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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1 / 1)

见到唐伯虎,众人眼里都射出了仰慕的光,乐琰仗着自己是个女孩子,平时也最得程敏政的喜爱,故作天真地对程敏政鞠了一躬,道,“学生拜见老师。”说着,就蹬蹬蹬地跑到程敏政身边,举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悄声问道,“老师,这就是唐伯虎吗?”

果然,这招管用了,程敏政一向是很疼爱这个女学生的,常常与同僚谈起,惋惜她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见乐琰难得卖萌,当下心就软了,绽出一丝真心的微笑,意思意思地喝道,“无礼!还不向唐解元道歉?”说着,转向唐寅歉然道,“小友,舍徒无状,失礼了。”

唐寅望着那打扮得朴素又不失身份的小公子,见他眉朗目清,先有了三分喜欢,又见他怯生生地躲在程敏政身后,不禁好笑起来,淡笑道,“无妨的,我早已习惯了。倒是这位少年郎,你说你叫杨慎,可是杨翰林家的那个杨慎么。”杨慎肃容应是,唐伯虎便合起扇子顶住下巴,微笑道,“久闻大名了。”

这个唐寅,果然是傲骨天生啊。乐琰见朱厚照和张仑还傻站在那里,直冲朱厚照使了好几个眼色,两人才过来拜见了,程敏政也没为难他俩,摸了摸乐琰的头,却并不介绍她,而是对唐寅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回去再谈谈,今日难得巧合,杨慎能遇到你,也是他的缘分,杨慎,得了唐解元的一句指点,胜过你读好多年的书呢。”

说着,便领头回了雅房,乐琰跟在他身后也蹭了进去,回头冲朱厚照打了个眼色,朱厚照是何等机灵?连忙也拉住张仑跟进房中,程敏政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就好像没看见这两个人似的。当下,众人重分宾主坐了下来,很客气地从唐寅的家乡,路上的见闻啊什么的一路说下来,好像一点也不急着进入正题似的,乐琰见朱厚照面上的难色越来越重,刘瑾抓耳挠腮的,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看了看天色,知道他们无论如何也该回宫,不然,宫门就该下千两了。心中也是为他们着急,再看了眼程敏政,他老人家不动声色,嘴边却似有若无地微笑着,嗨,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叫你们没事出来玩,还被抓住,看老人家怎么整你们。当然了,他一向最疼爱的乐琰和杨慎被老人家偏心地忽略了,只有朱厚照因为身为太子,平时又最不听话,因此被列入了重点照顾范畴。

老师还在谈话,学生先走,这是十分无礼的事情,传出去要被骂个臭死的。但是现在还不动身的话,一样也是要被骂个臭死。而且程敏政老人家也并不打算承担这个责任似的——又不是他叫朱厚照跟进来的,朱厚照自己贪玩到忘了回去,关他什么事。他还要说朱厚照过分呢,玩到什么时辰了,居然还不回宫,还要跟进来看热闹!

乐琰算是领教了这些士大夫的心机……一时之间,连唐寅的话她都听不进去了,绞尽脑汁,只是在想该怎么为朱厚照躲过一劫。无数个办法从心头流过,最终,还是牙一咬,就准备软语为朱厚照求求情。

朱厚照看乐琰满脸着急,反倒冷静了下来,心想,大不了我就和张仑回家去,难道他还能把我赶出来不成?父母那里,撒撒娇,挨骂的反正不会是他自己,反倒不着急了,冲依偎在程敏政身边的乐琰微微摇了摇头。乐琰看在眼里,心中多少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得摇了摇头,重新听唐寅说话。

唐寅正在谈论他在路上的见闻,他声音清朗,动作文雅而富有节奏感,实在是个非常迷人的帅哥,而徐经呢,大出乐琰的意料,他虽然话不多,但却总能一语中的,不被唐寅的光彩完全掩盖,程敏政已经欣赏地望了他好几眼了。乐琰心中有所领悟,看来这就是徐经的处世之道,不得不说,他的政策还是满成功的,至少如果不是那场灾难性的意外,他基本上也就是个名次靠前的进士了。

