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看一眼又不会死……!”那蓝影在大厅中人群中来去自如的窜来窜去,躲避着身后灰衣少年的追赶,清亮的嗓音清脆动听,若非他毁了不知多少人的桌上饭食,放在平常,绝不会让人生出厌恶之意。
“还给我!”任赫紧紧追在身后,双眼几乎可以喷出火来,无奈那内力剑招都弱于自己的少年,偏偏有一样胜过自己,而那一样,此时发挥出的效用,让他一边恼怒一边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会让亲手消去那臭小子最后一样的优势。
“有本事就来拿啊~~”仿佛还嫌任赫不够生气,任秋轻轻一跃,再次跳上楼梯,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朝着楼下的少年摇晃显摆,等到对方气红了脸恨恨的追过来时,更是故意将东西凑到鼻前,“唔——好香!想必原主人也是一个娉婷婀娜的大美人……嘻嘻……想不到任赫你这看上去冰块一个的,竟也会暗藏情思……”
“住口!”冷冰冰的声音猛地响起,压抑着满腔怒气,近在耳前,直吓得任秋一个激灵,差点就被任赫伸手夺去手中的香囊。
“不要!”任秋退后一步,大眼眨啊眨的盯着面前的英武少年,“除非你告诉我这女人是谁,否则我就不还。”
“哼!你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了么?!”任赫冷哼一声,双眼闪过几丝不屑,他性格内敛,平常更是沉默寡言,可这不代表他好欺负……更何况,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今日这小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可没这么说。”任秋摊手一笑,下一刻,脚尖一点,向着二楼纵升而去。
“任秋!”一声怒吼,任赫再次追了上去。
……
不远处,任宗锦看着诚然已经将客栈当成自家后花园的两个少年,不知不觉就开始叹气:当时到底是被哪块石头砸了脑袋……怎么就带了这两个出来?
自己饭吃了一半不说,还毁了别人晚饭……真是……
瞅了瞅围在自己周围,压抑着怒火,虎视眈眈瞪视着自己的一群客人,任宗锦觉得自己头更疼了。他拿出些银钱,认命的起身,赔饭外带道歉才平息了众人的不满,让他们坐回自己的位置。
过了一刻钟的时光,从二楼追出客栈的两个人浑身泥土,沾满枯叶回来了。
他们慢慢推开房门,慢慢走到任宗锦的身前。此时茶水饭食早已凉透撤下,而任宗锦已经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灯前,手中一本游记。
“少爷。”
任赫轻声唤道。
任宗锦放下书本,扭头看向两人。只见任赫脸上有一道擦伤,此外沾着不少泥土灰尘,而任秋则肿着脸颊,见他抬头,则挤眉弄眼的朝他笑了笑。
“洗澡换衣,之后我再给你们点些小菜。”
声音平淡,任赫却知道自己做错了。他没有解释,只是乖乖进了里间,屏风之后,有一桶热水,正向外冒着热气,旁边小凳上,还放着两身叠得十分整齐的换洗衣物。
他刚刚解下外衫,另一个人已跟了进来,嬉皮笑脸的凑到他面前:“真生气啦?”
任赫往左横移半步,不言不语,甚至连视线也没动一下,显然将他当做空气,手上动作不停,眨眼间,全身上下就剩了贴身的里衣。
“是我不好嘛……”任秋不依不挠,再次粘了过来,“我不知道那是你母亲的……”
“闭嘴!”任赫一声冷喝,瞪向他的一双黑眸不知何时竟染了几分湿意。
“好好好,我闭嘴!”任秋瞄到他的表情,只觉心中一痛,再也升不起逗他的念头。他四处扫了扫,看到浴桶便急匆匆将自己脱个精光,扑通一声跳入浴桶之中,将头埋进热水里浸了一会,然后又哗啦一声探出脑袋:“我肚子饿了,你快进来!早洗完早吃饭!”
