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如雨,转瞬即逝。
叶逐月唯一遗憾的是,他与郁止看的并非同一场,也并非同一片天空。
他拿起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
同样拍进去的,还有透明的窗户,以及隐约印在窗户上的一道人影。
叶逐月看着这张照片,心中微动。
把手机传过去,先生能看到吗?能看到他的样子吗?
如果先生也能使用手机,那他是不是也能看到先生长什么模样?
这个念头一升起,便再怎么也压不下去。
叶逐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他怀着忐忑和期待,将手机和写了简单说明的信一起放进木盒中。
然而当他再次打开时,却见它们依旧躺在那里,动也没动。
叶逐月微愣,伸手将它取出来,视线在木盒上看了又看。
心中恍然,“原来不是什么都可以传送的啊……”
接下来他又试了试,发现只有另外这个世界也拥有的东西,不超越时代的东西才能传送过去,想电子产品这种,是绝不可能传送的。
郁止看着叶逐月送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眸光微动,写信问道:这是为何?
他心中已经猜到了缘由,却还是问道。
果不其然,不久后便收到叶逐月的回信。
我刚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是无法传送的。
单单看着这行字,郁止便仿佛听见了对方失落的声音。
他心中一软,眸光微微泛出些许柔光,想了想,宽慰道:这岂不是说你我更为有缘?
哪怕木盒这样神奇的东西都并非万能,可他们却能借助这木盒相识、相知、相恋、相守,这是何等的缘分。
看到这句话,叶逐月也没忍住,莞尔一笑,刚才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是啊,能够有这一场经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他太贪心了。
相识还不够,相恋还不够,如今还奢望起了相见。
可……
他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心中一个念头升起。
有时候,哪怕做不到,也可以想办法追求,人定胜天不是吗?
先生,你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吗?
郁止好奇,可他曾见过对方很多个模样,并不追求于样貌的他对于对方容貌的好奇也仅仅是一点好奇罢了。
无论你是何模样,也不会影响在我心中的形象。
他大约猜到了刚才叶逐月是想做什么,为了让他不那么失落,不那么遗憾,也只有这样宽慰。
叶逐月抿唇,弯了弯唇角,故意写道:那若是我是不是年轻人,而是和老头子,之前都是骗你的呢?
网骗这种事,再寻常不过,想来先生从前应该没有经历过吧,自己要不要丰富一下他的经历,让他经历一回呢?
叶逐月打着捉弄人的小算盘,郁止却看着信纸一笑,他何曾见过一次他年老时的模样。
任凭皱纹遍布,任凭白发苍苍,是他便是他,又有何妨。
但他也知道,叶逐月是在开玩笑,这个世界的他并不大,不仅不大,还很年轻。
那也一定是个可爱的老头。
没有纠结,没有犹豫,也没有担心,而是简简单单一句玩笑般的话带过,分明什么也没说,却让人感受到他对这问题是真的不在意。
无论年岁样貌,他在意的,始终是这个人本身。
红颜枯骨终是销,情深不止在年少。
叶逐月觉得自己本该高兴的,他也确实是高兴的,可高兴的同时,他还有不知怎的浮上心头的遗憾和心疼。
细细的暖,密密的疼,交织杂烩,皆在他心上铺满,不可分开。
寻常恋人之间能拥有什么?
牵手,拥抱,亲吻,上床……
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到。
哪怕想让对方亲眼看自己一眼,都难如登天。
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他和他那么好的先生,不该什么都没有。
可我想让你看见。
想让你……看见我。
郁止握着信纸的手轻轻颤了颤,不自觉用足了力气。
叶逐月尚且可以想办法让自己看见他的样貌,可他呢?
他能让叶逐月看见这张脸吗?
这张与郁止一样的脸。
可他要怎么说。
郁止眼眸微垂,拿起笔,却迟迟没落。
嗯,我等着。
却只字不提自己。
叶逐月仿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进而问道:那先生你呢?
先生是什么模样?
郁止想了想,只得写道:你见过郁止是吗?
叶逐月一愣,心想先生提这事做什么?
