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玩了?”
“你不玩我玩什么。”
李易挤眉弄眼地“噢”了一声,怪腔怪调,林佳棋拱了拱他的手肘,低声道:“别跟这阴阳怪气的,段吹雨他朋友还在呢。”
“有点。”
“我们回酒店。”
李易了然点头,心说其实向外人挑明了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一个直男小小地受一下惊吓而已,就跟当初他得知真相那样。
段吹雨和任衍回了酒店,其余几人继续在游乐园狂欢。
李易笑他娇贵,比自个还禁不住吓唬,段吹雨瞪着眼睛道:“你进去多久?我进去多久?”
说完就蔫儿,垂着眼皮不想再开口。
任衍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没吓出病,他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李易得知段吹雨因入戏太深,为保护他衍哥竟然把“鬼”给揍了,撑着他的肩膀笑了老半天。
段吹雨有点萎靡,虚靠着任衍没吭声。他那一头小卷毛不再蓬松,都裹上了汗水,一绺一绺黏在一起。段吹雨还没缓过劲,任衍主动替他善后,向负责的工作人员道了歉,给了一大笔钱算作赔偿。
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
扮鬼的工作人员因工受伤,去工作间处理伤口了。段吹雨三人被赶出医院,发现随行的几人全都已经出来了。王虎和林佳棋与李易走散后,在鬼屋也颇受折磨,硬着头皮坚持了十多分钟,还是没撑住,向求救站的工作人员求助了。
任衍在昏暗中拉住他的手:“你把人打了?”
他看不清,方才只听到拳头挥到脸上的沉闷声响,段吹雨咽了咽口水:“……我不是故意的。”
只听“日本鬼”吃痛地叫了一声,骂出几句日语脏话,段吹雨可能是下手重了,那只鬼弓着腰哀嚎好一阵,抢的手电筒也掉落在地。
一方面他们没有任衍和邹轶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另一方面医院实在是太大,迷宫一样,一通瞎走,怎么也走不到头。
大家形象都挺狼狈,头发乱糟糟,脸蛋脏兮兮,衣服上难免蹭到仿真的血迹,一副死里逃生的难民模样。
鬼屋走一遭,大家还是精力充沛,重新收拾一下精神面貌,准备去玩其他游乐项目,唯有段吹雨,累了,卷了,玩不动了。
只有任衍,通身干净清爽,每一根头发丝都服服帖帖的,纹丝不乱。
其实还是有点乱的。不过是被段吹雨的脸蛋蹭乱的,在刚才抱着他的时候。
邹轶憋不住,扶着血淋淋的墙壁闷声笑着。
不管是不是故意,这可怜的鬼都惨遭“毒打”,不多时就有求救处的工作人员将段吹雨一行人带离鬼屋。
段吹雨的身体是有点娇气,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少爷,看着结结实实挺精神的一个健气少年,跟温室里的小花似的,不大能适应外在环境的变化。
他似乎又有点水土不服,加之在鬼屋受了惊吓,整个人很委顿。
段吹雨回酒店房间,连澡都没洗,掀开被子一倒,整个人陷在了床里。
任衍拉起他:“去洗个澡,去去晦气。”
段吹雨赖皮:“洗不动了。”
任衍一言不发地凝视他。
被他盯得发毛,眼下也没精力说“你帮我洗”这种骚话,段吹雨认命地起身,慢吞吞地拿上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段吹雨此刻心理比较脆弱,一点动静都能让他风声鹤唳。他抓着衣服踏进浴室,抬头的时候差点惊得滑了一跤。浴室的玻璃是特殊材料,能从里面看见外面的光景。
他就这么光溜着身子,望着玻璃外靠在桌前低头看手机的任衍。
这样的设计着实变态,但契合大床房的风格,为的就是增添情趣。
段吹雨安心的同时又觉得害臊,看得见外面了,就不会因为封闭的环境再次回想起那些恶心的鬼脸。可眼下,他有一种被扒光了当街示众的感觉,虽然这条街上只有任衍一个人。
只此一人,却能最大限度地激起他的羞耻之心。
他看得见任衍,任衍看不见他。
像是在照一面镜子,那镜子是任衍的眼睛。
段吹雨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脸还有点红,不是那种被水汽蒸红的红。任衍拿着干毛巾给他擦头发,用手背碰碰他的脸蛋,皱眉道:“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
段吹雨嘟囔道:“这酒店真是恶趣味。”
“嗯?”任衍没听明白。
段吹雨不愿多说,谁叫他刚才洗着澡就起了反应,对着那面单面透明的玻璃,对着阻隔在玻璃之外的那个人。
他抬眸瞄一眼任衍,眼里带着情.欲的余韵。
任衍帮段吹雨吹干头发,段吹雨蒙头倒进被窝里,羞的,累的,只想合眼休息。
“衍哥……”他懒懒地喊一声,“我睡一会。”
任衍帮他掖紧被子,低声说:“回国了要锻炼锻炼身体,以后不许挑食了。”
段吹雨睁开眼,迷迷糊糊的:“……嗯?”
“那么娇气,换个地方就水土不服。”
段吹雨陡然睁大双眼:“我那是被吓的,不是水土不服!”
任衍轻笑一声:“哦,是被吓的。”
段吹雨没了脸面,被子一拽,挡住脸蛋,径自睡了。
他睡得很快,呼吸没多久就变得平缓,大概是真的累了,精力被医院里的“鬼”耗尽了。
任衍俯身吻了吻他的头发。
柔软,蓬松,散着点水果的香气。
他轻轻嗅了嗅,用鼻尖顶开发丝,在那片清香的柔软上厮磨几秒。
任衍下楼去便利店买东西,正好碰到玩耍归来的其他人,看样子玩得挺嗨,神情都很兴奋,头发也像是被狂风侵袭,格外狂野。
林佳棋的马尾都散了,披头散发,应该是过山车的杰作。
王虎叫住他:“阿衍,一会晚上去泡温泉。”
任衍应了声:“行。”
“任哥你去哪?”李易问。
“去趟便利店。”
王虎跟上他:“我也要买点东西。”
便利店里,王虎问道:“你的小男朋友怎么样了?”
