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挂墙电视里依然循环播放着本校学生见义勇为的英勇事迹,贺慈浑身湿黏的站在屏幕中央,边上的是垂着炸毛,低头温柔摸着怀里的猫的言喻。
夕阳挂在天边,高些的男生伸手,替他压下那一缕翘起来的怪不听话的头发,嘴角划过一抹浅显的笑意。
大概初恋的甜蜜也不过如此。
电视里播放的新闻被处理过,关于宋美云在游乐场发疯的那一段视频没了踪影。
对于贺慈来说,黑掉一段视频,显然并不是一件难事。
男生姗姗来迟,一进餐厅,看到的就是这幅浓情蜜意的画面,贺慈盯着视频里憨态可掬的言喻,一点点地攥紧了手上的餐盘。
或许他当初不应该只黑掉关于宋美云的部分。
“慈哥!”
陆宣一脸焦急地冲他喊了声,示意让他往这边坐。
贺慈没应他,先是在餐厅里看了一圈,直到看到最角落里捧着一碗粥低头在喝的言喻,旁边的位置上放着墨绿色的猫包,提拉米苏蔫儿了吧唧地躺在里面啃着线球,兴致不多大高。
贺慈呼吸不可遏制地紧了紧,如虫蚁啃噬般的痛意袭上心头。
陆宣这一声喊得,声音并不小,贯穿了半个餐厅,是以即便是角落里的言喻,也听得清楚。
窸窸窣窣的关于两个人的讨论声在餐桌上响起,不少人偷着往这边撇。
可言喻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见身边或者不远处有人谈论贺慈的名字,头也不抬。
乖得不像话。
言喻烧的小脸通红,一声不吭地喝了几口粥,从兜里拿出校医给的药,是用药纸在包着。
他小心翼翼地撑开折了几折的药纸,挑出大些的药片,放在一边,对着那些裹着糖衣的小些的药片,言喻就着清粥一口吞了下去。
至于那些大的,再没看过一眼。
眼眸微垂。
贺慈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想起那把没送出去的伞,贺慈插在校服衣兜里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从校医那里拿过来的药。
跨步走到陆宣几个人的桌子上,他们八卦的紧。
“不是啊慈哥,”历泽明饭也没心情吃了,一门心思看着角落里和林照拼桌吃饭的言喻,眉头蹙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你惹他生气了?”
“我儿子咋了,咋不跟我们坐了?他和林照能吃的下去饭?你给他做饭你能不知道,就我儿那饭量,一碗粥能饱?”
“我觉着大星你说的真是好!”陆宣恨不得对他一百个赞同,“抢人都抢到咱们手里了!”
边上的高心怡使劲冲历泽明眨着眼睛,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偏偏这厮真的是丝毫油盐不进,自个儿还在那叽叽歪歪地骂着林照。
“我跟你讲,这林照对我儿就没怀着好心思...”
“他说不过来?”贺慈沉默着开口。
历泽明和陆宣的对话被打断话,两人一愣,像是没想到贺慈会开口。
“啊,可不是,刚才他饭卡里忘记冲钱了,那碗粥还是那姓林的给买的,你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那老妖婆又来找...”
陆宣话还没说完,对面的贺慈已经利落起身,拎着新的餐盘走到清淡小菜的窗口,从兜里拿出一叠东西交给阿姨,不知道和对面阿姨说了什么,阿姨连声应好,转身走进了里间。
林照看着桌上被言喻搁置在一边的药片,笑了,“原来小学弟喉咙这么小,药片吞不下去吗?”
说着就要上手,替他掰碎。
言喻放下手里的碗,利落把桌上的药片收起来,然后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笑的温柔的林照。
“我不管你打的什么心思,请你到此为止。如果只是为了让贺慈不痛快,”言喻扯了扯嘴角,“在我这里,没用。”
林照眉峰微挑,薄薄的镜片上,折射着一层淡淡的光。
这两人显然是有了什么误会。
“我当然知道没用。”林照说。
虽然已经很明白了,听到这样的话,言喻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微微泛白。
林照把自己盘子里的鸡蛋剥了壳,朝他递过去,无奈地笑了笑,“你对我不要总是有这么大的恶意,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想过利用你,但是...”
他话锋一转,“不是所有人都是贺慈,像言言这样可爱的,很难让人不心动吧?”
“听说你还参加了青绘赛,过几天比赛的时候,我去给你加油,你喜欢什么花,我送你?”
言喻紧抿着唇,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提防了起来。
真是可笑,即便贺慈不喜欢他,眼神也比不上林照这么冷漠。
见他一副懵懂样儿,林照被他看的心痒,居然有些想捏捏他那张脸的冲动,到底还是忍住了。
瞥眼瞧见身后端着餐盘快步走过来的贺慈,林照收了嘴角的笑意,“毕竟,有一个拿走救济款,插足别人家庭的母亲,言言这么单纯,不会真以为他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吧?”