难道还记着他喜欢将军的事?
虽说他也喜欢将军,可他也不蠢,知道该珍惜谁,不能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
先生是不信他吗?
正这么想时,他便收到了郁止后一段回复:我与他算是亲戚,长相相似,你既见过他,那便多看看他,也算是在看我。
叶逐月:“……”
他默默收起信纸,心中却是没了刚才的纠结怀疑,他可以肯定,先生是真的没有嫉妒在意了,毕竟若是真的在意,也不会让他多看看对方的脸。
可……真有人大方至此吗?
不知为何,叶逐月就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他目前想要的,还想让郁止看见他的容貌。
叶逐月在手机上找到学校论坛,发帖找人,要求他把他拍的那张照片以及一张自拍照转成手绘。
并且高价加急。
对方看到这两张照片惊喜地询问:“它们太好看了,小学弟,我可以用它们做背景吗?私用不盈利。”
叶逐月冷漠拒绝,“抱歉,这是私人照片,不可以。”
对方很失落,却也没纠缠,“好吧,学弟放心,我加班几天争取把它们搞定!”
叶逐月态度好了一点,“多谢。”
叶逐月面对其他人时的态度,和面对郁止时截然不同。
前者更多的是冷淡疏离,也只有相处很多年的亲人朋友才有特殊待遇。
想到自己这边过一天,那边先生就得多过几天,而他的几天,也不知先生那边要过多久,一个月,或者更久。
叶逐月心中便有些难受。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直和郁止聊天,但他知道,这不可以。
思绪乱飞,叶逐月按铃叫来了护士,要求要见医生。
“医生,以目前的速度,如果我尽全力摄入营养,大约还能撑多久?”
他仿佛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接受了自己寿命有碍的事实一般,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
这些天他一直在医院,而医院根据这段时间的记录观察,对他的身体也有了了解。
“以目前的速度,大约还有几年时间,58年左右。”医生尽职尽责说道。
几年?
叶逐月心中一松,如果是他这里的几年,先生那边便是几十年,还好还好,应当能陪着他到老。
医生最后一句话给给他泼了盆冷水,“前提是,这种速度不变化,以及你的身体不会出现其他问题。”
叶逐月握着被子的手一紧,随后苦笑道:“所以……这几年,是乐观的情况下,最多的时间吗?”
医生沉默,这种时候,沉默便是默认。
叶逐月闭了闭眼,“谢谢医生,我没问题了。”
离开时,他对医生说道:“麻烦医生,暂时别把这消息告诉我哥他们。”
医生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些病情必须告诉病人家属,可病人这样要求,他也不好拒绝。
默默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叶逐月一个人。
他拿着手机,看着里面的照片,心中微叹。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却已经舍不得了。
舍不得有朝一日会失去先生,也舍不得有朝一日留下先生一个人。
他们的缘分,难道就如这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吗?
郁止坐在桌前,并未做其他,而是在思考叶逐月的事。
叶逐月之前为何会拒绝?
在他的预料中,叶逐月那时应当不会拒绝,之前的一切迹象也表明,叶逐月是愿意的。
可他依然说了拒绝。
除了出了意外,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可问题是,什么意外?
亲人有事?
这与他们的感情无关,应当不会影响多少。
有难缠的追求者做了什么?
