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凌泉拿着邀请函早早过来了,他没参加过这样的宴会,怕露怯,收拾妥当就来询问注意事项。
那位留学生叫刘江,虽然家境一般,但这样的场合还是参加过的,就由他出面,讲解一些基本规则。
凌泉这边好说,对话基本没问题,洛二爷和陈婉娘就不行了,得有人时时跟着,给他们翻译对方都说了什么,再提点一些注意事项。
为此,刘江推荐了一位女同学过来,两人今晚就跟在洛二爷夫妻身边,充当翻译的角色。
因为今晚算是卫其轩和洛霜正式出现在公众场合,需要显示一下财力,于是他们打扮的格外隆重。
什么宝石项链,钻石耳环,镶满了碎钻的手表之类,那叫一个价值高昂。
除此之外,洛霜换了一件白呢绒料子的旗袍,比较厚实,上身倒是不冷,就是小腿露出来,脚踝冻着了。
虽说一路上都有暖气,不至于多冷,可这入冬了,犯不着为了好看,就冻着自己,于是她又找了后世那种昂贵的肤色丝袜,让女佣给陈婉娘也送了几件,好在这种的弹性很足,都是均码,谁穿都一样。
打扮好后,再来一条羊毛披肩,看起来精致又迷人。
当然了,这也是洛霜本身长的好看,骨架子又小,偏偏还高挑匀称,才有了即便穿着厚重料子旗袍,依然不觉得累赘的效果,换一个人试试,那看起来就真的虎背熊腰了,一点也没有纤细的美感。
卫其轩的装扮就方便多了,足够昂贵的西装就行,他长的好看,行动坐卧自带贵气,本身就是那种装成乞丐,都像皇帝微服私访,因而无论什么样的服装穿到他身上,效果都是一样的,妥妥的惊艳全场。
洛二爷在老家待久了,穿不惯西装,还是长袍马褂的打扮,只是眼睛上带着精致的金丝眼镜,手里拿着金丝楠木的手杖,手杖上还有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相对的,陈婉娘是一身襦裙。可华夏女人装扮起来,那真是比西方人不知郑重了多少,一整套头面下来,不说流光溢彩,眼花缭乱是有的。簪、梳背儿、挑心、坠子、箍儿、顶簪、掩鬓、分心、围发、钿儿、满冠等等,这还只是头上的,脖子上,耳朵上,手上,腰间,零零总总,那真是数都数不过来。
洛霜打眼一看,就笑了,有钱是真的有钱了,就是吧,一家人四个画风,每人都不一样,看起来还真不像一家人。
陈婉娘有些忐忑,“这西方人的宴会,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要不我去换了,就和霜霜一样,穿旗袍?”
洛霜忙笑着拦了,“换什么呀,好看!就这么穿,也让那些没见识的外国人瞧瞧,我们华夏女人的装扮有多好看。”
“可是这会不会太格格不入了,不是说入乡随俗吗?”陈婉娘还是觉得不妥,之前洛霜说要打扮隆重,显示财力,她就下意识这么做了。
以前陈婉娘也随洛二爷出入过一些场合,大家都是这么打扮的,只是没今天这么夸张而已。
可看到女儿女婿的装扮,她瞬间就萎了,这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洛霜觉得这没什么不好,陈婉娘这一声,今天必定成为焦点,怕她不自在,就笑着安慰,“那是我们老祖宗的话,可这话在西方不适行,他们讲究进入一个新的圈子,先亮财力,让人看到你的手腕了,才有人上来和你攀交情不是。娘你今天的效果就很好,肯定会有很多夫人小姐们喜欢您的装扮。到时候您别慌,苏小姐不是在这嘛,就让她给您翻译。”
苏小姐就是那个留学生介绍的同伴,两人关系看着不错,应该是一对恋人。
