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铁甲戎装,紫髯如戟,气势逼人,手起鞭落间,一鞭子抽在苏岑正要开门的手上。
兽皮材质的马鞭,如惊雷炸痛,苏岑被抽的后退几步,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低头血正从被抽的惨白的皮下渗出来。
果然是父子,都这么喜欢用鞭子抽人。
没等有人作答,那人又吼了一句:“哪个是苏岑?给老子站出来!”
“王爷,王爷……”张君及时赶到,往苏岑身前一挡,“王爷初来乍到,还请到前殿用茶。”
“用狗屁的茶!赶紧把苏岑给本王交出来,”萧炎又一鞭炸响在门上,“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敢欺负我辰儿?不把那个姓苏的交出来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苏岑皱眉,刚待上前一步,又被张君偷偷按了回去,对着萧炎讨好道:“王爷有所不知,我们已经下衙了,苏岑只怕是走了,等明日,等明日下官一定把苏岑送到府上您看行吗?”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早就去他家里找了,就一个下人还有个黄毛小子,他根本就没回去!”
苏岑心头一跳,猛地向前一步:“你把他们怎么了?!”
萧炎眼睛一眯:“你就是苏岑?”
张君急道:“王爷,他不是……”
没等张君说完,苏岑已拱手见礼,“下官苏岑见过王爷。”
萧炎眼里寒意乍现:“什么狗东西也敢污蔑我辰儿!”
是不是污蔑苏岑现在还真的不好说,但这件案子干系重大,没查清楚之前他也不敢乱说,更何况即便人不是萧远辰杀的,萧远辰将人致伤逼下阴沟却是事实,就冲这点萧远辰也逃不脱干系。
苏岑忍着胳膊上火烧火燎般的阵痛,一股无名火由心而起,凛然直言道:“萧远辰鞭打无辜平民,害孤儿寡母惨死这都是他亲口承认的,堂审记录白纸黑字,我一没逼供,二没诱供,只是将事实上报朝廷,旨意是圣上亲下的,我不过一个审案子的,王爷要翻案去找圣上,管教儿子去天牢,来这里堵我是何道理?”
“小兔崽子,好大的口气!”
萧炎扬起手里的鞭子又要打人,奈何苏岑也不是傻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也没有站着不动让别人抽鞭子解气的道理。看着萧炎一动手立时后退几步,马鞭凌空破风,鞭梢擦着前衿而过。
苏岑尚还不罢休,颇有越战越勇的趋势,对着身后冰窖一指,“王爷若不信,那对母子的尸首还在,王爷要不要亲自下去看看自己儿子干的好事?
“或者直接上街去打听打听,咱们这位小世子在长安城里名声如何,恐不是在边关待得久了,忘了教养是什么东西。王爷也是,教子无方就不要再来管教别人了,要耍横斗狠请回你们凉州去,我们大理寺可不是由着你撒野的地方!”
张君听的句句心惊,不停拿袖子擦额上冷汗,这萧炎是什么人,镇守凉州这么多年,手上沾过的人命比他见过的命案还要多,杀起人来跟剁菜似的,这小祖宗怎么就敢太岁头上动土?
果见萧炎怒火中烧,吹着胡子抄起鞭子就要上去抽人。
苏岑眼看着事情不妙,过足了嘴瘾拔腿就撤,往张君身后迅速一躲,一副瘦弱身子立即隐藏在张君发了福的身架后。
张君一身肉膘都被吓掉了地,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只听那位小祖宗又在后头耳语道:“张大人,王爷今晚还叫我过去,您看……”
“放肆!”张君突然大喝一声,在场众人皆一愣。
只见这位向来以八面玲珑著称的张大人上前一步,气势十足道:“王爷若真有什么不满,不妨明日朝堂上再说,恕我大理寺招待不周,来人,送客!”
