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就是人间炼狱。
哭喊和哀嚎此起彼伏,有些在尖叫最锐利处戛然而止,有些像燃烧殆尽的火苗,缓缓熄灭。
每个人的声音,熟悉的、不熟悉的,通通穿透楼层和门板,直击灵魂。
四个人看向被箱子堵住的门,忽然觉得外面是烈火焚烧的刑场,而她们,则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向无尽黑暗的深渊。
“逃吧。”槐岳说道,“这栋楼不安全了。”
她说着便开始收拾东西,手机、充电宝、数据线、衣服,一股脑儿地塞进包里。
她的手跟着心一起颤抖。书包拉链拉了几次才拉开,本想把衣服叠好再放进去,结果手哆哆嗦嗦,根本理不清,一恼火,她干脆一把抓起,全部硬塞进包里。
每块骨骼都在慌乱无措地叫嚣,只有忙碌的背影在强装镇定。
“走吧,赶紧顺东西。”秋明面无血色,也看不出表情。
几个人陆续开始收拾包裹,只有钱溢还愣怔怔地盯着门看。
“是不是……”钱溢忽然出声,她感觉喉咙干涩得可怕,不自觉咽了口口水,“是不是,因为我们把袋子放出去了,她们才会出来,所以……”
“不是!”魏芣立即打断了她,“别把原因往自己身上揽,我们也不想这样的。”
她双手忙活不停,所及之处一片杂乱,瓶瓶罐罐都被掠倒,乒乒乓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但她毫不在意,甚至还希望这声音更大一些,好盖过门外的惨叫。
秋明是看着最镇静的一个,声音也最平稳:“无论我们有没有把袋子放出去,她们都会出来,区别只在于她们是去楼梯口自己分,还是冲进我们宿舍里抢,至少我们现在保住了自己。别多想,我们自己能活多久还说不准呢。”
钱溢又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被魏芣推着去收拾行李。
东西带不了太多,只能挑刚需的塞进包里。钱溢、魏芣和秋明还一人拿了一把锤子当作武器,那是她们之前金工实习自己磨的。
槐岳跟她们专业不同,当初看她们苦兮兮地早出晚归磨锤子的时候,还幸灾乐祸地打趣过她们仨,可现在只能眼巴巴望着她们的锤子捶胸顿足。她在宿舍里到处翻了一遍,最后把扫把的柄给拆了下来,也算是有件武器了。
宿舍楼里的惨叫和哭号声小了一点,但依然绝望入耳。相比之下,寂静得可怕的楼外,居然更让人心安。
但前提是在忽略变成丧尸的宿管阿姨的情况下。
宿管阿姨还穿着她的制服。远远看去,黑色西服西裤上没有什么痕迹,只是里面的白色衬衫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发暗。她正绕着宿舍楼缓步晃荡。
四个人把床单被套还有窗帘全部拆了下来,打结连成长绳,系在槐岳的床栏杆上,一把扔了下去。
长度差不多刚好够,绳子底端悬垂在一楼中间,离地有个一两米。
阿姨好像只对活物感兴趣,并没有注意这条垂下来的绳子,而是跑去楼的另一边,正在敲某间宿舍的窗户。
槐岳从上往下探了探头,然后退到后面:“你们先下去吧。”
“怎么了?”魏芣看她脸色不太对,问道。
槐岳又往后退了一步:“我恐高……”
三个人一顿,十分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命都快没了,你还恐高!”秋明把锤子塞进包侧,留一个头在外面,方便随时拿取,“把东西背好,衣服捂严实了,别被阿姨抓到,我先打头下去。”
说着,她深呼一口气,抓紧绳子,踩着凳子站到了窗户边,然后双手一紧,腿往下蹬住墙壁。
她又深呼吸几口,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看着比她还要紧张的三人,正想说些什么。
“哐当!”宿舍门外突然一声重击,四人一惊,吓得心脏都停跳一拍。
“钱溢!我来找你了!呵哈哈哈哈哈哈!”方楠芝尖锐癫狂的声音刺入耳膜,随后数个丧尸的低吼紧追过来。
秋明手上一软,差点松开绳子掉下去。其余三人也被吓懵了。
啪嗒,门锁被打开。
“钱溢,我进来咯~”方楠芝的语调诡异又兴奋,她缓缓转动门锁,然后猛地一推。
咚!
门没打开,被锁卡住。
“哐哐哐!”方楠芝猛烈砸门。
“怎么回事!你们从里面反锁了?!”方楠芝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扎破喉咙。
“唔啊……”
“呲啦呲啦……”
丧尸的低吼和挠门声紧接着响起。
四个人这时总算反应过来。
“快下去!快点!方楠芝把丧尸带过来了!”槐岳冲着秋明大喊。
秋明二话不说,紧抓绳子往下爬。胳膊因为前一天拎来太多东西还在酸痛,然而在紧张和催促下,求生的欲望猛烈迸发,激发出了无限的潜能。
她紧紧抓住绳子,越爬越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三楼。
宿舍里的三个人简直慌得要发疯。
方楠芝尖锐的叫喊一刻不停,门被砸得哐哐作响,门锁已经开始松动,堵在门口的四个箱子也逐渐摇晃。
“快快快!”魏芣往下看了眼,推着钱溢催促,“你赶紧下去,她已经快到楼下了!”