那他应该跟自己哭诉委屈,而不是拒绝交往。
思来想去,郁止更多认为是叶逐月本身的问题。
生老病死,总离不开这几样。
至于具体什么情况,还需要他想办法从叶逐月口中旁敲侧击打探出来才行。
一场流星雨在京中掀起了些许波澜,大街小巷最近几日都在讨论它,沸沸扬扬。
有说这是吉兆祝福的,有说这是牛郎织女感动了天地,降下的恩泽,有人说这是妖星出世,天下必有大乱,还有人说福星或者雄主出世,天下会迎来一位一统天下的明君。
何种流言四起,虽说都是胡说八道,可这并不妨碍有心人利用。
天下各国有野心的人便会让人传播自己才是天下之主的流言,而想要除掉某些人时,便传播他是妖星的流言。
梁国内乱正闹得厉害,这场流星雨也为他们的斗争加了一把火,让内乱进行地更快了些,这倒是出乎郁止的意料。
眼看着梁国很有可以安定下来,而安定下来后,新任梁国皇帝必然要以一场战争建立军功和树立自己的威信。
届时,周国是它的不二人选。
差不多了,不能再等。
郁止回想了已下原剧情中男女主成亲的时候,就是在今年年底。
郁止便没再耽搁,派使者出行夜月,表达和亲的意愿。
一是为了促进周国和夜月结盟,二则是为了撮合男女主。
“将军,公主那边,不知您要选哪位公主?”小皇帝询问。
郁止撩起衣摆坐下,“公主们皆是德才兼备,倾国倾城,臣一时也选不出最合适,不如让有意愿者皆可报名,再让所有公主一同比试,得胜着便和亲。”
和亲小皇帝迷惑了,他不明白,大家不都不想和亲,讨厌和亲吗?为什么郁将军一副认为会有人挣着抢着要和亲的样子?
但郁将军没说,小皇帝便沉默地挠挠头,以为是自己错了,没敢多问。
确实,和亲不是什么好事,绝大部分女子都不愿意,何况夜月国比周国还小,老皇帝还那么老了,她们如何能愿意?
但要是郁止答应,和亲对象不是老皇帝,而是夜月未来的皇帝,而她将来业会做夜月的皇后,这个条件一出,总有人愿意。
与其在周国做一个寄人篱下,还没什么地位的公主,不如去抬头做皇后,至少听起来看起来都比较风光。
怀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少,但是女主却没有,她隐隐觉得其中可能不对劲,谨慎地没有动。
而是她是不愿意去其他国家的,能够留下来不好吗?为什么要长途跋涉。
因此,虽然皇后之位很让她心动,但这还不够。
于是郁止又给她加了一把火。
这日,十三公主在御花园闲逛,却见御花园里有好几位公主正在私下练习或者比试,长袖轻甩,起舞翩翩,御花园的各种花卉把她们装点得格外美丽,宛如一副仙境的画。
“哟,这是十三姐姐啊,十三姐姐怎么有空来看妹妹们跳舞?”年轻小姑娘凑在一起,看向十三公主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轻蔑和不屑。
十三公主皱眉,“怎么,御花园是你宫里的?别人来得,我就来不得?”
“十三姐姐误会了。”一名年轻公主上前,笑着对十三公主道,“这不是姐妹们得知姐姐前不久刚和驸马解除婚约,这时候应该没心情来吗。”
“就是就是,我们还以为十三姐姐正在为驸马暗自神伤,却不想姐姐竟丝毫不见伤感。”
言语间皆是对十三公主的挑衅不满,十三公主听得咬牙,看着眼前这群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姐妹,心中暗恨。
在明嘲暗讽一番过后,十三公主转身回了宫,不就是和亲吗?真让她出马,哪还有那群人的用武之地!
她就要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把火烧得恰到好处,女主本就对皇后之位动心,不过碍于纠结究竟是去做皇后,还是留在周国安稳度日,如今推了她一把,她的心便偏向了做皇后。
现在她这公主还没出嫁,便能被人挤兑,可想而知日后出嫁是什么模样,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搏一搏皇后之位。
她却是不知,这位置本就是留给她的,无论其他人表现得再好,郁止最终选定的,也只会是他。
于是,等到比试那一日,结果出来时,十三公主都还有些意外,一切顺利过头了。
不过,她又没吃亏,想了想便又放下了,专心准备起去夜月国的事宜。
她可要好好给自己挑一挑夫君。
“最近病情控制地不错,这几天营养的流失和摄入可以持平,情况在变好,如果能继续控制下去,或许可以恢复成正常人水平也说不定。”
医生带来的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哪怕未来不一定真如他所说,但他也并未说假话,病人听到好消息,身体变好,更有利于病情的控制。
叶大嫂高兴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她又转头对病床上的叶逐月道:“逐月听见了吗?别太担心,都会好的。”
“会好的!”桐桐扑在床上,抱着叶逐月的手,“叔叔会好的!等你回家给桐桐过生日啊!”
