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的事情先放一放,反正这段时间她们都在船上。”
阿黛尔左思右想也没能打定主意,只好先岔开话题。
“序列五痛苦魔女的材料都是什么,要在哪里获得,这些你知不知道?”
特雷茜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阿黛尔直发毛,过了两三秒钟,才慢慢答道:
“痛苦魔女的主材料包括狮头蛇身兽的全部血液、黑羽猫头鹰的眼睛,我只知道前者就在南大陆,可以在北奥利特邦的原始森林,尤其是西拜朗的阿勒瑟找到。”
北奥利特邦是西拜朗的一个大邦,面积相当于鲁恩阿霍瓦郡的倍左右,拥有拜朗境内保存最为完好的原始森林。
目前拜朗战区的形势虽然错综复杂,但整体来讲还是可以分为西北、东南两部分。
——西北归属鲁恩,东南被玫瑰学派和土著王公联军占据。
而阿黛尔等人自贝伦斯港出航,对玫瑰学派占据的东岸港口进行袭扰,尽可能牵制对方舰队试探性的反攻,确保贝伦斯港派出的维修电报线路的部队的安全。
“那么,我们就先在这里停留一下吧。”
阿黛尔伸手在墙上挂着的海图上指出了一个位于东拜朗原始丛林当中的河流入海口,“有必要的话,可以试着顺流而上。”
“你是船长,这些事情你说了算。”特雷茜并不在意地说道。
她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王国现在愿意给她机会是因为谁,这一点她可清楚地很。
的确也有借助她在南大陆的威势的意思,但是借助威势可不一定需要她活着。鲁恩能出一个讨厌的格尔曼·斯帕罗,难道就没有第二件可以让人变幻相貌的神奇物品?
——单就威慑作用来看,死了的特雷茜可比活着的疾病中将好用多了。
阿黛尔并不意外地看了特雷茜一眼,她的表现也在阿黛尔的预料之中。
阿黛尔并没有指望特雷茜能一下子就彻底倒向自己这边,现在这样的状态实际上已经远远超过了阿黛尔的预期。
在阿黛尔的预想里,特雷茜现在不阳奉阴违就算是给自己面子了,反正她的军衔看起来还比自己大一些。
如果对方真的和自己唱反调,在这漫长的航行中可能还真的会很麻烦。
不过也幸亏这旅途足够漫长,有的是时间让特雷茜想明白……
阿黛尔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句,随后拿起桌上的铅笔,自顾自在海图上轻轻圈画起来。
——不论是在近海袭扰、牵制地方海军主力,还是冒险进入内河,直接把船只当做移动炮台进攻城市,都需要提前进行布置。尽可能避免伤亡。
“雪风号”私掠舰如今的成员数量已经扩充到了两百多人,原本的普通水手大多被遣散,仅仅保留瓦格纳在内的十多名精干水手、格格兰手下的四位魔女、康斯坦丁、特雷茜和温蒂等人。
然而,这两百人对前线的战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在激烈的攻坚战中,甚至有可能在十分钟之内全部阵亡,因此必须谨慎使用。
阿黛尔和特雷茜的任务虽然看起来风光,还有不少油水,而且不管做好做坏,对她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坏影响,但是一旦失败,她们就将成为台风的中心。
往近了说,前线的“月亮”和“星星”先生的军旅生涯都可能受到影响,虽然不至于危及人身安全,但调离南大陆是跑不了的。
往远了说,有可能导致负责这片战区的立国者威廉·奥古斯都在情急之下采取下策,为防止玫瑰学派的成员私下沟通欲望母树而对南大陆发动无差别的攻击。
审判者途径的序列一“秩序之手”全力施为的场景没有人见过,也没有人想见一次。不过,绝对不会弱于半疯的神孽斯厄阿。
斯厄阿能截断整个星星高原,威廉·奥古斯都虽说单靠破坏力很难毁掉整片大陆,但是作为执掌规则与秩序的序列一,在南大陆范围内制造惩戒非凡者的规则还是不在话下的。
神明打架凡人遭殃啊……阿黛尔重重叹了口气,盯着地图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
广袤无垠的星空深处,蔚蓝色的倒影之星上。
看着眼前无比熟悉的哥特式尖顶教堂,佛尔思的嘴角有些抽搐。
“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作家小姐的声音稍微有些颤抖,可见这次采风之旅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刺激了。
出现在她眼前的这座教堂尖塔高耸,在设计中利用十字拱、飞券、修长的立柱,以及新的框架结构以增加支撑顶部的力量,使整个建筑以直升线条、雄伟的外观和教堂内空阔空间,再结合镶着彩色玻璃的长窗,使教堂内产生一种浓厚的宗教气氛。
尽管她并非女神的信徒,但是在贝克兰德生活了五六年的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座贝克兰德的地标建筑:圣塞缪尔大教堂!