言喻骤然想起陆宣说过的关于贺慈的事,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人要一直针对贺慈,估摸着贺慈那个养母,插足的就是林照的家庭。
恍惚间,他看着林照的目光也有几分可怜。
但是贺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至少比林照清楚,贺慈默不作声地接济了多少家庭,这些年落在他身上的人情债,早该还清了。
“他的母亲确实很糟糕,但贺慈本身,干干净净。”
言喻一手提着猫包背在背上,端着喝了没几口的粥起身,一字一句断给他听,“林照,我和贺慈,没你想的那么要好。或许你误会了,但我现在说的很清楚,我是我,他是他,没有任何联系和羁绊。今天的饭钱我会还给你,所以,别来烦我了。”
话落,刚一转身,就看到那顶熟悉的棒球帽,以及身后离他不过几米的贺慈,端着餐盘的脸色漠然,看不出什么情愫。
心骤然跳到了嗓子眼儿。
言喻紧紧蹙着眉,刚才强忍着恶心喝下去的药,好像一瞬间又涌了上来,苦味在嘴里徘徊不散,却又好像不止是嘴里苦。
哪里都苦,苦的他鼻子眼睛都发酸,下意识的想哭。
贺慈真的太让人讨厌了,说他是累赘也好,说他是麻烦也行,可是现在这样反反复复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
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什么力气,言喻看着被贺慈堵住的通道,沉沉吸了一口气,把那些委屈都咽回肚子里。
“吃...”饭。
“同学借过。”
贺慈的话被打断的戛然而止。
言喻推开他,擦着他的肩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蹭的贺慈校服兜里的塑料声响了又响,是他问阿姨借的冰糖和磨成粉末的药片。
言喻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贺慈紧抿着唇,木讷地站在原地,端着饭菜,沉默半晌一言不发。
“贺慈,”林照扶了把眼镜,略有些得意地走过来,把刚才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的餐盘里,“言喻这么好的宝贝,惦记的可不止你一个,我还得谢谢你,对他没兴...”
一阵凉风从身侧过,林照还没反应过来,带着强烈痛感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脸上。
‘咣叽’一声。
餐盘被打翻的声音在整个餐厅里响的格外清晰,紧接着是眼镜落在地上的微小声音。
正在闷声扒饭的陆宣吓了一大跳,“我草,我哥怎么又动手了?”
历泽明闻声抬头,看着眼身边一脸焦急的高心怡,赶忙摁着她的头吃饭,“咱们先别过去,这会儿过去容易被打死。”
高心怡:“...”
贺慈拎着林照的校服衣领,把人掼在墙上,一手擒着他的下颌,指节发出咯咯的活动声,神色隐忍着,“不想死就别动他。”
“...可以...可以试试?”即使生生挨了这人一拳,林照还是不知道痛一样,挑衅着他,“试试看吧,贺慈,不止是言喻我要,就连陆宣,你也可以看看,他...咳咳,他能嚣张多久!”
林照被他桎梏的几近窒息,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里发出来。
“从你逃掉的那场国赛开始!从你让我输掉比赛开始!从你妈开始!都是...都是你欠我的!”
贺慈攥着他衣领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呈现出骇人的青色,整个人沉闷的像一头发怒的雄狮。
“你可以试试,”黑色的棒球帽下,贺慈神色压抑,额角的青筋凸起,目光里的狠戾吓得周遭一圈人不敢上前,“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试。”
声音低沉到可怕。
周遭的压制忽然消失,贺慈松手,折身,拾起地上洒了大半的餐盘,放到洗碗池里,又面无表情地拿过工作人员手里的扫帚和簸箕,把倒在地上的饭收拾干净。
末了,给人说了声道歉,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姗姗来迟’的历泽明几个人混在人群队伍里,“咱们酱哥不愧为三好干部,打架还不忘打扫卫生。”
陆宣叹一口气,“你再叫他一声酱哥,你看他会不会把你当垃圾扫了。”
“行了,去找言喻,这两到底啥时候能和好,烦死了!”
言喻和贺慈一走,原本吃好看热闹的那些,也没得看,没多久,餐厅就没什么人了,一时间,还有些安静。
林照坐在刚才的位置上,脖颈上一道泛红的印子,久久消不下去,可见刚才贺慈使了多大的力气。
身边想起细碎的脚步声,穆远从地上捡起碎了半边的眼镜,从衣兜里拿出纸巾,擦了擦上面的饭菜残渣,递到桌子上。
“学长,你的眼镜好像碎了诶。”
林照抬眸,看清了眼前人,是学校里那个病秧子,一时间懒得应声。
穆远也不生气,掰着手指头数着,“贺慈喜欢言喻,许政一喜欢言喻,就连学长你,也喜欢言喻呢。”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是不是也得喜欢他啊?”
“你什么意思?”林照拿起桌上的眼睛,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冷冷看他一眼,“别多管闲事。”
“嗯?”穆远摇头,冲他甜甜一笑,伸出裹着纱布的手,“你不喜欢贺慈,我不喜欢言喻。或者换个说法,没有永远的敌人。”
“学长,要不要合作啊,我帮你追他?”
作者有话要说:林照:老婆?拿来吧你!
贺慈:我看你找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