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不要!不要啊!”柳絮跌倒在沐轩的尸体上,抱着他残缺的尸体,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哭。
任柯也没了力气,跌倒在她旁边,看着她哭的喘不上气,无力的抬手想要给她擦泪。
柳絮拉住他的手,哭的咳嗽不止,趴在沐轩尸体上,崩溃的喊,“哥哥,是哥哥啊!”
任柯愣住了,问她,“你说什么?”
柳絮:“是七哥,是七哥哥,是他啊!哥哥,他回来了。”
任柯僵住了,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给一个面容丑陋,妄想做七九替身的蝼蚁哭丧。
过了一会,风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任柯才恍惚的问,“你在说什么啊!”
语气难掩急切,他极力在隐忍了,可眼神里的期待和恐惧之色交织在一起,抑制不住的流露。
柳絮哭的几次要晕过去都被任柯拉正,她上气不接下气,悲痛的说,“他就是七哥哥,只有他……只有他……”
她说不下去了,剩下的话全部成了崩溃的哭声,她抱着沐轩血流不止的身体,声声叫喊他“哥哥。”
通天大火下任柯一贯平静的神态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的看着已经毫无气息的身体,脑海里全是那个风姿卓越的少年,他眼睛总是弯成月牙,嘴硬心软的照顾自己。
“怎么……怎么……”
怎么可能啊!
那个少年在他怀里血流不止,逐渐冰冷,他明明目睹那个少年离开的。
瑾行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大概明白这个766应该是他们的故人,可是以他整理的祁山人册来看,这个家伙不可能是啊。
“柳絮,这个人是李志远的人,自小就在祁山的。”
这个人不过二十,他在祁山呆了十五六年,主上在祁山不过几年,他们两人如何相遇?和柳絮认识更是无稽之谈。
许是听到了瑾行的声音,任柯僵直的手甩开了柳絮,终于噗嗤的笑了出来,“真是可笑,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他起身拉起趴在沐轩身上哭的崩溃的人,却被狠狠地推开,紧接着柳絮也失力的跌在他脚下,她气息薄弱却还是扯着嗓子大喊,“就是七哥哥,除了他没有人会叫我小天使,除了他没有人会有那样的眼神。”
她拉着任柯的衣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颤抖着手去轻轻地捂住他的耳朵,泪流满面的说,“他说……他……他会回来的,他……他说过……说过的。”
她声音断断续续,说完后倒在了任柯身上,砸的他脑子一片混乱。
谁会死而复生?这世间哪有重生之术?
那个站在山丘上朝他招手,面对药人将他护在身后,那个连火都不会生的人,死在了他的怀里。
可是……
他脑海里全是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逐渐和这个面容丑陋的766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呢?
任柯将柳絮移开给瑾行,自己失魂落魄的跪到沐轩尸体旁边,伸出手去描绘他脸上七横八竖的伤疤,从额头到鼻梁到下颚,他的少年不是这样的。
他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七九的,一定是这个人知道了什么故意演戏,故意骗他,骗他不成骗到了柳絮。这个人刚才还要杀他,他的七九只会将他护在身后,绝不可能这样的!这个人不是他七九,不是他的少年。
他们挖坑埋人时的唏嘘神态,他们生火煮东西时的一筹莫展,他们沉思时在空处画圈圈,他们的言语神态……
为何那么像?
任柯静静地望着他亲手了结的人,不知不觉间泪如泉涌,再也止不住了,他浑身的戾气,眼中的杀气通通消失殆尽,此刻如一个失去了至宝的少年。
他跪于沐轩尸体前,任由身后的大火肆虐而来,风掠过他的身边扑入那熊熊烈火。
瑾行扶着柳絮看着他,不敢说话。
任柯颤抖着手去拉将沐轩抱起,眼泪落在了那张脸的伤疤上,顺着沟壑混着血液流到下颚没入脖颈。
他每走一步,心都在颤动,这个人轻的像薄纸,他低头看着他,头一次将这个几次三番挑衅他的人看清,好像也没有那么丑,眼睛细长,睫毛浓密,嘴唇薄薄的。
手上还插着两支箭,他好像不会痛一样,从肩膀受伤到胸口都没有一点伤痛的神态,就连手上中箭也无动于衷的要继续杀他。
手掌没了,手腕处还血流不止,他连忙返回去,在草地上找到了那支断手,还握着匕首。
那只手四指握着匕首,拇指从把手后按住食指,上面血迹斑斑,任柯抱着沐轩扑通的跪倒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指头伸直将匕首从中拿出。
扑通的大火下,火光冲天,他看到枯老的手掌中有一颗淡淡的黑痣。
“你在祁山学了什么?握刀都不会?”
“看到这是什么了吗?抓钱痣!我这手是只能抓钱不能杀人。”
七九不会握刀,他的拇指总会置于把手后,轻易就能将武器打下,右手上的痣刚好长在了生命线中心。
怎么会那么巧?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相像的人,一样的习惯,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笨拙,一样的……奇怪。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任柯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他拼命寻找的人被他杀了。
又一次的!