这世上果然没有谁是真正的傻子,徐经出钱出力带唐寅上京,固然有借助唐寅的意思,唐寅却也不是只贪图他的钱财吧。乐琰想着,微微笑了笑,见朱厚照不错眼地盯着唐寅,乘几个人都没注意,便冲他做了个鬼脸。

杨慎这边,与唐寅谈得也是十分入港,但他心里也挂念着朱厚照回宫的事,见了乐琰的这个鬼脸,心中十分的好笑,却又灵机一动,当下和颜悦色地对乐琰道,“表弟若是有事,便是先回家也是可以的。”

乐琰瞪大眼,很快就猜到了这是杨慎在给朱厚照找回家的时机,连忙要答应时,程敏政却略带不满地道,“能聆听唐举人的教诲,他能有什么事。好啦,派人回家传个讯,今晚就在这里用饭了,你师父听说你和唐解元在一起,必定是十分开心的。”

沈琼莲是很欣赏唐寅,被这顶大帽子压下来,乐琰不禁傻了眼,朱厚照也是暗暗叫苦,张仑眼珠一转,正要说话,却被程敏政瞪了一眼,一时,众人都是束手无策。

这边,唐寅早已经看出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这几个小孩看起来出身一定都非富即贵,想来,估计都是程老师的弟子,乘着假日出来游玩,却碰见了老师,自然是想早早溜走。想到这里,唐寅不禁想起了自己虚度的那些时光,便也没有劝解程敏政的意思,而是对他们微微一笑,这样好的老师,现在已经是很难找的了。

到了这个程度,朱厚照想按时赶回去估计是不可能的了,乐琰便恭声说,“学生只是想去解手……却不好意思说罢了。”说着,冲朱厚照眨了眨眼,朱厚照心领神会,连忙道,“学生也……”

“哼,去吧。”程敏政没好气地说,这对狼狈为奸的小鬼,总不成一出去就不回来了吧!

两个人在刘瑾的陪伴下到了门外,心怀鬼胎地对视了一眼,朱厚照叹了一口气,难得束手无策道,“该怎么办呀。”乐琰白了他一眼,心道,“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虚心好问。”

当下便指点他道,“你身边不是时时刻刻都跟着有人么。至少,也要回去报个信,别让……伯父伯母担心嘛。”

朱厚照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终究年纪尚小,斗不过老狐狸老师,难免有些气馁,听了乐琰的话,心思就活动起来了,盘算来盘算去,在被程敏政数落和被父皇母后数落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便冷了脸冲刘瑾道,“今晚,咱们就去英国公府歇了吧,找几个人回去传讯,再到英国公府说一声,免得临时惊动了人家。”

说着,真个要去解手,刘瑾应了下来,便屁颠屁颠地跟在朱厚照身后,朱厚照走了几步才看到乐琰踌躇不前,略一思量,也明白了她的顾忌,为难道,“那怎么好呢,唉,这里到底不是家里,色色都不齐全。”

刘瑾献策道,“公子不必担心,这个么,酒楼里自然有给女眷解手的地方,公子这样的尊贵人,自然也是要去那里的。我来带路。”说着便自告奋勇地带了他们去了,到了地儿把事情一说,打赏了一些银子,果然也就进去了,只见那厕所,实在是干净整洁,香气袭人,一个鎏金五彩马桶放在室内一角,还有几个大碗,摆着干花、干果子和一张小床,备着人休息的,朱厚照让乐琰先进去。乐琰便红着脸匆匆解了手,出来站在那里等朱厚照,朱厚照本来心无杂念,大大方方地进去上了厕所,出来后还教育乐琰道,“五谷轮回,也是人生大事,用不着扭扭捏捏的。”

乐琰没好气,横了他一眼,道,“不用扭捏,那你回去在饭桌上说。”

朱厚照笑道,“你说真的?”乐琰哼道,“我自然是说真的。”

朱厚照便点头道,“你可别后悔。”说着,径自向雅间走去。乐琰大急,害怕朱厚照又惹出什么麻烦,便忙追在他身后央求道,“好少爷,我错啦,你别胡来行不行啊,你没事,我们可是要受罚的。”