“睡了。”
“真吓着了啊?”王虎哑然失笑,操着网上学来的腐女腔调:“我觉得他还挺攻气的嘛。”
任衍瞥他一眼:“他怕这个。”
“怕鬼啊?”说及此,王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诶,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俩……谁上谁下啊?”
任衍拿着酸奶的手一顿,静默片刻,说:“不知道。”
“啊?”王虎没反应过来。
任衍径自走开,王虎跟着他:“什么意思?你们俩还没上过床?”
这人仗着日本友人听不懂中文,口无遮拦,任衍嫌恶地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王虎还是比较震惊的:“竟然没做过?你不会是在等他成年吧?”
任衍不置可否。
王虎不禁感叹:“你们中国人果然保守。”不过他还是很好奇任衍在这段关系中的位置,以及在床上的位置,他笑眯眯的,问得很直白:“所以,你想上他?还是……被上?”
任衍沉默着,沉默的时间里像在思考,实则不是。他幻想着把段吹雨压嵌在床里欺负得他抽泣着讨饶,嘴上却道貌岸然地回一句:“无所谓。”
王虎买了几瓶啤酒,临走时又顺了一盒安全套,付了钱,贴心地塞进任衍的购物袋里。
“早晚都得用,以备不时之需。”这外国男人古话张嘴就来,一脸善解人意地拍拍任衍的肩膀,“都订大床房了,可别浪费。”
他伺机蛊惑任衍打破原则,放任自我。
中国人保守,可他就爱看保守的中国人冲破底线的桎梏,尤其是任衍。这种沉闷内蓄的男人,没有什么比撕破他们清寡的伪装更有趣的了。
任衍反应平淡,垂眸瞥一眼袋子里的那盒套子,并未说什么,拎着袋子走出了便利店。
王虎眯着眼睛笑:“阿衍这是要行动了?这么快就缴械投降了?”
成语用得真溜。
任衍淡淡道:“少在我身上找乐子。”
任衍回酒店房间的时候段吹雨还睡着,天公不作美,大家本想晚上去泡温泉,结果外面忽然下起瓢泼大雨,毫无征兆的,一伙人没了兴致,便不打算去了,只想窝在酒店。
雨下得凶狠,狂风呼啸,好在酒店隔音好,段吹雨沉沉地睡着,没被吵醒。
王虎叫任衍去他们房间喝酒玩游戏,让他带上段吹雨,任衍没有叫醒段吹雨,独自去了。
段吹雨醒来时天色已暗,他眯缝着眼睛摸了摸床边的手机。任衍给他留了消息。
句号批发商:我在王虎的房间,他们本来想去泡温泉的,不过外面下雨了。你要是醒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段吹雨暂时没给任衍打电话,开了灯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扭头瞥到了桌上的购物袋。
睡醒了就该觅食了,段吹雨走过去想看看袋子里有没有吃的。撩开瞧一眼,酸奶、气泡水,还有一罐维c片。
没看到什么能饱腹的东西,段吹雨伸手翻找了一下,手指倏然碰到一个薄薄的纸盒,盒子上列着日文,虽然看不懂,但凭常识判断,段吹雨也能认出这是安全套。
那盒子仿佛烫手,段吹雨手猛地一缩,骤然收了回去。
什么情况?任衍买的?
段吹雨的脸跟他的手指一样烫,心里跳进一群小鹿,“砰砰砰”在心房上撞了又撞。
门口传来“嘀”的一声响,有人刷卡进来了,段吹雨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竟然下意识跑回了床上。他望见桌上喝了半瓶的矿泉水,还不忘消灭证据,又跳下床,飞快把那瓶水拧紧揣进怀里,然后钻进了被窝里。
任衍开门进屋,床上的人在装睡,面目平静,心脏却狂跳不止。
任衍在床边一坐,段吹雨的心率又陡然增快一倍,他很庆幸任衍没有开大灯,不然他一定会发现他因抑制不住跳动的神经而连带着一起颤动的睫毛。
段吹雨感觉自己的鼻尖被轻轻刮蹭了一下。
床垫上的压陷感消失,任衍起身去了浴室。
不多时,耳边传来朦胧水声,段吹雨偷偷睁开眼,掀开被子一角,压抑不住蠢蠢欲动的少年情悸,蹑手蹑脚摸到购物袋前,眼神定定的,看着袋子里的那盒安全套。
他全然忘了浴室里玻璃的特殊构造,忘了任衍在覆满水汽的玻璃后头,能将外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他在浴室里的那个人的注目下,捏起那盒安全套,盘坐在床上端详着。
不怪他没见过世面,只怪过去十七年从没有人让他产生过接触这玩意儿的念头。
隔着盒子竟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段吹雨有些分不清那是不是任衍沾上去的味道。
薄薄的纸盒,似乎装满了禁忌。段吹雨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一下。
他把盒子拎在半空中,仰头轻轻嗅了一下。鼻尖翘翘的,姿态怯怯的,毫无遮饰的动作竟沾染上色.情的意味。
任衍站在半透明的玻璃后,水雾挡住他一半的视线,玻璃外面的人影若隐若现。任衍的身体赤.裸,目光也赤.裸。
他在水声中听到了自己加重的呼吸声。
玻璃后面的男生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手一顿,猛地转过头,隔着玻璃,跟任衍的目光撞上了。
段吹雨心道一声“我靠”,都被吓得降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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