她起先看陈婉娘这身装扮,还有点错愕,见洛霜这么说,也忙上前恭维,“是的,太太,您这身好看极了,那些西方人肯定没见过,让他们见识见识。”
苏衡原本是书香人家的小姐,父亲是教授,母亲也读过书。她从小就饱读诗书,后来又进了女校,毕业了父亲做主送到英国留学。她目前已经大三了,再有两年就可以毕业了。
谁曾想,就在这时父亲出事了,为了维护游行示威的学生,被抓紧了警察局,后来虽然在同僚的帮助下顺利出来了,可他在里面吃足了苦头,回来时浑身是伤,养了不到一个月就去了。
父亲被抓时,家里也被抄了,家产被人瓜分,后来也没还回来,为了给父亲治病,母亲几乎借遍了所有关系,可依然没能救回父亲。
等她得到消息赶回家,又迎来另一噩耗。母亲为了还债,累得大晚上才回家,因为人太劳累,就没注意路上的水沟,一头栽下去磕到了脑袋,再也没起来。
短短几个月,她从家里的娇娇女,变成父母双亡的孤女,家产也没了。如果不是刘江出现,她真的就要坚持不住了。
刘江家世一般,家里是个小地主。可他从小到大都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后来取得公派留学的资格,也去了英国,两人在偶然的机会下认识,互有好感,之后就成了恋人关系。
知道女友家里出事,他紧随其后跟着回国,帮女友料理父母的丧事之后,就带着女友登上了去法国的轮船,打算等到了法国,再转道去英国继续学业。
刘家并不富裕,公派留学生也只提供学费和少额的奖学金,刘江是一边学习,一边兼职赚钱,才能攒下一些积蓄,可这也负担不起两个人的学费和开销。
原本苏衡是不愿意再留学的,可刘江坚持,他觉得苏衡的学业不差,能力也不差,就只剩下两年了,咬咬牙都必须读出来。
为了增加女友的信心,表示他真的能赚钱供两人读书,上了船后,他就寻摸一些工作,像是给船上的华夏人当翻译,跑个腿传个话什么的。再比如船上开宴会,他进去当侍应生,因为长相清秀又能说会道,还会英法意三门外语,倒是每天都能找到活,零零散散也赚了一点。
后来卫其轩见他机灵,又没那些清高看不起人的臭毛病,就请了他过来,专门给洛二爷夫妻教导法语。
这个活很轻松,还有固定工资,可比之前零零散散的好多了。
而且他是真的机灵,不上课的时候会带着女友过来,让她陪着陈婉娘说话,这给了洛霜极大的方便,不用担心自己有事时,陈婉娘一个人寂寞。
可能是见到了男友的努力和坚持,苏衡也抛弃了心中那一丝丝高傲,和陈婉娘说话,基本能说到她心坎里,于是在今晚这种需要翻译的场合,他们就直接聘请了苏衡,如果做的好,之后可以像聘请刘江一样给她开相应的工资。
可能是这些天交流得多了,陈婉娘还真相信苏衡的话,闻言不确定的道,“真的?”
苏衡郑重的点头,“真的。”
这么好看首饰头面,谁会不喜欢?如果是玉石的,外国人可能还欣赏不来,可这些都是金饰,金灿灿的,无论谁都移不开眼,做工又极其精巧,即便是西方女人也会爱不释手的。
被女儿和留过学的苏小姐一再肯定,陈婉娘终于放下心,挎着丈夫的手出门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五十,宴会已经开始了,大厅里开着电灯,亮如白昼,这个会厅布置的金碧辉煌,餐桌上都是银制的餐盘,上面摆满了各色吃食,有牛排,点心,红酒,零零总总。
客人来了一半,还有一些没来,他们算是到的不早不晚。
小琼斯先生已经到了,见到他们进门,忙迎了上来,“晚上好,卫先生,卫夫人,凌先生,还有这两位,不介绍一下吗?”
