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慈想起桌肚里裹着茄汁牛腩的透明饭盒,直到言喻不安分地在桌下蹭了蹭他的小腿,像是在提醒他回神。
贺慈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你别怕我抢你东西吃,我不吃多。”言喻傻乎乎地咧嘴笑,在他的胳膊上晃了晃,指着自己的脑袋悄声说,“我这里生病啦,今天胃口不太好。”
贺慈微微抿唇,神色说不上喜怒。
“酱酱,你给我看着点老蒋,我在你胳膊上枕一会儿,”言喻说着,眼皮又要打架了,一瞌三顿的,“就一会儿...”
话落,长卷的睫毛已经轻轻阖上,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贺慈默然,片刻,从桌子里拿了几本书,厚厚一摞挡在言喻的边上。
陆宣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瞪圆了,贺慈鲜少做这样的事,天老爷,这事的灵异程度可不亚于他做梦中五百万!
就那小一张桌子,三分之二都他娘的睡的言喻,过分了吧这多少有点,贺慈这是给狐狸精勾魂儿了吧!
惊得陆宣直踢王南的凳子腿。
王南差点被陆宣一把撅在桌子上,‘咚’的一声,他急忙护住了桌子。
贺慈侧眸,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抵着他的桌子,把王南连人带桌子往不靠人的那边挪了半尺。
王南跟只小鹌鹑一样,目不斜视,脊背挺得笔直,坐在凳子上连动也不敢动,权当不知道贺慈做的什么丧尽天良事,直到贺慈收回在他身上的冰冷目光,才吞了口口水。
看了眼讲台上一脸激情的老蒋,王南偷偷回头,蹙着眉,“宣哥...不是,你轻点。”
“慈哥该怪我了!”
陆宣哪管这么多,避开贺慈,压低声音问了句:“他俩咋回事,言喻那小狐狸精是不是故意的,好家伙,欺负贺慈没谈过对象!?”
王南眨眨眼,心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人言喻好好一小伙,怎么就成狐狸精了,谁比得上陆宣,一节课净骚扰人去了。
正想着,王南一脸委屈地朝贺慈那看了眼。
然后傻眼了。
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王南额角突突跳了跳。
这特么的,两尊大佛他娘的还能这么和谐?
只见言喻像只猫儿一样,窝在贺慈的手臂上,一副倦怠样儿,像是鼻子不太透气,透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呼着气,唇角露出小小尖尖的半颗虎牙。
而往日里话少不肯和别人接触的贺慈,此刻却屈起两指,迟疑了会儿,指尖才缓缓落在言喻的脑袋上。
王南:“!!!”
天爷嘞,狐狸精和呆书生...果然艺术来源于现实啊,这不就是名藤中学版的《言小倩和贺采臣》?!
王南一脸震惊地回头,对上陆宣同样震惊的眼神。一想到居然连身为贺慈死党兼后桌的陆宣也不知道这俩的奸情,王南长长舒出一口气,舒坦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过道来往的同学太多,贺慈无法,只能先叫醒言喻。
被言喻压着的胳膊动弹几下,贺慈声音不大,“去校医室。”
言喻‘唔’一声,在人胳膊上打了个滚儿,迷糊着点点头,人却不起,赖在贺慈身上,小脸烧的通红。
贺慈蹙眉,正想一把捞起他的时候,前面传来刘耀峰带些嚣张的声音。
“言喻!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刘耀峰和李少杰这俩小子指定把那天的事告老师了。
宋默白了他一眼,从桌子上爬起来打算喊醒他的觉皇,“去就去,那么大声音做什么,把谁当聋...”
话还没说完,凌空被一道低音打断。
“他不去。”
贺慈抬眸,看了眼讲台上一脸威风的李少杰,面无表情地敲着陆宣的桌子。
“发烧,送他去校医室。”
陆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慈三步并作两步的,早走远了。一看言喻那脸烧的红,陆宣也没敢耽搁,叫上宋默几个人把言喻背到了校医室。
贺慈走的时候顺手捞起桌上的帽檐,随意扣在头上,朝前门走了过去,大步流星的,吓得李少杰后退两步,脸色都白了一个度。
“你,你做什么?是老蒋叫他又不是我叫他,再说了,那天是你们不对在先,言喻踢我那一脚,我要不是看他破产,穷的要死,没问他要腿伤的医药费都是好的!”
“真叫你们赔了你们也未必赔得起!”
不知道他嘟嘟囔囔又说了句什么,听着像是‘穷鬼’。
贺慈擦着他的肩走了过去,听到他这么说,脚下一顿,回头,混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
班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谁都知道贺慈不好惹,这会儿看贺慈的表情,李少杰应该是一脚踩在了狼尾巴上。
“医药费?”
贺慈双手插在校服衣兜里,帽檐压得太低以至于大家看不清他的脸色。面色有些凶的人微微歪头,打量着李少杰那天被踹的地方。
走路正常,应该是没伤到要害,最多...泛了点儿青。
贺慈抬头,上前两步,“给你踹回来?”
李少杰:“...”疯子!
贺慈懒得跟他搭腔,轻哂一声,折身去了老蒋的办公室。
这个时候正是大课间,语文教研组的老师也不少,光是站在门口都能听着他们东扯西扯的那些闲事。
“诶,蒋老师,给你说个事,你们班那个言喻要转学了,他们家那老爷子跟我爸是战友,前两天给我捎的口信,托我给办了,我这不一忙,就给忘了,蒋老师这事你可不能推脱啊!”
转学?
贺慈正欲敲门的手忽然停在半空,阖黑的眸子呆滞了一瞬间。
老蒋闷了一口绿茶,一听这事,乐了。
“没呢,这事麻烦,来回得半个月,我先紧着你办,先前我还担心这小子没人要呢,有人照应就成!”
“对了,转哪去啊?这小子前两天还在班里给我闹了事,不知道新班能不能适应诶...”
“...”
后面再说了什么,贺慈没听清,只记得林照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他那眼神,戏谑地不得了。
废旧的教学楼天台上,风一如既往地阴冷。
这里很少有人过来,除非是些想逃课的,或者是想抄近道去校医室的,都会经过这里。
天台边缘的石阶上,贺慈神色讷然,坐在那边儿上,腿懒散地垂在半空。
往下看,是已经耗光精力的杂树,大概两层楼高,没人打理,乱糟糟光秃秃的,风景差极了。
“贺慈,别人也就是可怜可怜你,你怎么还当真了?”
林照的话在贺慈耳边一边又一遍的回荡,贺慈指尖捻灭了烟,目光落楼底清瘦的少年身上,久久挪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