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姬果然没有回皇宫,她在椅子上坐着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眼睑一颤一颤的,硬是拖到皇宫宵禁,任何人不能出入皇宫之后,柘姬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北辰泠很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如此。
但就算柘姬是故意的,她也不好说什么,客房已经让人收拾出来,柘姬今日可以在她府上下榻。
“明后两天就先在府上休养,待陛下身上疹子消下去了,再出去游玩吧。”
北辰泠提议道。
“好。”
柘姬二话不说,直接应了下来。
“还有,按时喝药。”
北辰泠又嘱咐了一句。
柘姬眨了眨眼,打了个呵欠:
“唔……这本王可记不住,不若女傅帮本王记着?”
北辰泠抿紧了唇,随后轻叹了一口气,言道:
“那好。”
柘姬心满意足地跟着北辰泠安排的小厮去了客房,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干净整洁,床铺也很软,柘姬感觉挺满意。
第二天,柘姬一如既往,早早醒了,她刚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身上的红疹子消了一些,没有昨天看起来那么凄惨了。
柘姬才刚起身,北辰泠便命人将今天早上的汤药给她送过来了。
她嘴角一勾,眼里有了两分笑意。
府上的下人进来伺候她梳洗,她用茶水三两下漱了口,然后就着那汤药一口饮尽。
“女傅已经起来了?”
喝完汤药,柘姬侧头问府上的婢女。
那婢女躬身垂首,恭敬地回答:
“是,女傅今儿一早就起了,现下已经出门好一会儿了。”
柘姬闻言,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她把外衣套在身上,在屋里踱了两步,又问:
“她出去干什么?那今天还回来吗?”
还走这么早,柘姬心里莫名失落。
“女傅进宫面圣了,具体是为了什么奴婢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奴婢也不知,但女傅吩咐说这两日来使大人就请留在府上好好休养,府上三餐都会按时准备,来使大人不用担心。”
柘姬龇了龇牙,嘴里“噢”了一声。
北辰泠入宫面圣去了,也不知道要去多久,那她今天要怎么安排?
她估计是昨晚对刺客的审讯有了进展,想必北辰泠是去安排这件事。
“来使大人,现在可要用餐?”
婢女开口问道。
柘姬点了点头,迈步从屋里走出来,去了前厅。
府里小厮们很快将今日的早膳端过来,在桌上整整齐齐地摆好,然后将碗筷放在柘姬面前。
柘姬忽然心头一动,转头问身侧小厮:
“女傅用过早膳了吗?”
那小厮摇了摇头,回答道:
“没有,早上女傅走得急,没来得及用膳。”
柘姬眉头皱了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简单吃了点东西,结果这一桌子菜,她只吃了一点点。
北辰泠不在,她吃东西都没胃口,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柘姬咬了咬竹筷,然后叹了一口气,摆手示意堂内小厮将这些饭菜撤下去,拿去锅里温着,如果待会儿北辰泠回来了,看她在外边吃过没有,如果没有,再拿上来。
若是用过了,那就算了。
柘姬心想。
一早上,柘姬挪了一把椅子到院子里去,躺在小花园里晒太阳。
偌大的府邸并非无人,但只是少了一个北辰泠,柘姬就感觉非常无趣。
戏耍逗弄府里的下人一点也不好玩,还有失身份。
如果泠女傅在就好了,柘姬轻声一叹。
府里的小丫鬟给柘姬上了茶,柘姬端起来嘬了一小口,她发现这茶还是好喝的,今天她都能品出茶香了。
只是,昨日北辰泠泡的那一杯,更好喝一些。
她将杯子往身旁一放,随后又打了个呵欠,坐在院子里太舒服了,想睡觉。
那就睡一会儿。
柘姬将眼睛闭上,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来使大人怎么睡在院子里?”
是北辰泠的声音,语气既疑惑又焦急。
柘姬心里甜甜的,有点开心。
“回女傅的话,来使大人自行挪了椅子去院里躺着的,说是要晒晒太阳。”
“这才三月底,哪里有什么好太阳,你们也不知道送条毯子过去吗?”
