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什么能呢?非要喝那盒牛奶。
[我就不能是看你?]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明景胡同的那声车鸣。
他抓着矿泉水瓶叹了口气。
这毛病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
段吹雨手指攥着瓶盖轻轻扭了两下,顿了一下后,又拧了回去,就这么来来回回,把瓶盖转了半天,直到听见身后段习风的声音。
“吹宝,国庆节学校放假吗?”
“没怎么。”任衍扭头说,“他哥来电话了,我一会送他回去。”
“成,来,先把姥姥煮的面给吃了,给你卧了两个蛋。”
段吹雨回家后灌了两大瓶矿泉水,嘴里还是残留着糖精味儿,怎么咂摸都不得劲。
段吹雨的鼻尖轻轻耸了一下,嘀咕道:“我没有……”
“你是看我哥的面儿才这样的吗?”段吹雨还是绕不过这个弯儿,他不懂心里头那涩涩的滋味儿到底从何而来,想不通就只能在明面上较真。
段吹雨抓起那盒牛奶,拆掉吸管往里头一插,猛地吸了一大口。
这个年纪的半大男孩多少都有些敏感,自尊心和脸面大过天,脆皮似的,动辄就阴晴不定。
“我不说得唬人一点,你更不会好好学了。”任衍回答说,“我也不是一分钱不收,我现在不住你家么,就当抵了房租了。”
“那能一样吗!”
前半句话任衍听得明白,这后半句他就有点琢磨不出味儿来了。
“怎么了?”任衍的声线沉了下来,“为这点小事儿不高兴?”
任衍静默半晌不说话,嗓音忽然压低了:“我就不能是看你?”
老太太从屋里头走出来,见两人神色不似刚才欢愉,问道:“怎么了这是?”
四合院外响起一声汽车鸣笛,阻隔在幽深的胡同外,沉闷悠长。
那声响不大,盖不住任衍的声音,段吹雨听得清楚明白,垂在身侧的手指倏忽一动,一盒牛奶也吸到了底。
段吹雨这没由来的一阵火气,是在气他自己,人家好心好意无偿给他辅导功课,他倒好,撒泼耍浑给人摆了好几次臭脸。
要不人要说他幼稚呢。
段吹雨转身回道:“放。”
“那敢情好啊,国庆哥带你出去玩儿两天怎么样?”段习风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脸蛋,“正好妈也休息,咱们仨一块去外头走走?”
段吹雨抿了抿沾了水珠的嘴唇,不想扫段习风的兴,便道:“随便,我都成。”
段习风拿走他手里的冰水,说:“夜里少喝点凉的,你这脸冰的。”
说话间,任衍收拾好东西从二楼走了下来,段习风转头道:“诶正好,阿衍,你十一怎么安排的?我和我妈打算带吹宝出去玩两天,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
任衍摇头道:“不用了。”
“怎么了,有安排了?”
“……没有。”
“那正好啊,咱一块出去走走。”
任衍还是拒绝:“我不去了,你们玩吧。”
“你是不是要回家啊?”
任衍似乎有点回避国庆长假这个话题,敷衍地“嗯”了一声。
段吹雨眼神往他脸上飘了一眼,撞上他的目光后又立刻收回视线。
任衍刚洗完澡,漆黑发丝沾上水汽后越发乌黑软顺,发梢的水珠不断凝结滴落,顺着耳侧流向颈间。
他的头发是有些微鬈的,即使浸了水,发梢也微微卷翘,短短的一茬,耷拉在额前。
段吹雨转身,又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水。
熬过大半礼拜,国庆假期就在眼前。
这天,8班学子异常兴奋,下了课也不再丧眉耷眼蔫不唧唧,而且段吹雨发现,周围的同学今天似乎格外躁动不安,不是那种临到假期的亢奋,而是像听了什么要闻大事,各个交头接耳,骚动不已。
还是李易凑到他跟前跟他透了个料:“哎你知道吗,咱们班英语老师十一之后就调职了,不教咱啦。”
段吹雨握着钢笔的手一顿:“调职?谁说的?”
“刘玥啊,她前儿去办公室交作业,不小心听到的。”李易一脸遗憾,“哎,我可最喜欢陈老师了,长得又漂亮人又温柔,怎么就要调走了,希望是假的吧。”
可惜,这消息并不假,丁启刚进教室就把陈芸要调职的事情公布了。
“好了,都别吃别玩儿了,回座位坐好,我跟大伙说个事儿。”丁启拿着一卷试卷敲了敲讲台,“咱们班陈老师,下个礼拜要调职去别的学校了,也就是说,国庆之后,陈老师就不再教咱们班了。”
底下传来一阵唏嘘,有男生问:“为什么啊启哥?陈老师教的好好的干嘛调去别的学校啊?”
丁启边往讲台下传卷子边说:“老师调职肯定有多方面原因,这是人家的私事儿,你们也没必要多问,知道大家伙都舍不得,但是没办法,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一路上有人来也有人走,我陪完你们这一阵,也迟早要目送你们离开,你们现在要做的呢,就是给我铆足了劲儿学,不要因为老师的调动变化就分了神,乱了节奏,知道吗?”
“知道!!!”