往常刘瑾也时常这样央求朱厚照,朱厚照不耐烦起来,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不知怎么,乐琰这样软绵绵地央求着他,他倒觉得很受用,仿佛喝了杯好茶,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似的。哈哈一笑,快意道,“求我呀。”

乐琰沉了脸,朱厚照终究是怕她生气的,忙又道,“好啦,不说就不说,你叫个哥哥,我就不说。”

算起来,乐琰要比朱厚照小上两个多月,朱厚照平时和她为了谁该叫谁哥哥,谁该叫谁姐姐这件事,已经是比拼了好多次了,乐琰嘟起嘴,她还想再看看唐伯虎的风采呢,只得不甘不愿地叫道,“猪大哥。”

朱厚照得意道,“哎,好……弟弟,你看,你叫了哥哥,我多疼你呀,以后别再和我置气了,乖乖认了哥哥,好处多着呢。”

“把你给美得,德行!”乐琰不乐意了,朱厚照也不和她一般见识,两个人嬉笑打闹着进了房间,程敏政见了,倒没说什么,而是对唐寅笑道,“我的学生们年纪都还小,没有在外头呆过,难免有些失礼,请唐解元、徐举子不要介意。”

两人都笑道,“哪里的话,我们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看到他们这样活泼,倒觉得很可爱。”唐寅对乐琰最感兴趣,招手把她叫到身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啦?”

乐琰穿越以来,也不知回答过多少次这个问题,唯独这一次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情急之下,甜甜笑道,“我叫张月,今年七岁了。”

她母亲那边姓张,本名乐字,也是时而有人念月字音,这个化名起得还算靠谱,程敏政暗自点头。唐伯虎看她乖巧,摸了摸她的头,忽地想起一人,转头冲程敏政道,“之前没上京时,曾听说京中有位才女,叫做夏二姐的,虽然年纪也是七岁,但才气竟是不下于成人。想来真是天佑我朝,从老大人到如今,又出了不少神童呢。”

程敏政心情倒是不错,闻言,只是瞥了乐琰一眼,便淡淡道,“你自己不也是个神童吗,唉,多少人也都是被神童这两个字误了一生啊。算算,从天顺年间到现在,有名的神童也有十几个了,有多少最终是取到功名的呢。”

他这话倒不是针对谁,但唐寅听了,想到若非文、祝两位好友的劝告,自己也不会振作念书,脸色未免不自然了点。徐经温文地笑了笑,出言道,“江山代有人才出,只是有的早慧,有的内秀,到最后大浪淘沙,能剩下来的固然不错,但被冲走的,也并非都是才气不够。”

程敏政是经过事情的老人了,徐经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当下叹道,“是啊,一命二运三风水四读书,就好比夏二姐,如果是个男孩,恐怕连杨慎将来也不如她呢,可惜,命乖生做女孩。”

杨慎却不觉得这话说得有错,在二姐的年纪,他懂的还没有二姐的十分之一多,当下也点头道,“这话说的是。”

唐寅见他坦坦荡荡,倒更添了几分喜欢,连忙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倒是乐琰,自己知道自己的底细,羞得连头都不敢抬,退了几步,藏到杨慎背后。

朱厚照本来还不如何,看乐琰被夸得晕生双颊,倒不开心起来,暗想自己的聪明也不下于乐琰,怎么说了半天都不见提起。迁怒于乐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恰被程敏政看个正着,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妒忌你……”

“老师,表哥和我只是在玩闹而已。”乐琰忙说,唐寅却也因此注意到朱厚照,看小男孩虎头虎脑,倔头倔脑的样子,不禁举扇掩唇微笑。乐琰又被他的文雅举动给迷倒了,不禁再度哀叹:怎么没人想在他们俩之间牵条红线啊,偏偏要被张皇后,把她和朱厚照绑在一起,真是老天无眼。

朱厚照不服气得很,叫道,“老师,我看唐解元夸夏二姐,表弟像是也知道自己愚笨,不好意思起来,羞红了脸。总算他还懂点事情——”

“胡说!她哪里笨了!”程敏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拍了拍桌子,杨慎张仑都离席齐声道,“老师息怒!”

乐琰却是火上加火,叉腰道,“就是!我哪里笨了!你不服,划下道儿来!咱们也来以文会友,比一比谁更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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