宁王还是北凉王,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立时衙役们上前将人团团围住,武力值虽不高,但胜在人多,手持杀威棒大喝一声,气势还是有的。
萧炎四周扫了一圈,终是强忍着怒火收了手,怒瞪了苏岑一眼,拂袖而去。
看着人出了大门张君才松了一口气,抚抚胸口一回头正对上苏岑嬉笑着的一张脸,讨好着笑道:“张大人威武。”
“还有你,”张君反手一指,“赶紧走,该去哪去哪,离我大理寺越远越好。”
在张君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悻悻出了大理寺,刚出大门,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门口旁的石狮子后。
苏岑站定,叹了口气,“曲伶儿。”
曲伶儿立即眉开眼笑凑上去,“苏哥哥,你可算出来了,你还好吧,你不知道,今天有个大胡子去家里找你,气势汹汹的,拿着鞭子到处抽人……欸,苏哥哥你受伤了?”
苏岑摇摇头,问道:“家里没事吧?”
曲伶儿拍拍胸脯,“有我在能有什么事,不过那人也太凶了,你是抢他老婆了还是杀他儿子了,上来就踹门,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呢,脾气比那混蛋世子还臭!”
苏岑点点头:“嗯,他爹。”
曲伶儿:“……”
苏岑边走边问:“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担心你嘛,怕你回去路上遇到埋伏,被人套个麻袋扛走了怎么办?”曲伶儿恍然大悟地看着苏岑,“他已经找过你了?这是他打的?!”
跺跺脚一咬牙,“我去找他算账。”
“伶儿,算了,”苏岑把人拉住,摇摇头,“多谢了。”
曲伶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苏哥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见外,谢什么啊?”
苏岑微微一笑,他今日该谢的人确实不少,给他报信的小孙,护着他的张大人,帮他撑腰的衙役们,前来接他的曲伶儿,可在那一瞬间慌乱的时刻,他脑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
难道当真是日理万机,所以一时没想起他来?万事绸缪,百密无一疏,就没想过他办了萧远辰,萧炎一入京就会找他算账?
到底是深情错付,奢求太多。
“伶儿,你知道有没有人能单凭两指就击穿人的百会穴,致人死地?”
曲伶儿凝眉一想,“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小孩子头骨薄,大人的厚,需要的力道也不同。”
“一个大人一个孩子。”
“那就得按大人看,如果是高手的话,指尖可以凝力,找准穴位应该也不难。”
苏岑停下步子看了曲伶儿一眼,“那要是祁林呢?能吗?”
曲伶儿微微一愣,也停了步子,“苏哥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苏岑轻轻叹了口气,“我今天在那对母子身上发现了新线索,我怀疑是有人刻意杀了他们,嫁祸萧远辰。”
曲伶儿听完了反倒松了口气,冲苏岑一笑,“不可能是他,那人虽然平时冷冰冰的,但还不至于这么没下限,会去杀一对孤儿寡母。”
苏岑黯然垂下眉目,“那要是他的主子让他这么做呢?”
曲伶儿看着苏岑皱了皱眉,“苏哥哥……”
“我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说到底他是为了大周江山,我不知道在他眼里那对母子的性命到底有没有意义。当初祁林跟我说不管人是不是萧远辰杀的,都要变成是他杀的,那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那对母子根本不是死于萧远辰之手?”
苏岑眼底流露的沉痛像浓浓化不开的夜色,看的人心里发寒。
他可以容忍他操弄权术纵横捭阖,但无法容忍他视人命为草芥,不择手段巩固地位。
方才他怒怼萧炎也不单单是为了那一鞭子,自看到尸体上那道伤口起他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憋的难受。
说到底是怕,怕自己又忍不住去探求什么真相,怕再从他口中听到不咸不淡的答案。
入了夜,大理寺大牢。
牢房外微弱的烛光被一阵风倏忽带灭,萧远辰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在牢门前,冷冷看着他。
萧远辰欣喜地站起来,“是王爷派你来的吗?是王爷来救我了吗?”
那人开了牢门,拖着长长的影子在萧远辰身前站定,眼里寒光一现,“是王爷让我送你上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