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外有人敲门,任衍讲话被打断,抬头一看,是他的助理史超。
“怎么了?”
“任总,您有快件。”
“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任衍清了清干涩的嗓子:“还有一件事,目前公司的口译,包括同传这一块比较薄弱,口译员也很少,人事部留心一下,要扩大口译员的招收——”
任衍蹙了蹙眉:“我们在开会,你帮我收一下。”
“快件员已经在外头等了好久了,他说一定要本人亲自签收,不然他走不了。”
任衍睁开眼:“睡晚了。”
“我看你这几天天天加班,国庆也没休息,干嘛呀?评劳模?”
“事情多。”任衍敷衍应答。
财务部的负责人有顾虑:“预算会不会太吃紧?”
“眼下咱们公司最缺的是专业的翻译人才,业务能力不行,客户就不会选择我们。”任衍翻了翻上个月的订单记录详情表,“现在公司能接的单子专业性都不强,咱们能接,其他翻译公司也能接,既没有硬件优势也没有客源基础,相比其他翻译公司,我们公司的竞争力太小了,所以培训部必须要设立。”
任衍精神恹恹,昨晚一夜未眠,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点胀痛。
任衍坐在会议席中央的位置,强撑精神,垂着眼皮看向手中的文件:“今天主要跟大家说明一下公司增设培训部的事,这件事我之前就跟孟总提过了,已经预设很久,现在准备正式落实。”
只有到过年那天,才会去墓园陪他妈妈说说话。
国庆休假,任衍的工作依旧排得满满当当。国庆假期有一个礼拜,但是10月3号之后,公司的骨干人员和管理层基本都回公司上班了。
任衍折腾到清晨才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照进来,照散了那点微薄的睡意。他到点起床梳洗,准备去公司。
“增设培训部主要是为了提升公司翻译员的专业水平和业务能力,到时候会聘请专业的指导老师定期给翻译员进行强化培训。”
孟瑗表示赞成地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具体说明一下增设培训部的工作内容。”
任衍神情倦懒,孟瑗凑到他耳边小声问:“怎么了?昨天没休息好?”
任衍放下文件,抬手按了按额角,曲起食指和中指,撑着太阳穴愣神。
半晌,孟瑗将工作内容交代完毕,她正想问任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转头看到他闭着眼睛。
公司刚刚起步,谁也不敢懈怠。
会议室里,管理层成员正在开例会。
“拿进来。”任衍有些不耐。
史超迟疑道:“……真要拿进来啊?”
任衍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耐性已消耗殆尽,他沉着嗓子“嗯”了一声。
本以为就是拿个物件签个名的事儿,谁知道任衍收到的东西是一捧鲜红的玫瑰,快件员捧着那么一大捧玫瑰花走进门,把会议室的人都看呆了。
任衍余光瞥见一抹红,抬眸时不由得一愣。
在场的人无不窃窃私语。
快件员捧着红嫣嫣的玫瑰走到任衍面前,递给他一张订单:“是任衍先生吗?这是您的花,还麻烦您签收一下。”
任衍目光落向门口的史超,眼神在质问:这什么情况?
史超表情无辜,用口型回答:“是您说拿进来的啊。”
任衍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面无表情装淡定,内心已经羞耻得想遁地。
玫瑰花不是第一次收到,但这么惹眼明艳的一大捧是头一回,还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他维持表面的平静,接过单子签下自己的名字。
快件员快活地把玫瑰塞进任衍怀里,微笑道:“一共是104朵,祝您生活愉快。”
104,10月4日,今天,他的生日。
如此张扬又用心,不用细想,也知道送花人是谁了。
鲜红红的一大捧,怀里盛不下,任衍笨拙地用胳膊圈着,垂眸瞥到了插在花簇中的卡片。
-别忘了去年今天跟我做的约定,晚上姥姥家见。
卡片上的字是段吹雨的笔迹,句末还加了个胖乎乎的爱心。
段吹雨刻意高调,借着这捧艳丽的玫瑰,告诉任衍:我没忘记你的生日,你也别再逃避。
身边的同事交头接耳,格外兴奋的样子,孟瑗惊奇道:“谁给你送的花啊?”