小姑娘生日在一月后。
叶逐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嗯嗯,我会的,桐桐放心。”
他虽是笑着,但在听到消息时,却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喜,这段时间以来,他学到的一件事便是不能高兴太早,有些事很有可能不会真按自己的想法发展。
至少对于他的身体,叶逐月一直抱着最坏的打算,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这样,当情况真的变坏时,他也不必再失望伤心。
也就不会像上回那样失态了。
叶大嫂来给叶逐月送饭,吃完饭后,她便带着女儿离开,他们原本想给叶逐月请个护工,也不必他做什么,只想让叶逐月有个人能说话,一直憋着可不好受,然而叶逐月拒绝了。
“有手机在,大哥大嫂怎么还会觉得我会无聊呢?年轻人最离不开手机,还有周颂也经常来看我,我很好,不用其他人陪,我不喜欢陌生人。”
最后一句话简直让人无法拒绝,最终只能如了叶逐月的意,留他一个人在病房。
等人都走后,叶逐月的手机还真的来了消息。
是他上次找的美院的人,对方向他交稿。
看着手机里传过来的两张手绘图,叶逐月很满意,干脆地结了尾款。
图在手机里,拿不出来,叶逐月又不好出医院,便在下午周颂来探病时,让他去找地方把这两张图打印出来。
“我这好不容易来一回,结果却是帮你跑腿,你就不怕失去我,下次我不来了?”
叶逐月:“那你会吗?”
周颂笑着作势要打他,但没真打上,“说不定,下次真会。”
明显是玩笑话。
周颂虽然在笑,眼神却不像从前那样轻松随意,天知道他之前得知叶逐月生病的消息时有多茫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朋友竟然会得这种莫名其妙的病,还以为是恶作剧,然而在看着叶逐月一连在医院住了这么久,连学校也请了假,他再也说不出这是恶作剧。
每次来看叶逐月,他都试图找回从前轻松玩闹的状态,然而他演技不好,每每都能被叶逐月轻易看出来,不过叶逐月体贴,从来没有拆穿。
两张精美手绘被印刷出来,叶逐月拿在手里,看着自拍照那一张,心中却想着先生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和感觉?
虽然不是亲眼见面,但也总不会没感觉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叶逐月把周颂赶走了,越在病房里带下去,周颂情绪越不好,不如早点让他离开。
周颂垂头丧气地离开,叶逐月却很快联系了郁止。
先生,想见我吗?
郁止刚听人说完对夜月使臣的接待工作,回到书房准备休息。
是的,现在他直接在书房搬了个软榻过来,睡在这里,卧房空置了许多天。
毕竟这里方便。
先生,想见我吗?
看着这张信纸,郁止眉眼微弯,他还真被叶逐月勾起了不小的好奇。
如果我说不想,你还会让我看见吗?
叶逐月抿唇。
先生,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郁止轻笑出声,下笔如飞。
哦,那你不高兴,还会给我看吗?
叶逐月咬牙,重重写下一个“会”字,痕迹几乎要戳破信纸,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叶逐月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儒雅端庄的先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难道这就是陌生人和男朋友的区别?
