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章(1 / 1)

一直以来,村民们都是高看姜焕明一眼的。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心里头虽然“咯噔”一声,可大部分还是站在姜焕明那一边,认为他是无辜的,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被阮雯雯那样的人盯上罢了。

可现在,孟金玉说的话,又不是没有道理。

妇联主任平时管的就是这些家长里短的纠纷,这会儿看着孟金玉气势汹汹,而姜成与姜果这对龙凤胎兄妹错愕又无助的表情,不由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娃都有四个了,这事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当女人的吃吃亏,受受委屈,把苦头往肚子里咽了。

何青苗走到孟金玉身边,说道:“金玉,你先消消气。这事发展成这样,是咱们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你别想得太偏激,焕明的为人,我们大家都很清楚。”

见何青苗为自己说话,姜焕明也回过神。

他轻咳一声,说道:“你一定要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看笑话吗?我说了分不出来,就是分不出来,谁让你俩长得一模一样。”

阮雯雯的眸光黯淡下来。

一开始,她以为姜焕明会护着自己,毕竟这些天他俩的感情这么好,就跟村子里刚开始处对象的小年轻似的。

可没想到,他居然一点担当都没有,出了事,直接将她往外推!

“姜焕明,你说的这话,自己信不信?”孟金玉轻嗤一声,“你俩才认识几天啊?她就舍不得离开你,还要跪在我面前求成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早就勾搭上了呢。”

村民们忙不迭点头。

“就是啊,睡在炕上的是不是你媳妇,你还不知道呢?”有人说。

姜焕明一脸窘迫:“没——没睡一块儿。”

朱大丽与王小芬对视一眼。

原来当初姜焕明被赶去打地铺,是这个原因。

她们一猜,估计当时阮雯雯毕竟没结过婚,也没生过娃,怕露馅,就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谁信啊?谁信没睡一块儿?”

“难怪呢,以前看见媳妇时那脸色黑得跟炭似的,现在换了个新的,俩人关系都不知道多好,天天蹬着那辆自行车满村转!”

“念书念得这么多,倒是忘了学怎么做人!”

姜焕明一瞪眼,气急败坏道:“你少血口喷人。”

“急了。”孟金玉乐了,“那再让我猜一猜,是不是你俩早就认识,嫌我是个眼中钉,那天两个人就一块儿敲晕了我。姜焕明,你这是自己给自己换了个媳妇啊!”

阮雯雯狐疑地看着孟金玉,觉得她似乎变了。

以前孟金玉的脾气虽然火辣辣的,却没有大智慧,可现在,她三两下工夫就能逼得姜焕明哑口无言。

这是攻击他的心理,让他招架不住,最后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村民们还是不舍得离开,姜老太拉着两个媳妇拿扫帚赶人,可愣是没人搭理她们,一个个目光炯炯地盯着姜焕明看。

果不其然,姜焕明的脸色已经变了,他急切地说:“我以前真没见过她。”

“还不承认?是不是要到了公安同志面前才肯承认?”孟金玉气定神闲,“是不是你们俩一起打晕我的?”

“我没有!”这咄咄逼人的口吻,愣是逼得姜焕明的汗珠不停滚落,终于,他连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我是在几天前才猜到她不是你的!因为——她不让我碰……”

话音落下,姜焕明颓然地低下头,一只手撑着桌角,缓缓坐下。

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和阮雯雯之间是有思想上的共鸣的,这和过去与孟金玉相处时完全不一样。

因此,他起初以为在媳妇身上是发生了什么邪门的事,可慢慢地,他觉得不对劲。

因为,即便他和媳妇的感情越来越好,可每当夜深人静,他情不自禁时,总是会被推开。

而且看得出,她有些慌乱,让他给自己一些时间。

姜焕明能成为全村唯一一个考上国营单位的人,足以证明他并不笨。

于是,他终于猜到一些端倪。

“我觉得是不一样了,也猜过是不是长相相似的姐妹俩……但这事不好说、也不好问,也不好勉强,就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她总不可能一直不同意——”姜焕明挣扎着,无奈地说道。

这番话一出,全场哗然。

望着孟金玉眼底那抹了然的情绪时,阮雯雯知道,这场心理战,她打赢了。

这么私密的事都拿出来说,更丢人了。

阮雯雯终于忍无可忍,出声道:“敲晕她的是我们的娘,她早就知道了,而且也报公安了。”

姜焕明握拳,脸色青紫,声音拔高:“你诈我!”

“诈出来啦。”柚柚啥都不懂,就是高兴,轻轻拍拍自己的小手,软软糯糯地开口。

何青苗一个头两个大,用双手一起捂住小团子的嘴巴,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护着。

现在姜焕明可在气头上,还被小丫头这么火上浇油,发起脾气时控制不住,动手打孩子怎么办?

事情闹到这地步,更没办法收场了。

何青苗给生产队队长递了个眼神。

生产队队长咳嗽一声,拿着哨子一吹:“行了行了,还上不上工了?耽搁这么长时间了,要是再不下地,今天的工分通通都不算!”