卫其轩笑着点头,没理会他想要贴面打招呼的热情,只介绍道,“这是我夫人的父亲母亲,洛先生和洛夫人。”
小琼斯早就认识卫其轩,当然知道他不爱和人碰触的毛病,当下也不以为意,热情的和洛二爷打了招呼,就带着他们去了人群,“快快快,我和朋友们说了,卫先生在船上,他们还不敢置信,会有这样的好运,和您同坐一条船。您实在是太低调了,如果不是今天碰见,还不知道您也在,我这就介绍他们认识。”
琼斯家族算是新贵,不是什么老牌贵族,但他们发迹比较早,小琼斯先生的祖母和母亲都是落魄贵族出身,属于那种有贵族头衔,但家里已经败落了。而琼斯家,原本是个小地主,后来他曾祖出海赚了一笔钱,用这钱给儿子娶了一个贵族,算是打入了上层圈子。至此,琼斯家族开始发迹,现在也是财力雄厚的大家族了。
小琼斯先生是做生意的,认识的人到不少,有搞政治的,也有商人,托小琼斯夫人的福,甚至还有学术界的。
其他两界的,对于卫其轩倒没大反应,只学术界的,听说是卫其轩卫先生,那真是热情满满,没多久就围过来一群人,和卫其轩攀谈,可见他这些年在国外打出了多大的学术名声。
可偏偏这名声只限于学术界,大家都知道他数学方面极其厉害,如果你有什么数学方面的疑问,找他准没错,可除此之外,别的却一点都没有泄露。
名声享誉海外,走到哪都是焦点,谁能想到他背后还有其他身份呢。
大隐隐于朝,卫其轩这份本事,真是天下少有了。
洛二爷和陈婉娘没想到自家女婿这么受欢迎,这一个教授,那一个学者的,光听名头就叫人肃然起敬。
对于读书人,他们是打心里崇敬的,而自家女婿,显然是读书人中的领头羊,再满意没有了。
和众人聊完一圈,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卫其轩又和小琼斯先生说起化妆品厂的事,为洛二爷牵线搭桥。
小琼斯先生惊讶,“卫先生对做生意感兴趣?您不早说,早知道您感兴趣,有的是人排队拉您入伙。”
对于卫其轩的能耐,做生意的都听过一点名声。
四年前,这位卫先生在m国金融圈待了半年,就是买入卖出,硬生生用一百美金赚得一百万的事迹广为流传。
之后他还出了一本书,叫《数字与货币的关系》。
这书一出,顿时被金融圈,数学圈奉为宝典,就连大学都已经把它编入必读书籍。
这样的人物,当时多少人捧着钱求上门,就想得到他的指点,为此不惜让出一半的利润,可惜,这位卫先生视金钱如粪土,完全不为所动,默默地待在大学做他的教授。这也是商人对他不感兴趣的原因,不是不想拉拢,而是卫其轩是块硬骨头,没人能说得动。
没想到今天居然从清高的卫先生嘴里听到关系商业的话题,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卫其轩笑笑,“这是岳父的产业,与我无关,我只是牵个线,要不要合作,还要看你们最终的意愿。”
说是这样说,可他既然都开口了,小琼斯先生哪里会拒绝,不说别的,就是看在这场交易的份上,让卫先生指点一二,他就受益无穷了。
“哈哈哈,能得您介绍,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洛先生,走走走,我们去那边谈。”说着,他就领着人去了二楼的小包间。
洛二爷闻言,看了卫其轩一眼,见他点头,忙带着刘江跟过去了。
而小琼斯先生的夫人,则笑着招呼陈婉娘去一边玩,要给她介绍认识的人,“您这打扮真好看,我都移不开眼了,您可得给我介绍介绍,这都是什么,太美了,上帝啊,我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饰物。”
陈婉娘见洛霜颔首,也笑着挽住她的手,跟着往夫人们聚集的地方去,“这都是华国传统的装饰”
这边人走光了,洛霜和卫其轩手牵手滑入舞池,他们跳得是比较复杂的舞步,和现在流行的可能不大相同,但因为两人都是老司机了,又熟悉对方的每个动作和细节,只要一动,就知道对方是想做什么动作。跟着音乐,随意而舞,却完全不会出错,美丽又优雅,别有一番魅力。
可能是许久没跳了,两人连跳三场方才尽性,其中也有过来示意交换舞伴的,然而卫其轩完全没理会,全程眼里只看得见洛霜。
穿着高跟鞋,跳久了是真的会磨脚,感觉脚后跟已经隐隐不舒服了,洛霜示意卫其轩停下来。
当着众人的面,在音乐落下的那一刻,卫其轩在洛霜嘴边,留下浅浅一吻。
洛霜被他眼里的深情吸引,禁不住反吻了回去,等听到周围欢呼的声音,她才醒悟过来,双手捧脸,遮住慢慢泛起的霞韵。
卫其轩满意得揽着她的腰,来到一边的休息区,并且殷勤的给她拿吃的喝的。
洛霜横他一眼,眼中都是娇媚,似喜似嗔。
卫其轩眼神一暗,眼底翻涌着吞噬一切的情绪,那灼灼目光,仿佛要把洛霜整个人吞吃入腹。
两人眼神暗暗较劲,可手里动作不停,卫其轩给洛霜喂蛋糕,洛霜时不时递上一颗草莓。
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以为两人正浓情蜜意。
可实际上呢,是洛霜感受到了危险,生怕卫其轩不管不顾,就带着她回房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正一手插在卫其轩的腰上,用疼痛让他清醒清醒。
卫其轩感受到腰间的疼痛加剧,面不改色,心里依然打着某些不可描述的主意。
两人正闹着呢,就有一位学金融方面的康德教授过来。他带着老花镜,并没有发现这两夫妻在干什么,只以为他们跳累了休息呢,心说这机会正好,于是就过来了。
“卫先生的《数字与货币的关系》我看了,其中有一些不太明白的地方,金融和货币他不是一样的东西,您在书里提到的那个论证,除了书里列举的案例,是否还有其他可以验证?”