“男朋友。”任衍把花递给史超,“拿出去放办公室。”
任衍是gay在公司并不是秘密,公司员工基本都清楚他的性取向,但他有个大学生男朋友的传闻,是前不久才传出来的。
孟瑗眼睛微微睁大:“那个清华的小弟弟?”
“嗯。”任衍咳嗽一声,“继续开会。”
众人终于停下八卦的闲谈。
会议结束,走出会议室时,同事们还在交头接耳,聊的话题左不过是方才那一捧扎眼的红玫瑰。
任衍再冷心冷面,也架不住被人揪住这样的事情议论个不停,他这张脸兜不住,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孟瑗拱着他胳膊笑道:“你那小男朋友还挺浪漫的嘛,小奶狗这么会哦,今天什么日子啊,他还给你送花?”
任衍抿了抿嘴唇,坦言道:“是我生日。”
这是他生母去世之后,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坦然地提及自己的生日。
“今天是你生日啊?那晚上出去聚餐?喊上他们帮你过生日。”
任衍摇摇头:“不用了。”
孟瑗了然,笑盈盈道:“噢……是跟男朋友约好了吧?”
任衍“嗯”了一声,倦懒的神情散去不少。
任衍拿着资料回办公室。
电梯门“叮”的一声响,一个一身潮牌的年轻男人踩着最新款的aj鞋从公司大门走进来,脸上戴着墨镜,腰背挺直,精神焕发,一点没有作为一位迟到员工的自觉。
任衍停下脚步,偏头看了一眼,那人看见他也停住了,摘下墨镜,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任总早。”
“早吗?”任衍低头看一眼腕表,“九点四十。”
眼前这人名叫陈其果,是口译部唯三口译员中的一员,目前还是实习生。家境优渥,头一天来公司报道都是开跑车来的。
陈其果是公司某位合伙人的表弟,那位合伙人并不负责公司的经营,只拿钱投资,到年底的时候吃一份红利。
毕竟是投资方塞过来的人,任衍和孟瑗总不能不给面子,所以陈其果没面试也没考核,直接进公司当了实习生。他今年大四,能力不错,在校成绩也很优秀,不过有些富二代惯有的臭毛病。
浪荡,懒散,还有点心浮气躁。
任衍问:“这是你这礼拜第几次迟到了?”
“这礼拜不都是国庆假期么。”还要争辩。
“国庆法定休息七天,你可以选择在家休息,公司不强制要求员工来公司上班。但既然已经来了,就给我遵守公司的规定,不要迟到早退。”
照陈其果这个吊儿郎当的行事作风,任衍能开他一百次,奈何人家关系硬,轻易动不得。
其实除去做事不守规矩,陈其果的业务能力还是挺强的。
或许是因为真的有实力,他对任衍甚至有些不服气。
总之难以管教。
任衍烦他:“行了,去工作吧。”
陈其果确实对任衍不怎么服气,年纪轻轻就当了公司总经理,听其他同事说这位总经理研究生都还没毕业。他不知哪来的偏见,觉得任衍是个花瓶,担不上总经理这个头衔。
“那我去工作了。”陈其果戴上墨镜,踩着aj走了。
任衍回了办公室,那束鲜红的玫瑰花立在办公桌上,他伸手弹了一下娇嫩的花瓣,花瓣上的水珠顺势弹起,跳跃到空中。
办公室里溢着浅淡的花香气。
任衍坐下,嗅着玫瑰花香,脸上浮现出一丝松快的笑意。
傍晚悄悄降临,明景胡同的一方院落,一老一少正在厨房忙活着。
段吹雨握着裱花袋,小心翼翼地在生日蛋糕上挤出装饰物。
手抖,挤得也很丑。
段吹雨拧了拧眉。
蛋糕是他前两天跟人学了亲手做的,可惜他的厨艺实在不行,折腾一下午也就整出这么个寒碜的丑玩意儿。
卖相可能是差了点,但味道应该还行,最重要的是心意……段吹雨如此自我安慰着,捏了几颗草莓放在蛋糕上做点缀。
……怎么更丑了。
他彻底放弃挣扎,抓了一大把水果胡乱搁在蛋糕上,作一盘水果大杂烩。
周义珍刚在院子里的树上挂完彩灯,走进厨房,不放心道:“崽崽,你确定今儿个衍衍会来?”
