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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白石河镇(八)(1 / 1)

白石河镇按部就班的这一日是个日晴明媚的好天气,且不论枯燥与否,至少气候甚佳。

假若日日是雨天,想来心情还要糟糕。

趁着嬴舟休息,小椿将自己的盆儿搁到阳光底下去,哼着小曲儿,细细地拿绢布擦拭叶片上的灰尘。

不晓得是因为蛇类普遍不喜白昼出行,还是因为受伤太重。昨夜眼见着打得昏天地暗,今早却满城平和,一派相安无事,也不见谁出来搅风搅雨。

嬴舟这一觉睡得极好,几乎是酣甜无梦。

他猜想自己约莫睡了有三个时辰,朦胧间,能瞧见日光鼎盛而绚烂,或许才至午后。

而趴在窗边的人影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忽然窸窸窣窣地朝这处跑来。

嬴舟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目,那张清丽明朗的脸就搁在自己枕边,一对水眸过分清澈烂漫,一转头便猝不及防地与之对视。

“……”

这人又在干嘛?

从前小椿当树苗的时候,再不安分,也只是聒噪话多,现如今有了身体,嬴舟便愈发难以琢磨她的举止了。

偶尔疲惫,时常心力交瘁……

他在枕上叹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问道:“又怎么……”

话还未说完,耳朵忽然传来轻柔的触感。

那是五指漫不经心地在来回揉捏,最为敏锐的肌肤上清晰地留下对方指尖的温度,甚至连经脉的律动也一清二楚。

他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睡意一扫而光,当场清醒。

嬴舟“蹭”地坐起身来,两手欲盖弥彰地捂住双耳。

几乎是一瞬间,脸就红了。

小椿作势支着两肘趴在床沿新奇地看他:“嬴舟,你的耳朵……”

他慌乱中带着点赧然地别过头,“耳朵……”

手倒是紧遮着没松开,“耳朵又怎么。就,妖力不稳之时,总会有一些本相露出来,那很多精怪都这样啊。”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勉力维持一本正经,至少表面上很镇定。

这话虽没错,但其实对于寻常的妖怪而言并不多见。

往往只有在妖力行将耗尽,或是精神极度动荡才会现出兽类的特征——比方那只走火入魔的狮子精。

可嬴舟不同。

由于体内混杂着狼妖和犬族的血脉,他的灵力常常失控,自小就比同龄人长得要慢,在维持人形上更容易出岔子。

偶尔只是精神疲惫了一点,睡上一觉,第二天就会支棱起一对耳朵。

很让人尴尬。

血脉的劣势他当然不愿承认,因此一直以来都试图掩饰自己的这一缺陷。

不过小椿显然在意的事情与之毫不相干。

她还挺高兴呢:“嬴舟!你耳朵摸上去好软,薄薄的一片……连骨肉都是软的。”

说完并认真回味片刻,感慨道:“太舒服了。”

“……”

他忽然不知该用何言语来回应。

因为对方瞧着,似乎当真是在真情实感地赞美自己耳朵的手感。

“这不像狼耳吧?”小椿托腮好奇,“是源自你体内犬族的传承吗?你究竟是什么犬?”

他的真身倒见过一两回。

但融合了灰狼的血脉,加之天色昏暗,也不知父族是哪一支。

小椿在脑海里为数不多的认知间翻找盘点,“藏獒?巴哥?还是猲獢……我感觉更像是山犬。”

嬴舟的兽耳和普通的狼耳比略显耷拉,也不够厚实有力,故而看上去好像总没精打采,睡不醒似的。

加之他今日又未曾将黑发全数冠上,披散的青丝间垂着一对耳,更显得有些委屈了。

“不是,不是,都不是。”他十分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好了,你别再问了。”

草草收好变化,嬴舟拨开她,下床打了盆冷水洗脸,给自己提神。

初秋的水凉得恰如其分,他脑袋自水中抬起,便习惯性地左右甩了甩。

还没来得及觉得舒服,余光冷不防就瞥到小椿的神情。

她犹在满脸遗憾地盯着自己的头顶,不甘轻易死心,眼角眉梢间流出许多念头。

“嬴舟,我想……”

就知道没好事,他早有预料地打断:“不,你不想。”

少年一挑下巴,“去把树苗带上,准备出去了。”

小椿:“哦……”

她是真感到可惜。

并下定决心,以后必要早他半个时辰醒来,日日守着,总还能再寻到机会的。

天色尚早,离夜里还有些时候。

嬴舟眼下恢复了精力,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那两只猞猁,他们在城内待的日子久,想来知道的东西会多一些,也省了功夫自己去查。

他刚吩咐小椿抱好花盆,拉开门扉,迎面就站着俩身量不高的男子,皆是三角小眼,眉分八字,正抬手作叩门状。

一见着嬴舟,二人简直比他还高兴,登时欣喜若狂:“老大!大姐!”