卫其轩眼神微眯,想起了眼前的康德教授是何许人也。
路易斯·康德,是哈佛金融学院的荣誉校长,曾拿过不少金融相关的大奖,在金融方面,是教科书般的存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卫其轩看重的是他出自康德家族,为康德目前第三顺位继承人的父亲。
康德家族是一个老牌又新型的家族,说他们老牌,是因为康德曾是法国贵族,后迁徙到m洲大陆,成为大资本家。说他们新型,是因为他们家成了军火商,还是全m最大的机械制造巨头。
康德家族人丁兴旺,人才也层出不穷,为了家族的发展,他们制定了一套比较行之有效的家规。
康德家族的人,从出生起就享有优越的生活,优质的教育,一切按照最好的标准给。等十八岁成年,还能拿到一百万美金的基金。
这笔钱你干什么都行,花了也好,创业也行,等到二十五岁的时候,看谁名下财产最多。
一般来说,只要超过成本的十倍,也就是一千万,就能被列入继承人候选,而从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你再用这一千万赚取更多,前五名的,就是最终五位顺位继承人。
康德自己成了大学教授,可他的儿子却能力出众,目前是第三位顺位继承人。
如果是别的,卫其轩还不会心动,这康德家族是军火商,还是机械帝国。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无论是战时,还是国家安定后,都能用到他们。这于华国,有莫大的好处。
现在就看,这位康德教授的儿子,有没有资格被他推上位了,成为康德家族的家主。
卫其轩没有犹豫,笑着道,“案例倒是有,回头可以让人抄录一份寄给您。只是光看案例,想必您也理解的不深刻,不如,我们就利用那个数字模型,来预测一下接下来的金融走势吧?”
康德教授闻言,大感兴趣,可随即又皱眉,“可金融涉及的范围很广,这个要如何界定?”
“就以yf两国的股市为准?”卫其轩淡淡的道,“我们用那套数字模型来计算,如果成功率达到八层,就说明”
“就说明你是对的,”康德老教授接口道,“不不不,只要六层,都能说明那套模型的可行性。”
“既然如此,那我们去收发室?”卫其轩起身示意。
收发室有电台,有报纸,还有yf两国详细的股票走势,有了那些东西,他们就可以套入模型,然后计算。
康德教授眼中尽是狂热,闻言忙站起来,“走走走。”
见他们有事要做,而计算那些东西,没几个小时估计弄不完,洛霜也不去凑热闹了,“你们先忙着,我去看看娘那边。”
卫其轩点点头,在她耳边轻声交代了一句,“不许和别的男人跳舞!”
洛霜翻了白眼,懒的理他,“走了。”
周围听到他们对话的人,也都纷纷感兴趣,“要怎么预测,是预测股票升还是降吗?亦或者升到多少会降?”
“这不可能吧?这哪里能预测的准?”
“那你是不知道这位卫先生的本事,他当初在华尔街,那是买什么都大赚,而且往往是在临界点抛售的。”
“那也有可能是他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反正我是不信有人仅凭着算数就能算准股票的走势。”
“你那是孤陋寡闻,人家那是算数吗?那是高端的数字模型,据说,这套模型,只要按照正确的方式填入股票之前的运动轨迹,就可以算出它会涨到多少,涨多久,在什么时候下落。”
“这么神奇?那不是所有人都能买股票暴富了?不靠谱,这不靠谱!”
“嘿,你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那套模型那么复杂,哪里是一般人算的会的,不说别的,光是那整整两页纸的公式,你就看不懂,更别说套了,错一点那都不能对。”
“这还不容易,聘请一个学数学的,让他帮我们算。”
“那不行,有人曾经这么做过,算对的概率只有两层,那比自己得到内部消息买股票的概率还低。”
“这就说明那公式不行呗。”
“你们别争了,行不行的,卫先生和康德教授这不是要去验证嘛,去看看就知道了。”
“对对对,这次我倒要亲眼见识一下。”
听着众人的议论,康德教授眉头一皱,想把人赶出去,可收发室是公共场合,交钱就能用。
卫其轩笑着安抚,“无事,不影响计算就行。”
康德教授看了他半响,“卫,你很自信!”
“当然,”卫其轩淡淡的道,“这只是小事。”
接下来,就是验证奇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