钱溢、魏芣接连下去,绳子崩得有些过分,槐岳再上去恐怕会支撑不住。
方楠芝在门外拼命尖叫,门锁马上就要断裂,现在已经有了一道明显的缝隙,槐岳甚至可以看见外面方楠芝血肉模糊的胳膊。
“快快快!她要进来了!”槐岳冲着楼下大喊,她这时候也不在乎什么恐高不恐高了,站在窗口随时准备下去。
“哐哐哐!”门锁马上就要断裂。
“钱溢!你跑不掉的!”
“砰!”
一声巨响,门被撞开,垒起来的箱子应声而倒。方楠芝和门口的丧尸冲进门里被箱子绊倒。
方楠芝抬头,一个身影恰在猩红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宿舍里空空荡荡,一根用床单编成的绳子从窗户伸到楼下。
“钱溢!别跑!”方楠芝大叫,她的两条胳膊连着肩胛骨都一片血红,里面森森白骨暴露在外,已经是没有多少肌肉覆盖了。
“别跑!”她叫喊着,冲到窗口。
秋明和钱溢已经到了楼下,魏芣还在二楼。而槐岳,刚才惊吓之中没有做好准备就直接往下一跳,拽着绳子滑到了三楼才堪堪停住,这会儿竟然也离地不远了。
但是方楠芝第一眼只看到了钱溢。
“钱溢!你怎么能抛下我!我们不是朋友吗?!”她尖声大叫,声音里的崩溃和怨恨震得人心惊。
“你上来啊!作为朋友你不应该一直陪着我吗?为什么要下去!”
方楠芝把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抓住绳子就往上扯,身后的丧尸咬住她的肩膀、后背、大腿,她全然不在意,眼中只有钱溢。
槐岳没忍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血人神色癫狂地伸出两条骷髅手臂往上拽绳子,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方楠芝原来的模样了。
嘀嗒。
槐岳和方楠芝对视,对方身上的血在重力作用下,凝成珠往下坠落,滴到了她的脸上。
脸颊突然感受到了水滴的触感,腥甜的血液味道窜入鼻腔。槐岳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刷的退去。
“快快快!快下去!”她十分崩溃地冲着魏芣大喊。
而此时,身下几声比她更焦急的催促声也同时响起:“快快快!阿姨来了!快点!”
槐岳眼睛一瞥,只见阿姨已经伸着胳膊往这边走来,灰白的脸上竟然隐隐透出兴奋的样子。
魏芣夹在中间,整个人晕晕乎乎,感觉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模糊的影子、不像真的,已然被吓得魂不守舍。
丧尸前后夹击,舍友前后催促,她手心的汗水浸湿了绳子。
“呼啦”一下,她双手打滑,直接从二楼顺着绳子掉到了一楼草地上。
人还是懵的,痛感都还没从屁股上传来,眼前闪过一个被血液浸染过的影子,鼻头刚刚触碰到一丝血腥味,她就一下子被左右架起来开始奔跑。
“槐岳!你快点!”钱溢边跑边喊。她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槐岳下来了。
“钱溢!”方楠芝看着钱溢远去的身影尖叫,“为什么要抛下我?我们不是朋友吗!”她手上还在不断把绳子往上拽拉。
“唔啊……”绳子底端,阿姨望着槐岳的身影,兴奋地抬起双手,似乎想要接住她。
“卧槽,卧槽,卧槽……”槐岳脑子里只剩下来最后一根弦苦苦支撑,让她不至于崩溃。
她已经到了一楼和二楼的交界处,就算这时候直接跳下去也没多大事。但是阿姨就下她的正下方等着她,露出沾满鲜血和碎肉的牙齿。
“卧槽!”槐岳又咒骂一声,一咬牙,蹬住墙壁左右晃荡起来。
一、二、三……
就在绳子晃到最右边时,槐岳蹭地一跳,身子在空中转动,不到一秒她就背部着地摔在了草地上,距离阿姨只有十米。
求生的本能让她来不及感受疼痛,她立马窜起来往外跑去。
宿舍区铁门大开,门口大片的血迹蔓延,一旁还有一具没有了头的尸体。但槐岳根本来不及思考和查看,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字:跑!
跑!
秋明三人就在前面,沿着路跑过校内超市和实验楼。
槐岳盯着她们的方向往前跑,跟着她们拐了个弯,然后突然一个急停。
她望着萧瑟可怕的道路,左看右看,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了她们三个人的踪影。
“人呢?人呢?人呢?”槐岳喘着粗气,肺都快烧了起来,左看右看,连问三声。
突然,左肩一沉,一只没了两根手指的血手搭上了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