“就猜到你们会在这里,万幸没敲错门……如何,我说得没错吧?”后半句是那弟弟在挑衅自家兄长。

嬴舟垂着眼睑,不露声色地一打量,明知故问:

“你俩干什么来了?”

“嗐,还能干什么。”大猞猁搓着手掌讪笑道,“我们不是你小弟吗?小弟自然是要追随大哥了,对不对?”

他手肘一捅,边上的弟弟赶紧附和。

“对对对。”

这兄弟二人瞧着似乎不太聪明的样子。

但自己找上门也好,他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嬴舟侧身示意:“进来吧,正巧我有事要问你们。”

俩猞猁倒是挺好对付,脑子简单,一看就透,一旦被打服了,真就鞍前马后,俯首帖耳。

这会子先殷勤从小椿手上接走陶罐,小心翼翼的放好,也不敢坐椅子,自个儿乖乖巧巧地扫了块空地,两人并排着盘膝而坐。

嬴舟同小椿在对面,占据着高度的优势俯视他们。

“昨夜……嗯,算今晨吧,和大蟒打到一半凭空消失。那样的情况,你们一早便知晓,是不是?”

猞猁弟弟如实点头:“老大,我是真想提醒你的,可当时场面着实混乱,我一吓蒙就、就忘了。”

他兄长补充道:“他说得对,这镇子邪门得很,倘若您二位多待上几日,自己就能摸出些端倪来。

“每逢寅初一刻,所有的一切就会全数洗牌,从头开始,你哪怕在城里也好,在郊外也罢;和人打得昏天暗地也好,躲藏得万无一失也罢,只要到寅初,瞬间就得回到原点。”

小椿摩挲花盆的手一停,听出点猫腻:“什么叫‘原点’?”

大猞猁:“就是施术者施术时,您踏入白石河镇所处的地方。”

“等等,等等,等等……”

嬴舟抬手打断他,觉得自己思绪微乱,“你们曾经告诉我,说已在城内待了三个多月。那么,这禁术启用之日,定然是在三个月之前,甚至更久,可照你方才所言,怎么像是我们来到白石河镇后,对方才开始作法……”

他越发糊涂了,急需要理一理,“这其中的时间,到底是怎么算的?”

“唉,老大您有所不知。”大猞猁挠挠头,苦于读书不多,他阐述得甚是费劲,只好让自己弟弟代劳。

小猞猁取出纸笔,一面解释一面写写画画,“据说此等术法,是将方圆某一处地方定住,使其时光流逝的速度慢于别处数倍。

“好比我们看似在白石河城里已过了百日之久,但对于外界而言,或许才只过去半盏茶、一弹指,更有可能只是一眨眼。”

“就拿我兄弟二人来讲。”他晃动地笔杆子比划道,“三个月前,我俩是从东边白石河走水路入城的,我记得前一日正好是十六,月亮尤其清明。”

嬴舟赞同道,“不错。”

彼时正因为月圆之下那几声狼嚎搅得他坐立不安,故而才夤夜赶路。

小猞猁打了个响指,“所以,二位也是走的夜路,对吧?”

他承认:“是,但方向相反,我们是自城东稻田小径而来。”

“那咱们约莫就是前后脚的工夫。”

墨笔在纸上勾了简单的轮廓,这小妖的画工倒是比嬴舟能看几分,他示意道,“东至稻田,西出竹林,假设这一片便是施术范围。我与兄长寅时过后一两刻进入此内,而你们兴许正在那之后不久,但其中间隔却足足有三个月。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在城里我们也曾遇到过三四个。许多消息还是在旁人那儿打听来的。”

小椿和嬴舟注视着画纸,动作极同步地抱怀摸了摸下巴。

大猞猁:“因此,每日寅初,我俩都会回到城西河畔的位置。想必那便是施术范围的最边缘。”

如此推算,他们俩的起点应该就是在城东稻田外数十里了。

的确说得通。

可是有一点奇怪……

小椿若有所思:“我们来白石河镇的第二日怎么没有突然回到原地的经历……”

那个时候在干嘛来着?