这一吆喝,村民们只好离开了,只是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意犹未尽的样子。

姜老太的脸色就跟老咸菜似的,她气得双手都在颤抖,直直地指着孟金玉,见对方梗了梗脖子丝毫不怕事的样子,又转而指着阮雯雯。

“你给我滚!”老太太气沉丹田一阵怒喝,拿起笤帚就轰人。

阮雯雯的小腿被笤帚击中,尖叫着躲闪。

“走了,我们马上走。”陈丽萍拉着阮雯雯,往外跑去。

然而,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

“妈!”

姜果大喊一声,向阮雯雯飞奔而去。

小少女裙摆飞扬,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满是泪痕,紧紧抱着阮雯雯的腰,说什么都不让她走。

阮雯雯一怔,垂眸看她。

“妈,你不要走,你留下来陪着果果好不好?”姜果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委委屈屈地对她说。

“我不是你妈。”阮雯雯柔声说。

姜果拼命摇头:“你是我妈,谁对我好,谁就是我妈!”

望着这一幕,姜家人都愣住了。

怀胎十月生的孩子,现在竟要认别人当妈,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同为女人,姜大嫂和姜二嫂看不下去了。

“果果,你妈在这里。”

“快回来,别惹你妈生气。”

可姜果不听,她拽着阮雯雯,硬是不撒手。

姜成快步走过去:“你给我回来。”

姜果怒目瞪着他:“走开!”

她气愤道:“你难道不喜欢假妈妈吗?她给我做漂亮的小裙子,同意你和二丁他们去水库玩,知道我们不想念书,就允许我们再在家里歇一段时间……每天晚上,你劈柴的时候,她都会陪着你,我们三个人聊聊开心的事,你不是也在笑吗?”

“以前我们家死气沉沉的,自从假妈妈来了之后,她给奶奶做新衣裳,跟两个伯母有说有笑,就连爸爸都愿意天天回家了。你们说假妈妈对善善不好,但你们忘了是谁教善善说话的吗?”

姜果还记得,假妈妈给善善洗澡,不嫌脏也不嫌累,善善要是乖了,她就要给大白兔。大白兔多甜啊,可假妈妈自己不吃,只让他们三个小孩子吃。

姜果情真意切,晶莹的眸子里满是对阮雯雯的心疼,她看着姜成,一字一顿道:“她也许不是我们的亲妈,可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为我们着想的。从头到尾,只有柚柚不喜欢她而已,但那也是因为柚柚太调皮了啊。”

姜成的嘴皮子没有姜果利索,被这一通抢白,整个人怔怔的。

“妈妈,你留下来吧,像你说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城里看电影、逛最高级的百货公司、买最漂亮的小裙子。”

阮雯雯倒是感动了,真没想到,这家子最舍不得自己的是这个孩子!

她主动抱住姜果:“别哭,别哭,哭成小花猫了。”

“母女俩”哭得一抽一抽的,就仿佛她俩是受欺负的一方似的。

朱大丽和王小芬摇摇头,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孟金玉。

孟金玉倒是非常平静,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没有给姜果做过漂亮的裙子,是因为她自己就不是多讲究的人,平时白天忙农活,下工回来要做琐碎的家务事,还得照顾四个孩子,确实没有顾及这么多。

不让姜成去水库玩,是因为有太多孩子溺水,并且那些孩子平日里也都是识水性的。

让他们俩去念书,是因为她虽然没文化,却相信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她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些坚持,让孩子们愈发厌恶自己。

不由地,孟金玉想起上一世发生的事。

那时的姜果是个外向的女孩,却也叛逆,在自己拆散了她和知青的交往之后,姜果在家里狠狠发了一顿脾气。

虽然这事最后以姜果挨了一顿揍告终,可孟金玉知道,这孩子一直都在心底怨恨着自己。

甚至知道很多年后,姜果有了在旁人看来不错的工作和小家庭,却仍然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固执与偏见,也许自己将过得更好。

那个知青狡猾、懒惰、花心,跟他在一起,真的会过得更好吗?

孟金玉深知不可能,可是,她改变不了姜果的想法。

这会儿,阮雯雯与姜果拥抱着彼此,依依不舍。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心里都有自己的主意。

有人无奈,有人同情,至于姜老太和姜焕明,他们的心情最复杂。

他们俩是有些得意的,毕竟刚才孟金玉不依不饶,害得姜焕明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现在让姜果也扎扎她的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母女俩冷眼旁观,还时不时欣赏一番孟金玉受伤的神情。

阮雯雯与姜果紧紧拥抱着,哭哭啼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焕明说道:“姜果,你给我回来。”

阮雯雯一怔,幽怨地望着他。

阮震立终于怒喝一声:“是不是要人家把你扔出去,你才知羞?”