“小疯子,我会回来的,下次你再杀我,我就没机会了,我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麻烦你让让我。”
他的少年扯着他的衣领这样跟他说的,只是那时他满心悲痛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原来……原来他真的回来了。
“啊!”
最后一次机会,原来是这个意思。
瑾行看他突然紧抱着那具尸体低吼,整个人崩溃的埋在尸体的脖颈间,不可置信的喊,“七九!”
几百米外的火舌伺机靠近,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主上,此时跪在一具尸体面前,痛哭流涕,崩溃怒吼,狂风而起,他任由青丝乱舞,衣带翩飞。
他从未见过主上这样,他眼中的主上无欲无情,他的眼中只有剑只有杀气,唯独对柳絮温和,这般狼狈不堪的主上从未见过。
任柯身上本有重伤,如今悲伤过度,强行用内里压下去的伤压不住了,气血翻涌,气息紊乱,猛地喷出心血,倒地不起。
他神色迷糊,看着近在咫尺的沐轩。
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两次,两次都是我杀了他。
沐轩?是他的名字吗?那个故事,是他骗的吗?
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毫不清楚。
真是个骗子,之前说会一直陪着我,却先走了,说要回来为什么要骗我!
我又杀了你,你让我怎么……
————
“不能透露,瑾行,主上这样按不住的,先把祁山稳定下来。”
任柯气息奄奄的躺在血泊里,隐约听着冷玥有些慌乱的声音。
瑾行点头,看向小白,“祁山的大夫呢?”
小白:“都死了。”
瑾行:“去其他地方找,快点!”
小白更生气,“现在祁山乱成这样,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他们要是知道主上伤重不起,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祁山三步一杀手,五步一探子,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若多想一些,就不会将局面弄成如今这副进退两难的境地,如今他重伤不起倒将一切都撇下,殊不知有多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冷玥按住愤怒的瑾行,郑重其事的说:“你来吧。”
瑾行是会一点药理,不过只是皮毛,主上经脉爆裂,血液泛黑,想必身上还有毒,他如何救得了。
门口守着的阿言进来,看了一眼快断气的任柯,沉声道:“我去吧。”
小白突然的抽出匕首指着他,警告:“你不能走!”
如今阿言是他们之中武力能比拟任柯的人,他若离开无疑是将已经到手的祁山再次拱手让人。
阿言冷冷的看着小白,无动于衷。
那边瑾行已经跪在床边诊脉完了,面色铁青,果然如他所料,中了毒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毒。
“不用去了,主上的病无人能治。”
小白:“你什么意思?”
瑾行眉头紧皱,“主上身中剧毒,毒无解身上的伤便无法愈合,谁也救不了。”
冷玥惊了,看着任柯身边泛黑的血,“什么毒,怎么回事?”
“毒性已经深入骨髓,时间太久我不知道是什么毒,无从下手。”
院外好像有脚步声,阿言立即出门,外面聚集了乌压压的一批人,皆带着黑色面具,不知道是哪个的手笔,一言不发的就冲了过来。
阿言将他们逼退,血液洒在地上成了一条线,他就把这血线当成了界限,绝不允许他们往前一步。
外面声音巨响,小白目光沉沉,突然的靠近任柯,冷玥警惕的拦住他,冷冷的看着他。
小白怒喝:“来不及了!”
瑾行也反应过来,他是想将主上交出去,勃然大怒,“你疯了?”
“我能比得上他疯吗?如今的局面全是他自作自受,就该将他交出去!”
小白跟着任柯的目的不似冷玥和瑾行那般有感情,他只是想回祁山报仇,收服祁山,只是他没想到他跟了一个疯子,他不是想收服祁山,而是想毁了它。
冷玥握住了腰间的鞭子,杀气腾腾。
瑾行回头看脸如雪色的任柯,咬着牙说,“以毒攻毒。”
他想起主上有一次跟他说过,如果遇到束手无策的毒,就剑走偏锋以毒攻毒,他现在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小白闻言收了脚步,问,“要什么毒?”
瑾行内心挣扎,看向地上残缺的尸体,766是李志远的人,如果他没猜错,这个人可以做药。
冷玥和小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可置信。
一个人从门外摔了进来,小白握紧了剑,看了一眼任柯,最终选择相信他,“如果没用,就把他交出去!”
说完后出了门,与阿言一起拦截那些杀手。
冷玥:“要怎么做?”
瑾行上前去扯开任柯的衣服,看他膨胀的心脉,手突然的被拉住了,任柯眼神迷离的看着他,一张嘴就流出血。
“我想帮你。”
他想起来了,那句被风吹散的话,是:我想帮你。
一如初见之时,他说,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眼泪从眼角滑落融入了血液里。
任柯心如死灰。
瑾行急切的点了他的睡穴,然后蹲下身查看沐轩的身体,掀开他的衣服,看他还在冒血的心脏,血液是红黑色的比任柯的血色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