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关心他的qing绪变化,只是追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令主的真身是麒麟,进梵行刹土,其实也是为了找到他?”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讳言的,他说是,“追捕猫丕是真的,我被封住了修为,流lang到天极城,也是真的。为了引出令主,我自伤其身,促使师父去森罗城求来血蝎……”他难堪地看了她一眼,“我这么做的确自私,但我没有恶意。本来想见到令主,找机会同他好好谈一谈的,谁知huang雀在后,我醒过来时,就已经身在此处了。”
无方怨怪他,对他心存芥蒂,他步步为营,心机颇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麒麟护主是天意,他来找守卫自己的灵shou,本就无可厚非,为什么要绕那么大的圈子,费那么多的心思?
“你说的这些,我能信吗?”她寒着脸道,“我把你从鲤鱼江畔救回来,完全是出于慈悲,你却机关算尽,一步一步引我入套,最后落得这样下场。”
他说对不起,低垂着头,神色惨然,“我有我的打算……是我太贪心了。”
现在再多责怪也没有用,无方怨愤地调转开了视线,朝远处眺望,“你有没有试过走出这片荒地?”
他灰心丧气,“我试过,可是没有尽头。我走了一个月,走不出去,只好再回到这里,看看能不能从罗刹城里……”
他忽然顿住,猛地站了起来。无方听见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从那个dong口传来,黑暗下一团团的yin影倾泻而出,数量之大,足有五六十,是刚才那两只罗刹,发动城里的人手报仇来了。
“肯定就在附近。”罗刹女吸了吸鼻子,他们这族嗅觉灵敏,可以指引方向。空气里还残存着淡淡的甜香,她舔了舔唇,“两个人,大活人!男的年轻力壮,女的细皮嫩rou。”
那群恶鬼个个嗷嗷叫,方圆十里内几乎被他们踏成平地。闻得见味道,但找不到人,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最痛苦。他们急迫,口水滴滴答答流满地。遍寻无果后折回来,一把揪起了男刹的胸毛,“人呢,在哪儿?”
男刹刚被打掉了牙,痛得奄奄一息,对于罗刹女为了吃rou不顾他尊严的做法表示极度不满。他伸手捞了两把,掐住了她的一边胸ru,“人呢,你说呀,败家娘们!”
罗刹女吃痛抢夺,边抽凉气,边言之凿凿,“我说的都是真的,水狱里的生人不见了,那个女人就是从水狱里逃出来的。”
这下罗刹们愣住了,“你说人是从水狱里逃出来的?”
“要不然这里连只兔子都没有,哪里来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独眼讪讪觑众鬼,“大活人啊。”
结果呢,遭到五六十只罗刹轮番呸了一通,等呸完,罗刹女夫妻已经sh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青面獠牙的领头刹俯身鸟瞰他们,“上次开会,难道你俩又没出席?大王说了,水狱里的人随便怎么跑,都不许捕食。你就是养只ji,还得cha一圈篱笆让它放风戏耍呢,你们是有多馋,几百年没吃过人rou了吗?”
领头刹的口气酸臭异常,嗖嗖地,劲风似的,把他俩喷成了背头。罗刹女哭丧着脸道:“可我听见的是只要走出水狱就可以吃掉啊,难道我听错了?”转头问男刹,“你听见了吗?”
男刹捂着嘴,反正不想说话。
然后众鬼开始就这个问题展开商讨,究竟是谁听错了。毕竟上级的指导jing神要全面领会,才能更好地贯彻实施。领头刹让众鬼整齐排成两排,开始一个一个询问。
他们耗时太长,让贴着岩壁的无方很不耐烦。糙地上无处可躲,只有使个障眼法,把身体和岩石融为一体。对面是为了保护她,将她整个罩住的明玄,虽然她心无旁骛,好歹他做了她几天徒弟,在她眼里师徒如父子。可他显然不自在,她稍稍动一下,他的脸就红起来。她觉得纳罕,抬头看他,他啮住自己的唇,把嘴抿成一线,lang狈地别开了脸。
那厢领头刹的统计终于出了结果,一致认定罗刹女为了吃人不择手段。他冷冷哼了声,“你好大的胆子,连大王的命令都敢篡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鬼,呸!”
众罗刹又轮番表示了一番鄙薄,浩浩dangdang回城去了。罗刹女抹着脸上的唾沫yu哭无泪,“我是真的听见了……”
没了牙的男刹,基本已经废了,他恨这娘们儿害他,抡起斧子就朝她砍过去,“叫你吃rou!叫你喝血!”
罗刹女尖叫着逃进山dong,刚才吵吵嚷嚷的荒野,瞬间又安静下来。无方推了他一下,他这才臊眉耷眼地让开。刚才的当口她想了很多,奇异道:“麒麟是仁宠,如果你能夺回帝位,令主是不是得当你的宠物,就像朏朏一样?”说完世界观都崩塌了,令主那一身腱子rou……设想一下他蹲在地上,等待明玄抚摸的样子,顿时ji皮疙瘩窜了一身。
明玄也有点接受不了,他迟迟说:“所谓仁宠不过这么一说,哪有人把麒麟当宠物的。”
“那是要当坐骑吗?我见过退役麒麟当了神仙坐骑的……”他和光持上师渊源太深,真要拿他当坐骑,那怎么办?她心里难过起来,白准怎么能让人骑呢,想起他在别人身下的样子,她的心都要碎了。
天lang粲然一闪,斗转星移。世界这头正伤感莫名,世界那头三个身影并排蹲在丽水边上,看姿势相当落寞。
璃宽茶钻进了牛角尖,“我就是这么一说,任何事不是都得往最坏处想吗。万一提了非分的要求,到底怎么办?”