北辰泠话语中隐有两分责备的意味,她怪这些婢女们不懂得察言观色,没照顾好远来的客人。
“是,奴婢这就去取!”
婢女惊慌失措,胆怯地回答道,然后急忙跑去客房取毯子。
北辰泠叹了一口气,待那婢女将毯子取来,她将其接过,然后小声嘱咐:
“下不为例。”
遣退婢女,北辰泠走到柘姬身边,后者闭着眼,神态平静,睡得很熟。
北辰泠紧了紧手里的毛毯,她仔细看了一眼柘姬的脖子,见昨日起的红疹已经消退了许多,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弯腰将毛毯盖在柘姬身上,还贴心地替柘姬掖了掖被角。
北辰泠替柘姬盖好毛毯之后就打算回屋去看会儿书,她走到厅门外时,吩咐府内家丁可以开始收拾午膳了,却听家丁言道:
“女傅大人,早上的膳食还未用完,剩了不少,如何安排?”
北辰泠闻言愣了一下:
“来使大人早上没有用餐?”
那家丁摇了摇头:
“来使大人用过早膳,但用得不多,让小的们把菜拿下去温着。”
北辰泠眉头微蹙,又问:
“那还剩多少?”
家丁犹豫了一下,回答:
“剩不少,几乎没怎么动。”
北辰泠喃喃言:
“难道是菜式不合她的胃口么?”
她抿了抿唇,打算把这一批菜全换了,正待开口,却听院子里传来柘姬的声音:
“诶?本王怎么睡着了。”
北辰泠抬眸去看,见柘姬坐起身,还揉了揉眼睛。
“你醒了?中午想吃什么?”
正主醒了,当然是听柘姬的意见,那些菜式撤还是不撤,听柘姬的就好。
柘姬闻言吸了吸鼻子,将身上的毛毯稍稍叠了一下放在膝盖上,回头言道:
“早上不是还剩了些菜,吃那个就行了!”
北辰泠眼里有两分意外,追问:
“听说早上的饭菜剩了不少,陛下晨间没怎么用膳?是不是菜式不合胃口,实在不行让他们换。”
实在不像柘姬的风格,北辰泠感到很是意外,这人惯来是很能吃的,或者说,是今晨她的身体感到不适,所以才没有胃口?
北辰泠有点担心。
“哎呀,无事,就是早上一个人吃饭挺无趣的。”
柘姬抱着毛毯起身,对北辰泠身边那小厮言道:
“你们把今天早上的饭菜热一下拿过来就好了。”
言罢又转头看向北辰泠,脸上依旧笑着:
“说扔就扔未免太浪费了,能吃就不用换。”
以前草原上没什么粮食,每到了冬天家家户户省吃俭用,哪里有像北辰泠这样说饭菜全换就全换的,柘姬觉得还是俭省一些好。
北辰泠看着柘姬,见后者不像是在客套,再说了,柘姬这人也从来不会客套。
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笑了起来:
“那好。”
家丁见北辰泠已经开口应下,立马就跑去厨房端一直温在灶头上的饭菜,将其盛了送到厅里来。
北辰泠和柘姬坐在一起,柘姬看着桌上的饭菜,明明和今天早上是一样的菜式,甚至因为温了一个上午,有些菜品的颜色有了些变化,清炒的时蔬不那么新鲜了,但柘姬却吃得比早上舒服多了。
她津津有味地将这些剩菜一大块一大块地夹进自己碗里,哗啦啦就吃掉三碗米饭,仿佛是要将早上没吃好的那一顿补起来。
北辰泠看了她一眼,心里嘀咕起来,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没胃口啊。
能吃就行,其他的不重要了。
用过午膳,柘姬问起北辰泠早上出去做什么了,北辰泠没有隐瞒:
“昨天那个刺客受不了酷刑,招了些东西,我今天一早入宫去禀报了进度,陛下说接下来的事情她会处理,让我好好照看来使大人,刺客的事情我们不用再管了。”
“噢!”