许是因为丁启的这番话戳中了大家掩藏深处的柔软,暗流涌动,这一声“知道”应得特别有气势。
丁启捻着卷子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底下,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弧度。
段吹雨这次周考进步不少,把丁启乐坏了。
班级排名31,年级排名288。
其实段吹雨保留了8分的实力,他怕自己蹿太快,猛地冒头,吓坏丁启。
他打算循序渐进地来,营造出一个迷途学渣一步一步踏上正轨、走向康庄大道的情状。
下午大课间,陈芸以段吹雨考试进步为由,把人叫去办公室谈话。
上次段吹雨逃了英语课,被丁启教育一通,说他再怎么犯浑,也不能不尊重老师。
老师作为一个教书育人的职业,逃课就是对任课老师最大的不尊重。
段吹雨心里再怎么对陈芸有怨恨,也深知丁启说得在理,他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如果为了己私越了底线,那样未免太没风度。
所以陈芸给他分析试卷时,他尽管心中早知道答案,还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你这次进步挺大的,我还担心呢,再这样下去本科线都危险了。”陈芸露出会心的笑容。
眼下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陈芸放下试卷,双手交握沉默着。
她的手苍白纤瘦,十指交握,攥紧又松开,神情踟蹰不定。
陈芸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说:“我下礼拜就要调职了,有件事儿还是想跟你说一下。”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对我有怨气。”陈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之前因为我觉得这是你们家的私事儿,我没必要特意插上一嘴给你们裹乱,但是我不希望你一直误会你爸爸。”
段吹雨冷冷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爸爸没有做对不起你妈妈的事。”陈芸仰头看向这个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的男生,“我也并不是你眼里的第三者。
国庆假期来得很快,任衍可能是真回江苏了吧,放假前一天就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段习风选了个海边度假村,许亚菲忙完国外的生意,也准时赶回了国。
段家已经很久没有一家人外出旅过游了,许亚菲情绪很高涨,前一天晚上带着助理去逛商城,大包小包地购置了好些东西,倒是段吹雨这个家里年纪最小的主儿,老气横秋,兴致缺缺,一点不像个受压迫久了终于能出门释放自我的高三学生。
就连在度假村的酒店里休息时,他还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练习卷。
任衍回了趟江苏,跟人间蒸发了似的,除了十月一号回过段吹雨的微信,之后就再没有任何消息。
段吹雨点开微信聊天界面看了一眼。
对话还停留在十月一号的那一天。
口欠:国庆快乐[蒙你脑袋]
句号批发商:国庆快乐。
口欠:[突袭]
句号批发商:在外面当心点。
之后段吹雨时不时会给任衍发些旅游照过去,他怕自己刷存在感刷得太刻意,发的基本都是段习风的照片。
之后任衍回了句:你没去?
段吹雨发了个问号:?
句号批发商:干嘛老给我发你哥的照片。
这话仔细琢磨就能参透里面的意思。
段吹雨的脸皮隔着网线厚了很多,一听任衍这话,立刻戴上墨镜背对大海,用苹果自带摄像头拍了张自拍,一张俊脸占据整个屏幕,直男气息爆表。
点击发送。
口欠:[图片]
口欠:帅么?
句号批发商:跟我头像挺像的。
段吹雨愣了半天才明白任衍这是暗指他脸大呢,当即甩了一溜“毒打”的表情包过去。
之后任衍用一句话终结了表情包的攻击。
句号批发商:我觉得我头像挺可爱的。
言外之意,你也可爱。
段吹雨抿了抿嘴,发了个[左哼哼]过去。
对话停留至此,那之后,段吹雨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却一直没有收到回应。
段吹雨放下手机,闷头看试卷。
“我天。”段习风凑了过去,“你也忒用功了吹宝,哥哥老泪纵横。”
段吹雨坐在桌前,撑着下巴扯了扯嘴角:“现在不写,回家就是火葬场。”
“用功归用功,你也别太拼了,哥对你没啥要求,能考上大学就行。”段习风把他脑门前的碎发往后捋了一把,“反正到时候送你出国,这会别把身子熬坏了,该玩儿就撒开了玩儿。”
段吹雨眉心微蹙,推开他的手,说:“我没说我要出国。”
许亚菲刚巧进屋来喊他们下楼去吃早午餐,闻言站住了脚。
“妈。”段习风转头喊了声。
“小雨你不出国?”许亚菲走了过来,温声问道。
“嗯。”段吹雨头也不抬地说,“不出。”
“为什么呢?”许亚菲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国外学校那边的手续我都帮你办得差不多了,你雅思一过,高考结束了就能直接过去了。”
“我说了我不出国。”段吹雨的声音冷了下来。
许亚菲嘴唇一抿,气氛有些沉寂。
“不出国,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许亚菲的脸色也沉了沉。
她可以满足小儿子的任何要求,但她不能就他的前途问题作无度的妥协。
许亚菲终究还是脱不去那个凌厉强势的秉性,她正色道:“你现在这个成绩在这耗着能落着什么好?不是浪费时间吗?你不如去国外见见世面,总好过在这考个普普通通的二本,上个三流大学吧?”
“妈!”段习风拍了拍许亚菲的肩。
段吹雨放下手中的钢笔,倒吸一口气,转头看向许亚菲,问了句:“那我给要你考个清北呢?”
许亚菲一愣。
“哥。”段吹雨喊了一声,声调又懒又拖,“我饿了,我想吃肯德基。”
“啊?”段习风差点没反应过来,“噢肯德基啊,那点外卖?”
“你去给我买吧,我想吃全家桶。”段吹雨眼巴巴地看着他,“别放可乐,土豆泥我也不要,换成玉米棒。”
段习风无奈一笑:“成,知道了,我这就去给你买。”
段习风走后,段吹雨转身看向许亚菲,道:“妈,我有事想问您。”
什么叫“他哥的面子就这么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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