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怜走后,只留下方淮一人在庭院里,他先把庭院里的落叶扫尽,随后忐忑不安地走至廊下,悄悄往屋里看。
最开始并没有看见云蘅的身影,方淮鼓起勇气,正要一间间推门进去查看,却忽然听见尽头的一间房屋里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方淮立刻过去,试探着推了一下门,没推开。
紧接着就听见一个沉洌的声音:“站在门口,不许进来。”
“我,可是我……”方淮支吾了半天,才硬着头皮说:“我担心师祖,您真的没关系吗?有没有我能帮到的地方?”
云蘅没再开口,方淮便悄悄往窗子里看,先是看到了地上被打碎的花瓶,几枝红梅散在地上,他移开视线,继续寻找,很快就看到了云蘅雪白的衣角。
方淮的视野受限,看不清更多,既好奇又疑惑,紧紧盯着云蘅的动作,想看他在做什么。
片刻后,云蘅动了,背对着他,双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剥离了他的足跟,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缓缓地移动着。
方淮反应极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却还是泄出了一声惊叫。
云蘅猛地回头,那双清冷如雪的眼睛看过来,犹如一把尖刃插在心头,肺腑都变得彻寒。与此同时,他的影子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方淮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慌不择路地要逃,门却忽然大开,他也被一股力道带了回去,摔在云蘅的脚边。
他仰头看着云蘅,像在看着一个怪物。
大概他眼里的恐惧太明显,云蘅冷下了脸:“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方淮咬着下唇,克制住让自己不要发抖,可他还是没有勇气回答云蘅的话。刚才的事情完全超脱了他的认知,云蘅似乎非人非妖非魔,那他到底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撞见了这一幕,云蘅会不会杀他灭口?
方淮选了最保守的一个答案,极小声地说:“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云蘅看着他,那冷到极致、淡到极致的眼神,让方淮觉得自己像是他脚边的一只蝼蚁,只要他抬一抬脚,自己就能被碾死。
他又没用地哭了出来,不再撒谎,只崩溃地保证:“我承认,我看到了,但是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师祖不要杀我。”
他攥住了云蘅的衣角,泪眼朦胧,脸上写满恳求。
云蘅没说要杀他,也没说不杀,而是意味不明地道:“你叫方淮?我拢共见过你两次,你两次都在哭。”
方淮以为是云蘅嫌他哭得惹人心烦,连忙用手背抹去眼泪,可云蘅就在他面前,他感受着云蘅身上传来的冰冷的威压,眼泪越抹越多,很快腮边就挂满了晶莹的泪珠,甚至从下颔滴落,打湿了云蘅的衣角。
他更害怕了,怯怯地看了一眼云蘅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含泪去擦他的衣角。
方淮低着头,啜泣着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在师祖面前哭了。”
云蘅道:“你方才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今天的事,怎么保证?”
方淮以为云蘅是要看他的决心,立刻道:“我可以在师尊面前立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方才看到的事,有违此誓,便……”
他还没想好违誓的惩罚,云蘅便淡淡道:“可以。”
云蘅怎么这么好说话了?方淮一时做不出反应,隔着被泪水打湿的长睫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
云蘅以指作刃,在食指上划了一下,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来,在指尖欲坠不坠,方淮还怔怔看着,云蘅便道:“含住。”
方淮下意识跪直了身体,含住他的手指,那滴血在他舌尖化开,和着津液咽下去之后,他无措地舔了舔云蘅手指上的伤,不知道该不该松口。
直到云蘅说松口,方淮才吐出他的手指,看见那根玉白修长的手指,被他的唾液润湿,泛着晶莹的水光。他觉得玷污了云蘅,顿觉如芒在背,立刻取出手帕替他拭净。
云蘅任他动作,然后道:“方才是血誓。记住你说的话。”
方淮想说,他刚才立的誓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应该没什么作用吧。但他不敢质疑云蘅说的话,只点头答应。
云蘅的手指被他用手帕反复擦拭,已经微微泛着红,方淮连忙松开,云蘅便把手背到身后,然后垂眸看着他。
“走吧。”
方淮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外跑,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但他跑出几步,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这次过来,不是为了留在云蘅身边吗?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云蘅,这样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他居然还要逃开,至少也应该试一下吧。
方淮又折返回去,站在门口,小声问:“师祖,您缺不缺伺候的人?”
云蘅不知听没听到他说话,只是闭目打坐,身形板直,面容冷肃,像是冰雪雕刻成的人,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方淮尴尬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云蘅开口,他鼓起勇气去收拾了地上的花瓶碎片,把几枝红梅插进了新的花瓶里,摆在案几上。
云蘅依旧没有反应,方淮心一横,道:“那我就当师祖默许了,以后我一定好好伺候您老人家。现在我就回去收拾东西,天黑之前搬过来。”
方淮回去和秦子衿说了要搬走,秦子衿自然舍不得,方淮在叠衣服的时候,他从后面抱住方淮的腰,黏黏糊糊地求他:“再晚两天吧,等你搬过去之后,我去找你就不方便了。”
“我都说了天黑之前搬过去,你别耽误我的事。”
秦子衿故意把方淮叠好的衣服弄乱,方淮气得用衣服砸他:“再胡闹我以后不见你了,那样你就不用嫌找我不方便了。”
“我不想你走。”秦子衿把他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脸:“对了,你答应过我伤好之后就做那件事的,你再待两天,我们把那件事做了,然后你再走。不然你住到云蘅师祖那里,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方淮看了眼天色,犹豫了一下,然后狠心拒绝:“不行,你一开始弄,肯定几个时辰都停不下来。”
秦子衿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过去生闷气。
方淮觉得好笑:“怎么这就生气了?以后总有机会的,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失信。”
秦子衿抿着唇,小声说:“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什么?”
秦子衿瞪了他一眼:“你从谁身上得的经验,知道一开始弄,就几个时辰都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