郁止没再逗他,笑着写道:嗯,我也想。
叶逐月勾起唇角,面色微红。
好嘛,原谅他,谁让这是男朋友呢。
又不能换。
这么想着,叶逐月便将那两张手绘图放进木盒里。
两张图而已,木盒自然是成功传送到对面。
郁止拿起来,看着这两张图,视线在叶逐月的自拍照上停留了许久。
虽然这张照片是手绘图,可它手绘得很逼真,图片上的叶逐月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服,蹲在院子里,抱着一只金毛,脸上带着清浅却温柔的笑容。
他样貌清俊,穿戴简洁,气质清雅,单单看着他,便犹如一汪清泉流入心间。
郁止看了很久,目光一错不错,似乎只是在看着叶逐月,又仿佛在透过这张图上的叶逐月,看见了对方在那个世界的生活。
那个没有自己的世界。
好半晌,他才从这张图片上移开视线,转而看向了另一张。
另一张图本没什么好说的,那是叶逐月那边七夕的流星雨,这是叶逐月邀请他一起看的那一场。
唯有看着同一场,才算是真的一起看。
郁止指腹摩挲着图片,正要移开视线时,目光却落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视线微凝。
手指移开,郁止将那个地方看得更加清楚。
先生,怎么样,觉得好看吗?却不说是流星雨还是人。
郁止眸色沉沉,笑容收敛起来,落笔写道:好看。却也不说究竟是什么好看。
叶逐月显然不满意,他咬了咬唇,试图继续写信追问,但又觉得自己太自恋上赶着。
郁止却是没关注他的心思,他一直手上的图片,准确的说,应该是看着图片的某样东西。
在图片里,玻璃的倒影中,有个位置,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标志。
那是属于医院的红十字。
因为浅淡,所以没被叶逐月注意到,可即便浅淡,却依然牢牢吸引住了郁止的目光。
这在告诉郁止一件事——叶逐月在医院。
联系到上回自己的怀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很好,叶逐月,连这种事也会瞒着他了。
到底不在眼皮子底下,总归不放心。
郁止沉了沉眼眸,指尖在桌面上轻敲。
诚然他现在就可以问叶逐月,可以叶逐月瞒着他的情况来看,这回住院必定不简单,哪怕他询问,叶逐月也未必告诉他。
只能另想他法。
另一边的叶逐月迟迟没有收到郁止的消息,心中失落又委屈。
满怀期待地把自己的照片给男朋友,美滋滋地等待着对方的夸赞和回应,结果得到的却是男朋友比平时还冷淡的态度,这对新上任的情侣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很令人下头,仿佛满心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
叶逐月咬唇,俊秀的眉眼染上轻愁。
先生,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郁止看着这话不由挑眉,他倒是想说,想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然而这些话能说吗?能问吗?他会答吗?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他心中,根本不用去想,都能知道最终结果,再问又有什么意外。
叶逐月……
叶逐月……
郁止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
调息片刻,压下担忧和怒气,才如往常一般回道: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怎么说,不过,有一句是应该说的。
叶逐月双眼一亮:什么话?
片刻后,他对着回信上的内容懵逼了。
逐月,你很好。
这算什么意思?
叶逐月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之前不好吗?
也很美。
迟来的后半句,仿佛是对这句话的一个解释,这样看倒也说的通,然而叶逐月却看着这两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很好,也美,但就是不对劲。
郁止想了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找来近卫,吩咐道:“去,向外面的人宣传,郁家的远方堂少爷郁星身患重疾,药石无医,现对外广招名医。”
近卫心想将军这是不想要另一个身份,想要直接销毁了?那也不用这么狠,直接让那个身份死亡吧?
然而他只是近卫,只能顺从听命,于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不久后,市井里果然多了一则流言。
写《玉兰记》的郁星公子病了,药石无医,现在郁将军广招名医,就为了给郁星公子治病!
整个周国谁不知道郁将军?
满京城谁又不知道《玉兰记》?
这两个人有了关系,可是众人皆震惊的,他们纷纷夸赞,果然是郁将军的亲戚,才能写出这么好的《玉兰记》,而那些佩服《玉兰记》文学功底的人却有些不服,认为在文化上,郁星公子绝对比郁将军高明。
可现在哪里是争执的时候,郁星公子病了啊,要求名医!
这郁星公子要是生病没了,日后可就再也没有《玉兰记》这样的话本子了。
众人心中担忧又着急,纷纷为郁星公子祈祷,希望郁星公子平安无事。
京城里的大夫都到了将军府,他们被安排在客房,却没能等来对郁星的救治。
众人都不傻,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又不好开口。
郁止每日让他们隔着帘子诊断一回,却又不让他们看见病人,且根据这脉象,对方并没有什么无药可治的疾病,顶多有些弱症。
他们也知道不能乱说话,且郁将军对人态度是真的好,尤其他们还是平民百姓,也没有以理所应当的语气对人颐指气使。
几个人自有默契,愿意陪郁止演这一场戏。
几日后,他们的任务结束,各自回家去,郁止还多给了他们不少谢银。
接着,将军府便传出郁星公子无药可治的话来。
京城百姓便都知道,这位才华横溢的郁星公子,活不长久了。
不少人奔走相告,以至于没过多久,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郁止一手推动消息的传播,想必很快便能众所周知,待到后世,也应当知道郁星公子在此时重病在床,甚至在不久后便会身亡。
他的星星,这回要怎么做呢?