只不过,悬挂在教堂顶部的不是黑夜圣徽,而是一个佛尔思从未见过的神秘符号,似乎属于这里真正的主人,一位强大的外神。
“你的表情要自然一点,没必要这么紧张,就当成是来取材。”
在佛尔思的体内留下了分身的阿蒙此时正笑吟吟地站在佛尔思的身边,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邮差服饰,在口袋里变魔术般掏出大把的谷物,好像真的是在消磨时间一样喂起了鸽子。
“可是你说,这里是祂们的地盘……”
佛尔思显然不可能向阿蒙那样天不怕地不怕,即使她的身体已经诚实地按照阿蒙的手势坐在了他身后的长椅上,嘴上却依然担忧着。
“所以说,你太紧张了。”
阿蒙将手中最后一把谷物丢了出去,在白鸽们正要兴奋地落下进食的时候,祂突然恶作剧式地使劲拍了拍手,吓得白鸽们纷纷飞起,一转眼就飞得不见踪影。
“这里的人们不会注意到我的……实际上,如果不是我寄生在你的身上,你也见不到这里的景象,也无法与他们互相干涉。”
阿蒙的嘴角依然噙着笑意,向广场周围挥了挥手。
刹那间,整片广场的白鸽都怔了一下,随后足足有一半不约而同地飞了起来,在阿蒙的身边盘旋,把祂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
“看看那些人吧,亚伯拉罕家的小秘法师。”
阿蒙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白鸽翅膀的扑棱声里,然而佛尔思却依然相信自己听到了这句话。
她下意识地看向原本和阿蒙一样在广场上喂鸽子的人们,却发现他们的动作没有任何的变化,依然机械地向鸽群所在的地方扔着面包渣。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样的幸福安详,然而看起来也是那么诡异,那么刻板。
比起活生生的人类,他们更像是箱庭当中的木偶。
佛尔思怔怔地看着那些机械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的倒影,不知为何,她感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孤独感。
即使是她一个人被抛到遥远的星空深处,她都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孤独,能顺着衣服的缝隙一直渗到骨髓里。
如果不是从鸽群中挣脱出来的阿蒙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佛尔思怀疑自己现在已经流下泪来。
“感觉如何?”
阿蒙的衣服被那些鸽子弄得凌乱不堪,身上还沾着几根灰色的羽毛,然而佛尔思却觉得,祂的表情似乎又鲜活了几分。
“感觉自己似乎……被世界拒绝了。”
佛尔思斟酌了一下用词,“或者是我拒绝了世界……总之,有点难受。”
不知是不是错觉,佛尔思觉得阿蒙脸上的笑意更浓厚了。
“很好,记住这种感觉。或许,我们的世界,对祂们来说也是这样的。”
阿蒙挥了挥手,祂身上的衣服一下子就变得干净整洁。随后,祂淡漠地伸手,做了个向内抓握的动作。
还没等佛尔思反应过来,整片广场上的人们都倒下了。
像是被无形的镰刀扫过的麦田,广场上的人们在同一时间失去了生命。他们毫无生机的身体滚到佛尔思的脚边,在碰到她带铃铛的皮靴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如同破碎的倒影。
佛尔思用了快两秒才梳理清楚发生了什么,随后她有些崩溃地对阿蒙质问道:
“你到底在干什么?”
阿蒙没有回答,祂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心,数以百计的生命在被祂握在手心的时候像是无数闪烁的光点,在祂的手心形成一个纯净的光团。
“看到了吗,我们随意的一个举动,都可能让他们随随便便的死去。”
不理会佛尔思的质问,阿蒙又挥了挥手,将那堆光点飞回原主人的身体。
“……祂们在看着我们的时候,也会是这样吗?”
佛尔思张了张嘴,还是把原本准备的新一轮质问压了回去。
阿蒙意外地挑了挑眉:“看来被我寄生的这段时间你的智商也有一定的长进……可是,我从帕列斯那里偷到相关经验的时候,也不知道这种寄生会让被寄生者的智商也得到反哺啊?”
佛尔思:“……”
见到佛尔思被憋得说不出话来,阿蒙站起身来,走向佛尔思。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要来干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佛尔思下意识后退了一小步,但是仍然不影响阿蒙的身形和她的身形重合,再一次回到了完全寄生状态。
在阿蒙的身体彻底融入佛尔思的身体之前,佛尔思听到了祂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要去见这里能和我们好好对话的那位,为此需要这个世界的【隐秘】的帮助。”
“【隐秘】是指……”佛尔思还没来得及说完,秘法师的灵性预感就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里。
一个头戴皇冠,穿着花纹繁重的黑色长袍的身影立在教堂的尖塔顶端,面容周正却脸无表情,黑眸幽邃但缺乏灵性!
下一秒,她的身体就像迷雾中的风景般变得朦胧,还没来得及使用非凡能力,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阿蒙,你算计我!qaq”
这是佛尔思的脑海陷入断电之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她的思绪刚有回荡,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知觉,就像进入了没有梦境的最深沉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无光无声的黑暗突然晃动,让她迷迷糊糊有了些感觉。
念头一点点摆脱凝固,佛尔思缓慢睁眼,只见到上方的一片迷雾,看起来颇为不真实的绯红之月藏在其中,时隐时现。
“死了没?没死就赶紧起来吧。”
那个讨厌的声音再次从脑海和身边同时响起,佛尔思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死,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这是哪里?”
佛尔思活动了一下关节,一边揉着肩膀一边站起,审视着周围的环境。
映入她眼帘的首先是弥漫于四周的雾气,不同于佛尔思见过的任何一种雾气,它的颜色也并不属于她认知中的任何一种。
由于雾气的原因,这里能见度很低,只能看见那斑斓的雾气在两人目光所及的任何一处翻腾着。
这不定形的雾气给人带来的感觉也截然不同,每时每刻都在变幻着状态,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对未知的恐惧,抗拒走向雾气的深处。
阿蒙就站在佛尔思的身边,不知道何时又戴上了那枚水晶磨制而成的单片眼镜,脸上的表情是佛尔思从未见过,甚至有些无所适从的。
“我说过了,这里的外神取代了正神的位置,那么这里自然就是祂的神国。”
阿蒙看着周围那翻涌的雾气,耸了耸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
“星空当中最强大的外神之一,不定之雾的神国。”
“由于祂在这里是相当于七神的存在,那么,能和我们对话的那个人一定就在这里。”
阿蒙下意识地推了推单片眼镜的镜片,让它更好地卡合在自己有些深陷的眼眶里。随后祂看了一眼佛尔思,有些促狭地说道:
“被祂的代行者拉进来的滋味不是很好受,所以我没有让祂来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