令主火冒三丈,“他妈的谁敢骑我,我弄死他!你别再恶心本大王了,这世上能骑本大王的,只有我的无方。”
大管家隔着璃宽茶看了他一眼,忧伤地叹息,不怨璃宽乌鸦嘴,谁让同样属于四灵,人家龙啊、凤啊、gui啊,一般都没人骑,只有麒麟,太吃亏了。当初他们见到令主的真容,差点被他的美貌迷晕,后来得知了他的真身,就开始为他提心吊胆。
“我算知道为什么主上这么喜欢捏泥人了。”大管家和璃宽茶聊天的时候说。
璃宽问:“为啥?”
“麒麟送子你听说过吗?主上不容易,待业期间都没有放下业务,这份事业心值得我们学习。”
于是两个人唏嘘不已,难怪他们令主这辈子gan不成一件真正的坏事。想当年他们曾经猜测过,觉得他可能是lang妖,也可能是熊jing、雕jing,反正真身很犀利。结果他竟是瑞shou、仁宠……现在他们抵达长安了,发现真实qing况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生xing纯良的令主,这次恐怕真的遇上大麻烦了。
第57章
璃宽茶捡了根枯枝探进水里,很无聊地划拉了两下,“不是说水边多丽人吗,怎么来了半天,一个姑娘都没看见?”
大管家也觉得很失望,其实他非要跟着来长安,有他自己的小算盘。树挪死人挪活,令主要离开魇都了,说明短期内是盼不到他捏女偶了。毫无希望地再活两百年,对于大管家来说是个煎熬,与其死等,不如来长安看看。长安的美人名气很大,远在梵行刹土的妖鬼们都知道。他还记得四十年前一次上中yin镜海采摘小偶,曾经见到过一个女鬼,穿着jing美的袒领襦裙,胸前两团明月,看上去尤为壮观。当然,姑娘的脸也是美丽的,眉尖轻蹙,拢着淡淡的哀伤。低头看了水面半晌,蹲下大哭一场,然后才施施然往北去了。那时他就想,以后照着这个模样娶个媳妇就够了。在魇都时,要定住心神不受女妖蛊惑,因为他是魇都高层为数不多的正直担当,不能坏了人设。现在离开魇都了,有两百年时间,他可以随便挥霍他的魅力和jing力,想一想,简直如在云端。
可惜来了,看到的景象有点令他失望。美人呢?如此良辰美景,不是应该有一大拨来水边放灯求姻缘吗,难道书上都是骗人的?他和璃宽茶紧紧攀住令主的胳膊,让他带着起飞又降落,令主速度太快,璃宽的眼睛都chui得睁不开了,他却一直顽qiang地张着。谁也不知道,一个七百年的光棍为了寻找爱qing,能够迸发多么坚定的意志力。众里寻她,他是个讲究缘分的人,如果有幸找到适合他的姑娘,他就打算置一点田产,养一群牛羊,快快乐乐在人间过完这百八十年,圆了自己的梦想。
结果现实和理想出现了偏差,他对着空空的长河愣了半天神。一气之下开始脱衣服解裤子,打算跳进水里,痛痛快快洗个澡。
令主的眼睛在星空下,凝结着智慧的深邃。他沉默半晌,幽幽道:“临近中土的时候,本大王就察觉到不祥了。这个国表面花团锦簇,私底下充满了慌张……”
璃宽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问:“主上是怎么看出来的?”说完眼梢就瞥见一个老头,老头手里拎着铜锣,和他眈眈对望。忽然两手一扬,铜锣哐地一声落在地上,撒腿就跑,边跑边叫“有鬼啊、救命啊”,扭曲的声线,像水一样dang漾开去。
“你看。”令主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他见过鬼吗?世上有我这么完美的鬼吗?一定是有可怕的经历或者传闻在前,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影响,所以把半夜见到的都当作鬼。”
璃宽似懂非懂,“主上抵达长安后没有立刻入朝,难道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您打算先降妖除魔吗?”
令主瞥了正洗头的大管家一眼,“麒麟的眼睛,能识明君,能判社稷,这种本事可是独一无二的。意生身临世,应当处处祥瑞,可是我看不见一道瑞霭,反而满城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黑霾,这就不大寻常了。”
水里的大管家把头发撩了起来,“主上觉得新君有诈?”
“那魇后在他手里岂不是很危险?”
说起未婚妻,令主心如刀绞。他已经两天没有见到她了,开了天眼都找不到,可知被隐藏得极深。这个新君当然有诈,原本他料想明玄也许就是她那个失踪的徒弟,可到了这里,他又推翻了这个设想。王座上的人,恐怕既不是意生身,也不是真正的明玄。他能看见四周隐约蒸腾的鬼气,这么大的城池,晚上没有一个人出门走动,就算有宵禁,新帝登基可是普天同庆的喜事,这期间应该百无禁忌才对,怎么会一派死寂,比酆都还不如?
令主把两手挑在膝头,垂着脑袋,万分失意,“只要我一刻不以真身对外公布辅佐新帝,我的娘子她一刻就是安全的。所以我得绷住,静观其变。”
璃宽茶一知半解,“暂时不去见新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