柘姬恍然,林傲雪把事情接手过去,她们也乐得轻松,反正这事儿明摆着,那些刺客就是想趁着柘姬出使的时候搞点乱子,叫林傲雪头痛。
草原的女王在宁国京城做客,不论是受伤也好,还是被杀也好,都会影响宁国和草原之间的友好关系,导致战争再次爆发。
只是他们手段太低劣了。
策划这场袭杀的人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都是死罪一条,说不定还能牵扯出一些大鱼。
但这些事情都不需要柘姬去操心,她现在用在北辰泠府上好好休养,把过敏之症消下去,然后找机会出去玩。
她昨天还没玩够。
“今天下午出去逛逛?”
柘姬提议。
“不行,好好养病。”
北辰泠不咸不淡地回应。
柘姬急眼了:
“本王没病!”
北辰泠手里拿着书,轻飘飘地翻了一页:
“那也不行。”
柘姬很委屈,她靠坐在椅子上,捡了一本书来看,没翻两下就看不下去了。
北辰泠不动如山,柘姬却如坐针毡,片刻都消停不得。
在府里待着着实无趣,在草原的时候,她每天有处理不完的政务,就算偶尔得闲,没什么事儿做还能出去纵马,柘姬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啪一声响,北辰泠将手里的书册合上,无奈地看了一眼柘姬,然后对身侧小厮道:
“将琴拿来。”
小厮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安排。
柘姬眼前一亮,凑到近前:
“嘿,女傅大人要抚琴?”
北辰泠笑起来:
“让婢女们抚琴便好。”
柘姬眼里的光亮黯淡下去,无趣地哼了一声。
北辰泠不为所动,她没义务去宠着柘姬的性子,只要柘姬人没事,她将这些事情安排下去,已是尽了责,哪管柘姬乐不乐意。
结果,柘姬还是被迫在北辰泠的府上将养了三天,好在这三天北辰泠也待在府上,哪儿也没去,柘姬才略感宽慰,总比闲出毛病还没人说话来得强些。
到了第四天,北辰泠见柘姬实在忍不了了,才言道:
“今日咱们去源名寺进香。”
柘姬身上的红疹子已经全消了,听闻此言,顿时眉开眼笑,对自己那几个随从道:
“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早上用过早膳,北辰泠已经备好车马,一行人朝着源名寺去,走了一遍先前林傲雪和云烟二人走的那条路。
接下来一连半个月,北辰泠和柘姬等众都在外游玩,基本上每过三两日,一行人便换一个游览之地。
北辰泠一刻也没停下来,领着柘姬走遍了京城四处山川,但凡路程较远一些,不能当日返回的,北辰泠都直接提前做了安排,一行人等可以直接在游玩的地方下榻,倒也不算麻烦。
柘姬玩得兴起,北辰泠却感觉累极了,虽然游览山川可以放松心情,但一连大半月都四处辗转,就会让人感到疲乏。
但柘姬的体力却好得不行,走了那么多个地方,她也没觉得累,北辰泠也只能随着她了,真希望这一次玩过之后回去能休息两天。
这一回她们去了京城西边的林梓谷,这里有个十分具有特色的溶洞,唤作仙人洞。
此地往来游人很多,要步行很长一段路,而且这片溶洞占地面积非常广,一座山连着一座,中间的溶洞里有许许多多奇形怪状的石笋,久负盛名。
进谷游玩,要准备很多东西,因为那片山谷到了晚上会非常冷,溶洞里面的气温也比外边低许多,保暖的衣物自然要备上,还要带一些干粮和水。
进入山谷里就没了摊贩,废了这些周章跑来林梓谷,与其浅浅一游,不若深入谷中,好好赏玩。
北辰泠与柘姬说了自己的打算,柘姬连连点头,十分爽快地答应下来,她惯来好奇宁国这些丰富的物产和景色,再玩一个月也不会觉得腻味,深入谷内游玩,恰合她的心意。
于是北辰泠难得能在府中暂留一日,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才再一次出发。
一行人乘坐马车抵达林梓谷外,前边路不好走,马车进不去,必须步行,北辰泠便领着柘姬一众下了马车。
随从有一人在前面开路,另外两人则跟在后边谨防危险突然降临。
北辰泠和柘姬被护在中间,入谷之前,还要先穿行过一片树林,这片树林十分茂密,林子里颇为阴凉,听说还有走兽出没,所以柘姬一行人进入林子之后十分小心,仔细注意着周遭的变动。
行至中途,忽然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径直落向北辰泠的脑门。
“呀!”