段吹雨笃定道:“我们约好了的。”
老太太坐下缓口气:“能来当然是最好,我怕你白费一番心思。”
“不会。”段吹雨蹲到她面前给她轻轻地捶膝盖,“那么多菜,他不来,就咱俩吃。”
老太太笑着捏他的鼻子:“好噢。不来就不管他。”
都是说笑,无论怎么故作轻松,心里的伤痛总不可能抹去。
老太太撑着桌沿起身:“我去给他妈妈上柱香。”
任衍今天没加班,到点就下班了,他捧着那束玫瑰走出办公室,不可避免地收到了员工们投来的热切目光。
陈其果上班不积极,下班却一向准时。
任衍在电梯门口撞见陈其果,两人相视一眼。
陈其果戴上墨镜,挑了挑眉:“任总,哪来的玫瑰啊?这么漂亮。”
任衍懒得搭理他,走进电梯直接按了负一层的按钮。
门差点关上,陈其果扒着门沿挤进来:“你要夹死我啊?”
任衍一言不发,陈其果也不自讨没趣,仰着头吹口哨。
沉默着抵达地下负一层,陈其果按了按车钥匙,骚气的红色超跑亮起车灯响了一声,他跨进车里,招手道:“任总明天见。”
说罢,一个漂移,超跑扬长而去。
任衍拿出手机给孟瑗打了个电话:“喂,师姐。”
私底下他还是喊她“师姐”。
“怎么了阿衍?”
“陈其果来咱们公司两个礼拜了吧?”任衍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我看过他的考勤记录了,总共工作十六天,迟到七次,早退四次。实习期两个月,下礼拜如果再有迟到早退一次,就直接让他走人吧。”
孟瑗有些为难:“可是阿衍,他是董澍介绍进来的人啊。”
“公司不该养着这样的人。”
“再看看吧,他不是经手了几个单子吗?反馈都不错的。能力还是有的,就是不太着调。”孟瑗笑道,“他是不是给你脸色看了?”
“没有。”
“那小孩儿对你不大服气,本来家庭条件就好,眼高手低也正常,你多担待点,别跟他一般见识。”
“也不知道哪来的脸对我不服气。”
孟瑗说笑道:“谁让你长得帅啊,年纪轻轻又当了公司老板,那他可不得对你不服气么。他之前还跟我打听呢,说这公司是不是你家里人帮你开的。”
任衍启动引擎,轻蔑地笑了声:“他还好意思打听这个,他怎么不想想自个是怎么进的咱公司呢。我开车了,先挂了。”
“哎好,你路上小心。”
任衍回了趟家,把玫瑰花拆开,分成几束插进装了水的花瓶里,一共插了三瓶。一瓶搁玄关,一瓶搁卧室,还有一瓶搁在客厅的茶几上。
茶几上还放着另一只半透明的墨黑色细口花瓶,瓶中插着一朵枯败的玫瑰,叶茎上用棉线吊了一张隐隐泛黄的卡片——
这是四个月前段吹雨送他的那支玫瑰。
手机响起来,是段吹雨。段吹雨还是怕,怕任衍失约,他忍不住打了电话。
任衍接通电话:“喂?”
“玫瑰收到了吗?”
任衍抚摸着那朵凋敝的枯玫瑰:“嗯。”
“喜不喜欢?”
“我以为——”
“以为我忘了你生日?”
任衍轻捻着殷红欲滴的玫瑰花瓣,笑了下:“你这么喜欢玫瑰啊?”
“送情人当然是要送玫瑰。”段吹雨最是张扬,要宣誓主权,“这下你们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有对象了吧,再不济也算有个狂热的追求者。”
任衍但笑不语。
“快来。”段吹雨道,“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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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衍的妈妈是在南方离世的,墓也在南方。他逃避自己的生日,也逃避母亲的忌日,每年今天都不会去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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