现代,叶逐月交了男朋友,喜悦的心忍不住,便想要让别人知道。
家人不能说,可他又没有很多朋友,狐朋狗友容易把事情宣扬出去。
最终,叶逐月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周颂。
也只有周颂,知道这个消息。
周颂十分高兴,认为自己被叶逐月重视,对于陪叶逐月聊他的男朋友也甘之如饴。
虽然,这男朋友也是和历史人物。
周颂已经佛了,只要叶逐月自己开心就好。
“对了逐月,你记不记得最近是什么日子?”周颂问道。
叶逐月一愣,“什么日子?”
“你新上任的男朋友的忌日啊!”
忌日两个字深深挑动了叶逐月的心弦,他心头狠狠一跳,脑中浮现出一段记忆。
历史上的郁星,仅仅活了二十四岁,便因病去世,且据史料记载,郁将军曾悬赏千金为郁星寻找名医,然而都没能救活郁星。
二十四……
正是今年。
叶逐月心脏骤痛!
他猛地捂住心口,眼眶微红。
他怎么……他怎么才想起来这件事?!
叶逐月几乎毫不犹豫联系郁止,想要问问他情况,想提醒他、关心他、叮嘱他……
当然,他最想做的,还是救他。
本以为命不长久的是自己,可是现在却骤然发现,原来男朋友比他更短命。
叶逐月心口一堵,喉中传来一股血腥味!
在等待回信的这段时间,叶逐月的忐忑的,不安的。
他担心打开木盒后空无一物,又担心打开它后,回应他的是个陌生人,更担心怎么等……怎么等也等不到回复。
先生……
先生……
他怀着不安的心打开木盒,意外的,看见了里面的回信。
心口骤然一松,叶逐月手无力地放在桌上,拿起信的力气都没有。
郁止不着急,他静静等着,等着叶逐月冷静下来,能够与他正常交流。
他原本是不想用这种办法的,毕竟若说世上谁最不愿让叶逐月受伤,必然是他,可若是不下猛药,叶逐月又很难坦白。
他闭了闭眼,安静等着。
没事,就是担心你。
半晌,终于等来了回复。
郁止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回道:我很好,别担心。
叶逐月咬着唇瓣,纠结写道:先生,你平时有请大夫诊脉,看看身体吗?
郁止想象着对方绞尽脑汁想理由的模样,目光不自觉染上了几分温柔。
没有,怎么了?
叶逐月心又提了起来,要去的,你去请大夫看看,多看看,别不拿身体不当回事,哪里有不舒服,一定不能忽略,不能忍,要及时看大夫治疗!
郁止仿佛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转而将视角放在了其他地方。
你从前并未担心过,今日着急提醒,可是知道了什么?比如……我在近期生了病?亦或是更严重?
叶逐月手一软,笔掉在桌上,他无力地用手支撑的额头,“为什么先生每次都会歪话题?”
还歪得这么恰到好处,每每都在他不好回答的地方上。
他这边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回答,郁止那边却没有任何负担,甚至他要趁着叶逐月纠结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他的心防。
你不愿意告诉我,是我都猜对了?