北辰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柘姬身边一缩,柘姬一手揽住北辰泠,另一只手胳膊一抬,将那东西擒住一看,竟是一枚啃剩的果核。
众人抬头,便见一群猴子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很快跑走了。
北辰泠惊魂未定,靠在柘姬怀里,两眼圆睁,脸上惊恐的神情还未淡去。
“猴子而已,别怕。”
与北辰泠一同出游,这种状况还有很多,柘姬已经习以为常。
别看北辰泠在府上的时候总是不苟言笑,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她胆子小得很,随便个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跑过,都能将北辰泠吓一跳。
这几天,柘姬已经发现了北辰泠这个特质,心里暗自欢喜,只要一刻不停地在外边晃悠,她总能找到机会在北辰泠面前表现一自己。
柘姬心里打着小算盘,北辰泠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害怕极了,用力扯着柘姬的衣领子,脸色还有些发白。
“会武功真好。”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北辰泠喃喃言道。
她由衷羡慕。
可惜了她没习武的天赋,又不肯下苦功,到现在也只会射箭,还不能拿重弓。
“会武功没什么好的,本王喜欢你这样。”
听到北辰泠的感叹,柘姬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以前也是手不能提肩部能抗的,但她却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耗费了无数心力,历经了常人不能体会的艰辛,才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旁人只知你表面光鲜亮丽,背后遭遇了些什么,他们概不知晓。
如果能让她选,她也愿意像北辰泠这样,就算没有什么武功,也不会遭人迫害,生活虽不能说万事如意,但总归比其他人要幸运。
可惜她没有这份幸运。
柘姬一脸感慨,甚至想题诗一首。
但柘姬这话说完,北辰泠却在愣住之后很快红了脸。
柘姬看着北辰泠的脸色飞快由白转红,两眼倒竖,像是隐约藏了两分怒气,顿时一呆。
北辰泠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登徒子!”
北辰泠突然松开柘姬的衣襟,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同时愤愤地言道。
柘姬脑袋一歪,眼里满是诧异,愣愣地挠了挠头,眨巴着眼睛问:
“唔……本王方才只是直抒胸臆,怎么就成了登徒子?”
她一脸无辜,好像蒙受了多大的冤枉。
北辰泠撇开头去,迈着步子朝前走,不看柘姬。
柘姬一脸疑惑,反复咀嚼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
嘿,这姑娘真是可爱。
北辰泠对柘姬的态度明显和以前不一样了,柘姬还记得两年多以前在胜石,她们刚认识那会儿,北辰泠因为误解了她说的话,愤恨地骂她轻浮,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看北辰泠攥着拳头快步朝前走的背影,还能看到她那两只红彤彤的小耳朵。
柘姬脸上一下子勾出一个灿烂的笑,有门!
喜悦袭上心头,柘姬不再犹豫,快步朝北辰泠走过去,然后跟在她身边,又补了一句:
“本王说的是实话呀!你不会武功也没关系,本王能护你!”
柘姬没脸没皮惯了,加上像是探到了北辰泠的底,柘姬的胆子越来越大,啥话都敢说。
果不其然,柘姬心满意足地看到北辰泠的脸更红了,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旁的缘故,北辰泠的视线不敢与柘姬对上,一直垂着头,但一张脸却越来越红。
简直,像刚才跑过去的那群猴子屁股。
柘姬觉得自己这个比喻简直恰当极了。
甚至还沾沾自喜。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女傅脸红起来真好看,像猴子屁股!
女傅:你才像猴子屁股!你全家都像猴子屁股!
猴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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