嬴舟侧头提醒她:“昨日寅时前恰好在赶路,大概是本就走在城郊,所以不曾发觉吧。”

小椿颔首,自觉有理:“哦。”

他俩兀自体会着这术法的深意,一时陷入沉默。

而面前的两头猞猁却是相视一眼,认为二者应该已对现下的形势了然于胸,于是乎双双腆着脸,“嘿嘿嘿”笑得十分讳莫如深。

“……”

嬴舟心头瘆得慌,皱眉道:“干什么?”

“老大,如今状况您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是不是……”

大猞猁略略一顿,他弟弟便很快接上。

“是不是该去大杀四方,横扫宇内……比如昨夜那条蟒蛇精!它受了如此重的伤,多半就差那么一刀了,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大猞猁:“对对对。”

少年眉扬一边,突然背往圈椅内一靠,好整以暇地开口:“我为什么要去大杀四方,吞噬别的妖魔?”

他问这句话时,语气里带着外放的轻蔑,那股倨傲和嘲讽之意分毫毕现。

后者给他反问得一愣,“破除了结界,咱们也好早日出去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妖与妖之间的争斗本就有伤天和,接纳别族的妖力更是需要长久的修炼才能为收为己用,闹不好还会入魔。一口气就想吃出个胖子?大蟒精的下场你没看见?”嬴舟不为所动。

这种模棱两可的办法一听就觉得不靠谱。他才没那么傻,三言两语给人挑唆上头。

靠自身灵力强行压制施术者?

谁知道那是什么来路。

万一把整个城的妖都吃尽了,也还是抵不过人家的道行,反倒落得一身灵力逆转的下场,岂非叫他白白去送死?

两只猞猁面露难色,大概没料想他会拒绝。

明明是个极有潜力的大妖,指不定再提一提修为,就能把结界破了呢?

年轻精怪,怎能如此消极怠工?

“可、可是老大……除此之外,您莫不是还有更好的法子?”

嬴舟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

他感觉自己还要再仔细地从长计议。

“强攻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先不着急考虑。”

猞猁兄弟一听便泄了气。

刚入白石河阵局之人大多如此,总是想着能再寻别的出路,而后四处探查,多方打听,用尽办法,最后不还是只能选择这下下之策的蠢法子。

平白浪费许多时间。

他俩猜测嬴舟八成也得走一回这过程。

恐怕要等上个十天半月他才肯放弃。

久是久了点……唉,横竖这些日子都熬过来了,有树精坚实的防护术在,等就等吧,不吃亏。

“你们应该庆幸。”

嬴舟乜睨着他二人的表情变化,心知肚明,“我不爱吞食别族的妖来增长修为,也未曾修炼过这类术法,否则,第一个就吃你们。”

猞猁们:“……”

后者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是对面这头狼的手下败将,终于开始为他们主动上门送菜的举动捏了一把冷汗。

其实相较于如何解术,嬴舟在意的反而是这个术法本身。

对方为什么要做这么一场局?

将如此多的人与妖禁锢在城内,所消耗的灵力一定不少,它到底图什么?

而众妖怪们被困多日,好像对此还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旁边的小椿冷不防问了一句:“你们在这儿那么久了,施术者是谁,知道吗?”

两只猞猁面面相觑,而后整齐划一的摇头。

“那他用这个禁术的目的呢?”

两人望着她,继续认真摇头。

嬴舟却不由自主地侧目,瞧了小椿一下。

她神情安静而平常,一改此前的呆拙,眼底里流出莫可名状的认真。

有时候,他会觉得看不懂她。

分明方才也只是一个人坐在旁边玩泥巴,但甫一开口,又能感觉得到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并非真的全然聪耳不闻,置身事外。

至少,会和他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

“大姐若真想知道的话……”小猞猁开了口,“这城中还有些从施术前就住在里面的妖,算是待得最久的精怪了,要么,我带你们去找找?兴许能从他们嘴里套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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