么醒酒茶?

有人看了白耗子一眼,目露凶光,而众人已经提刀走来,不动声色间将云千若合围其中。

“诸位一路跋涉,旅途劳顿,还是先坐下喝口凉茶,饮杯薄酒再行他事。”

一道清隽如山风碎石般的嗓音传来,仿佛沸腾的热水中注入了一股清泉,瞬间清静下来。

几十人转头看了男子一眼,提着刀进了竹屋,还留了两人坐在凉亭中,仿佛是为了监视云千若。

男子提了一壶酒一壶茶走到云千若面前,看着她悠然自若的神态,忽然低声开口,“姑娘过路喝茶也有人追杀,你的仇家可真多。”

闻言,云千若面容一僵,随即挑眉轻笑,笑意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给老板添麻烦了!”

“无妨,倒是让我这里热闹了许多。”

呃……

云千若嘴角抽搐了下,眼神有些古怪的看着他,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欢热闹的那种吧?

而且,看人被追杀很有意思么?

云千若正无语时,又听那人开口,“看姑娘神色如常,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他们这般明目张胆来惹事,当真是不智之举。”

云千若伸手摸了摸鼻子,眸子里亮晶晶的,“你觉得本姑娘看起来很厉害?是不是很像传说中的侠女?”

云千若话音方落,白耗子手里的茶壶掉到了桌子上……

然后,它默默地捡了起来,继续啃……

是谁说人类都很谦虚的?过来和鼠大爷单挑!看我不咬断你的脖子!让你误人子弟!

男子低头倒了一杯酒,递给云千若,“姑娘确有侠女之风,这一杯,敬姑娘。”

云千若凝眉看了他一会,眸光微转,落在那杯酒上,淡看不语。

男子也不说话,只是维持着敬酒的动作,神色平淡无波。

须臾后,云千若桀然一笑,伸手接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前,风中传来男子清隽微沉的嗓音,“其实,像杀人这种事。最好的方式便是做到天不知地不知,你不知,而我知,姑娘以为呢?”

云千若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额头上滑落三道黑线,挑眉看向那人,“所以,老板的意思这酒水中有毒?”

男子目光轻垂,看着她悠然自若的神态,眉峰溦敛,“姑娘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闻言,云千若转了转眼珠子,神秘兮兮的看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酒水中不会真的有毒吧?”

男子的神色看不出一丝端倪,“而姑娘已经喝了。”

“吱吱吱吱——”

桌子上啃茶壶的白耗子嚎叫一声跳起来朝男子扑去,张牙舞爪,目露凶光,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

然,半空中却被云千若伸手给揪了回来,某耗子立刻蹬腿,“吱吱吱吱——”

让鼠大爷去咬断他的脖子!

云千若嘴角微抽,伸手顺了顺它的白毛,安慰,“稍安勿躁,你又没喝那酒,激动什么?”

闻言,某耗子两眼一翻,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云千若,“吱吱吱吱——”

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都要被人毒死了还这么迟钝!鼠大爷怎么就认识了你这么笨的人!

听懂它鬼嚎的意思,云千若眉心一阵轻跳,连小心脏都在风中抽搐了下。

扶不起的阿斗……

和她有关系么?

嘴角抽搐了半晌,云千若对它竖起了中指,“你,果然是只恨有文化的老鼠,前途无量!”

看着那根细长白皙的手指,某耗子顿时双眼圆睁,“吱吱吱吱——”

你是不是笨到伸错手指了?不是应该伸出老大的么?咋变成了小三?!

一人一鼠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那青衣男子已经转身回了竹屋。

而暗处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之后,眼中划过一抹阴冷之光,转身离去。

竹屋里的一众灰衣人已经喝起了酒。

“堂主还真是的!一个黄毛丫头而已也用得着咱们这么多弟兄出手?”

“就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咱们弟兄太屈才了!”

“不知这丫头是何来历,年纪轻轻就得罪了人!”

“管这么多作甚,咱收了人家的银子只管杀人就是!”

男子在竹舍一角悠然煮茶,耳边听着众人的议论,目光却穿透窗格看向坐在凉亭中的云千若,清朗如星的眼眸中染上几分悠远的深邃,依稀间,仿佛跨越了久远的时光无声追忆。

凉亭中,云千若倒了一杯酒递给桌上的白耗子,而它却抖着一身的白毛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吱吱吱吱——”

你是想毒死鼠大爷么?鼠大爷风流倜傥年少轻狂都还没有找到鼠妹妹哪能这么轻易死?

云千若斜了它一眼,撇撇嘴,“不喝啊?那算了!”

说完她就将杯子举到了自己面前,低头抿了一口,一脸的享受,“啧啧!真是好酒啊!”

某耗子看得心痒难耐,内心无比纠结,虽说生命诚可贵,可这美酒的诱惑实在难以抵挡,话说,她到现在都还活蹦乱跳着呢,兴许,那毒酒根本毒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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