任赫紧紧盯着他,看那张无辜天真的小脸上灿烂的笑容,内心忽然涌出一股冲动,于是也不脱衣,直接双手一撑翻入桶中。
“任赫你……呃——!”任秋见他衣服也不脱,刚想说上几句,背后忽然一凉,另一个躯体贴了过来,瞬间,他呆愣的僵在那里,满脑子都是那人隔着湿衣,贴在自己身上的精悍躯体。
然而下一瞬,他被按着肩膀强转过来,几乎同时,一拳狠狠砸上了他的脸蛋。
……
“呜呜呜呜呜呜……任赫!你欺负弱小!”水汽翻涌,桶中,任秋掩面轻泣,语含哭音。
“……”任赫斜瞥一眼,轻哼一声,继而转个身,继续擦洗身体。
听着里面的动静,任宗锦无奈摇头,嘴角漫上一抹宠溺的温柔笑意。
他放下书本,走到窗前。
飒飒寒风,呼啸在空中。十五的满月穿越夜色,在院中洒下白色的月光,墙角的枯枝在风中摇曳,一股清淡的梅香随风飘来。轻吸一口,清新雅致的味道漫上心尖。
屋里烛火跳跃,任宗锦仰头望月,月光沁入他的眼底……
长睫轻眨,温柔月光下,那一抹温柔的笑容忽然显出几分寂寥悲伤。
阿铮,你会……担起这份……本属于你的责任么……
114任宗锦
冬日清晨,官道旁的集凤镇整个笼罩在薄雾之中。
客栈房间中,任宗锦运功完毕,缓缓睁开双眼。
灵台清明,神清气爽,方圆百里之内一举一动一声一响都无法逃出他的双耳。
静静凝神听了一会,任宗锦不觉勾起一抹笑容。
敲门声响起,他应了一声进来。
任秋任赫提着食盒,将里面的早饭一一摆放在外间圆桌上。
“秋儿,多加一副碗筷。”
任宗锦从里间走出,拉开椅子坐下,笑着吩咐道。
“嗯?”任秋楞了楞,下意识瞪大眼睛,还未消肿的脸上出现一个应是疑惑的表情。
一边的任赫听言心中一动:“……是二少爷么?”
任宗锦不置可否,只是对他轻轻一笑,任赫便知道了,当即转身出去去拿碗筷。
一盏茶后,一个黑衣的高大男人走进客栈。沾在衣服与头发上的晨露,在背后阳光的照耀下,映出七彩光芒。停在他肩上的白鸽,眨着褐色的眼睛,滴溜溜的四处打转。在看到某一处时,欢快的鸣叫一声,展开双翅,朝那边飞去。
伸出手来,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边摸着白鸽的脑袋,一边笑嘻嘻的凑到男人面前:“少爷等了你很久了~南护法,跟我来吧!”
说罢,也不管背后人反应,径直朝前走去,上楼拐弯推门。
南啸桓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刀刻的脸庞窥不出任何情绪。
“你来了,阿铮。”温润的男声在他刚刚踏进门内的那一瞬轻柔的响起,一身素衫的任宗锦迎了出来。
南啸桓脚下一顿,下意识的抬头朝来人看去,于是视线交错,四目相对。
一时间屋内静到了极点,就连跟在后方的任秋和另一侧的任赫也不觉屏了呼吸。
南啸桓不言不语的盯着那双温和沉静的双眼,许久,移开目光,脸上依旧是泰山崩于面前亦不改色的冰冷表情,然而,若是巫烨在此,定能发现那冰冷之中多出的几丝僵硬。
“陪我一起用早饭吧。”任宗锦微微一笑,仿佛不曾被眼前人无礼的盯视,他亲切的走上前,将南啸桓引到桌前,拉开椅子。然后给任秋任赫使了眼色,两人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南啸桓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地开始吃饭,好似他疾驰一夜,匆匆赶到这里,所有的目的便只是这一顿早餐。
任宗锦却只吃喝了几口粥,便安静的坐在一边,注视着身边低头用餐的男人。
终于,南啸桓喝完白粥,放下筷子,任宗锦眼神一沉,低低开口:“跟我回去吧,阿铮,回御剑山庄。”
南啸桓闻言抬眼,凝注了他良久,微启薄唇:“有你,已足够。”
任宗锦怔了一下,稍后微微低头苦笑,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泥金折扇叠起的扇骨,柔声低道:“阿铮,父亲四年前已经仙逝,而母亲也早已不在……这世上,只剩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南啸桓长睫低垂,默然不语。