原来我快死了。
看着死这个字,叶逐月心脏被刺痛了一瞬。
他不愿意郁止这么说,更不同意他这么早就去世。
明明自己也是性命堪忧的人,他却只担心郁止,对于自己,他更担心的是剩下的时间能不能陪郁止到最后。
他的家人朋友都有最在乎的人,哪怕他不在了,他们也能好好活下去,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淡忘他。
可只有郁止,他放心不下。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
郁止从这句话中看出了叶逐月的坚定,他心中轻叹。
逐月,此时此刻,你终于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虽然你不知道。
知道爱人在另一个自己去不了,也接触不到的时空悄无声息地离去,在此之前,甚至连他生病都不知道。
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听不见他最后的遗言,不知道他死亡时痛不痛、伤不伤心、遗不遗憾。
这就是隐瞒和欺骗的结果。
逐月,你害怕死亡?
叶逐月看着这句话,愣了愣,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从自己生病后,他除了一开始无措无法接受外,很多时候都是担心留下郁止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不怕死。
不怕。
只怕对方死。
郁止伸手在这两个字上轻抚着,目光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
我也不怕。
所以,哪怕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别难过,别伤心。
叶逐月心跳停了一拍,他担忧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郁止不承认,要让叶逐月继续追问。
没有,只是想到你我不同的时间流速,有感而发。
终有一日,我会先离你而去。
我不怕死亡,只是担心你。
到时候,若是我不在了,你就忘记我,别想,别念,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你还很年轻,找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过正常人的日子,把这段美妙却错误的相遇忘掉,或者当成一场梦。
他越这么写,叶逐月越觉得不对,这不想是普通的安慰,反而像是……遗言。
先生在骗他,先生有事瞒着他。
他想想自己,生病后从未想过告诉先生,平白让对方担心。
以己度人,想来先生就算是病了,也不会告诉他,怕他担心。
叶逐月心中一阵阵钝痛,他连连写道:先生,我不想忘记你,所以你要好好的,好好活着,我想永远陪着你。
如果是病了,那也别怕,我们这里医疗水平很高的,就算不能全部搬过去,那也一定有比你那边更好的治疗办法,你千万别轻易放弃。
郁止见他言语没什么顾忌,显然心已经乱了。
顺着他的话说道:不必了。
叶逐月忍着不肯落泪,怕浸湿了信纸。
要的!
郁止这回停顿得久了一点,半晌才回信道:抱歉,其实我骗了你,逐月,我病了,好不了的那种。
叶逐月手指僵住,眼泪在这一刻终究没忍住,连连滚落……
郁止的信还在传过来:我无牵无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既担心你一个在世上会伤心难过,又担心你冲动之下放下一切随我而去。
既不愿意将你送到别人手中,却更担心你未来走不出这段感情。
无数牵挂令我放心不下,逐月,好好照顾自己,你能答应我吗?
叶逐月泪水模糊了眼眶,心中的悲痛和心疼几乎要将他压垮淹没。
他忍着泪写道:先生,其实我也有一件事瞒着你,我也病了,很严重,剩下的时间也不长,你的那些担心都没有必要,我不会移情别恋,也不会决绝殉情,但,大约老天爷也是偏爱我们的,一起相识,一起相爱,一起生病,一起……奔赴死亡。
我不怕了,不怕自己死,也不怕你死,治不好便治不好吧,没关系,无论是人间还是黄泉,我都陪你。
郁止看着这些话,心中一沉,面无表情。
仿佛巨石落下,又仿佛尘埃落定。
他的心情说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很糟糕。
他想,大约是叶逐月的话太甜,抚平了他心中的隐怒,便只剩下心疼。
他回信道:真的吗?不是你为了安抚我才骗我?
叶逐月赶忙回道:真的,不骗你。
郁止冷笑:可你刚刚还说骗了我。
叶逐月:“……”
这回不是,以后也不会了。为了让郁止相信,他还送上了自己床头的病历。
先生,我会永远陪着你。
郁止面无表情地翻看病历,完了后冷酷地回复道:不必了,其实刚刚才是骗你的,我没生病。
叶逐月眼泪还没擦干,眼中泪水要落不落,懵逼地看着这句话。
然而令他更无措僵住的是下一句。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有关于你生病并隐瞒我这件事。
叶逐月:“……”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星星的身体,你们可以继续猜,猜不到看不懂也没关系,现在所有不懂的,后面都会有解释。
题外话: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去看医生!一定一定!别拖!别像我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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