“当年,你拜余白为师,离家学艺……三年来,父亲虽然不说,我却知道,他是十分想念你的。他每日都会去你房间,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任公子有话还请直说。”
南啸桓忽然开口截断,微冷的语气显出几分不悦。
“阿铮,这么多年未见,只是叙个旧……你也不愿?”任宗锦苦笑轻道。
“若我没记错,两日前,在下给了仁公子一件信物。任公子想要在下做什么,只需用那样东西,在下绝不会拒绝。”
仿佛陈述什么与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南啸桓毫无感情的说着,一双长眸,冷硬如石。
任宗锦眼神一黯,轻声低叹:“我只有一个请求,阿铮,随我回家。”
“家?"听得这个字,南啸桓脑中忽然浮起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孔,想起那人的笑容,一股暖流慢慢淹没心房。
将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任宗锦直直看了过去,嘴角带笑,目光坚定:“是,回家。回到你出生……长大的那个家。”
……
“仅仅只是回家?”良久,黑衣男人回视,冷道。
任宗锦身子一震,骤然怔住,几瞬后,低低笑出声来。一声一声的低笑,仿佛撕开了他身上一层无形的伪装,他不再充满无奈,也不再是那个病弱温文的任宗锦。一股无形的威严从他身上散发而出,他彷如换了个人一般,就连同样的嗓音,说出的话,也变得悠长而又胜券在握。
“——当然不是。”
男人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嘴角上翘,气定神闲,理所当然。
“除了回家,还有总共一百五十三人的前途命运以及御剑山庄的百年基业、兴衰存亡托付。”
语声沉缓,掷地有声。
南啸桓内心大惊,冷漠如冰的双瞳中终于出现几条裂缝。
隔了这么久,才来寻找失踪的亲人。从第一次从卿颜那里得知仁宗锦委托主上的事情时,他就没有相信过仅仅是找到仁宗铮那么简单。十三年的时间,凭着任家的势力,若真想找一个人,怎会一丝线索也无?更何况他当年根本就没刻意去抹去那些痕迹。
而看着楼里的人四处调查,有那么几次,他差点就对巫烨完全坦白了。可是那藏于暗中的未知让他恐惧……而他本身,实在不愿,回顾那些他已下决心抛弃掩埋的过往。
但他没有想到……任宗锦找他的真正目的,竟是如此?!
良久,南啸桓低声道:
“这些事情……难道任公子一人做不了?”
“这世上,有些事,非是不愿,而是无能为力。”扇子展开又合上,任宗锦脸色一黯,慢慢垂下眼帘。
“为什么?”南啸桓依然执着逼问。
“时候到了,阿铮你自会知道。”任宗锦眼波转动,沉吟道。
“既然任公子不愿据实以告,那在下也不勉强。”南啸桓霍然起身,抱拳行礼,“告辞!”
说罢,离桌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任宗锦长眉一挑,并不言语,只是当南啸桓推门的一瞬,忽的扬手一掷,砰的一声,一道残影从他手中飞出,深深扎入门扉之上。
南啸桓止住脚步,却不回头,目光落在那片刻之前还被任宗锦握在手中的折扇。
“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黑衣男人背后,任宗锦幽幽叹道。
“那待任公子能说之日,在下再上门拜访。”南啸桓双眸一沉,脚步迈动间,突然出手,冷风袭过,扎在门上的扇子已消失了踪影,而几乎同时,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泥金扇子掠过空气,直直落回主人之手。
“呵。”任宗锦低笑出声,眨眼间,身形飘动,宛如轻烟,夹着一缕锐风,直袭南啸桓后背。
南啸桓眉目一动,步法微变,旋身而回,却不闪不避,长剑倏地拔出,光如寒雪,瞬间三剑刺出,剑风凌厉,迅速狠辣,毫无花俏。
劲气相撞,气流四涌,衣袂青丝随风而扬,任宗锦整个人浸沐在晨光之中,缓步而近,悠然赞道:“好剑法!”
南啸桓手执长剑,剑尖指地,一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