……

阮雯雯还是被养父母带走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姜家人。

姜果被喊回来时,一脸不服气,别过脸不愿意看孟金玉,目光落在阮雯雯离去的背影上。

全家就没有一个人出声安慰孟金玉的。

柚柚还小,她并不懂大人弯弯绕绕的情感,但是,她心疼妈妈。

于是小团子站出来,挡在孟金玉的面前,对着姜成和姜果,义正辞严地说:“你们要后妈,就去吧,柚柚和弟弟会保护好妈妈。”

说完,她拉着妈妈的手,往里屋走,连余光都不扫他们一眼。

柚柚的想法很简单,她想找到妈妈,现在已经成功了,接下来只要再找到弟弟,那就皆大欢喜。

只是,其他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看着孩子拉着孟金玉的手回里屋,姜焕明的眼底露出一抹嘲弄的意味。

闹腾,能闹腾到什么时候?

到头来,还不是老老实实回屋,本本分分过日子?

然而,正当姜焕明这样想时,孟金玉的脚步却停住了。

她揉揉柚柚的小脑袋瓜子,说道:“我们走。”

话音落下,孟金玉俯下身,将柚柚抱起来,向屋外走去。

她的步伐不快,却很坚定,就这样一步接着一步出门,离开了姜家。

……

阮金国待在肉联厂的生肉车间,干着重复的工作。

他一被认回来之后,亲生父母就开始帮忙安排工作,生肉车间的活儿是他自己选的,他没念过什么书,要是坐在办公室,反而白惹笑话。

阮金国在这车间里干了一段时间,已经习惯了,现在还能分心想想他姐的事儿。

听说今天他姐要回村,他的父母也跟着一起回去了,阮金国不担心别的,就只怕孟金玉在文化人面前吃亏。

要是他姐受了委屈,那可怎么办?

阮金国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活儿,换下工作服,“嗖”一声跑了出去。

望着他的背影,两个工友摇摇头。

“有一对好爸妈真好,不乐意干活就不干,说走就走,也不给主任请个假。”

“他这都算好的了,以前那个阮雯雯,阮厂长给她安排了个活儿,她不愿意就不来了,听说连一声招呼都没打,还是她那科室的主任去找阮厂长问情况,厂长才知道这回事的。”

“看来厂长家前后俩孩子都不怎么样啊,你说要是他俩碰上了,是谁能制得住谁?”

“恐怕还是阮雯雯比较有能耐,毕竟在阮家待了将近三十年,她想对付阮金国,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

阮金国真没想到自己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后,居然会碰见阮雯雯。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与之前的好几回相比,此时此刻的阮雯雯显得格外狼狈脆弱。

阮雯雯看着阮金国。

在她的记忆里,上辈子的阮金国好吃懒做并且吊儿郎当,结婚之后还成了啃老族,一点出息都没有。

上一世,阮雯雯和阮金国相处得不好,俩人一见面就斗嘴,非常不对付。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对他非常了解,知道这人吃软不吃硬。

于是她红着眼眶,轻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我是实在没地方去了,所以才会回家来。”

阮金国看了她许久,点点头,好奇地问:“你是被人打了吗?”

阮雯雯难堪地低下头。

她的脸颊上有被大力娘扇了一巴掌留下的痕迹,头发也因为刚才的用力撕扯而被拽下了一小块,至于身上其他的伤,倒是没什么……

她委屈地抿了抿唇:“我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这么野——”

“打得好!”阮金国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

阮雯雯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他不是应该同情她吗?

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

阮雯雯还想做最后的努力:“你是怪我吧?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

阮金国又打断了她的话:“当然是你不好了,抢人家男人,还抢人家孩子,我呸!”

见他这嫌弃的眼神,阮雯雯咬住唇,不说话了。

这时,陈丽萍从屋子里出来,赶忙打圆场:“雯雯现在没地方去,就暂时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金国,可以吗?”

“行啊,不过我得睡她那屋。”阮金国大大方方道,“我主要也是为你们着想,她以前那屋比我的大,要是传出去让人家知道你们对亲儿子偏心眼,人家该怎么说闲话啊?”

阮雯雯的眸光冷下来。

她知道养父母对阮金国提出的一切要求都不会拒绝。

毕竟他们上一世被这个宝贝儿子牵着鼻子走,这一世也不会例外。

果不其然,陈丽萍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还给阮金国换被子,折腾了好一会儿都不嫌累。

“还有我那屋,你别让人睡,屋里不少东西,我不喜欢别人碰。”阮金国淡淡道。

陈丽萍忙帮阮雯雯说话:“雯雯不会乱碰你东西的。”

“那谁知道呢?别人的男人她都敢碰。”阮金国立马说。

阮雯雯的脸色僵了僵。

陈丽萍看得出儿子动气了,立马露出笑脸:“那行,我让雯雯跟我一起睡,你爸今天打地铺去。”

阮金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过去住了二十多年的家,再次回来,竟成了外人,阮雯雯心底有说不出的憋屈。

只是,再一转眼,看向阮金国,她释然地冷笑一声。

在上辈子,他的本性不坏,却在遇见一个女人之后,被对方改变了一生,最后锒铛入狱。

既然他得罪了她,那就别怪她不提醒,安心等待他的悲惨下场。

……

柚柚跟着孟金玉一起,离开姜家。

她俩在村子里走着,收获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地里有生产队队员压低了声音议论。

“金玉看着是挺可怜的,但是她做事也不能这么绝吧。”

“刚才离得远,我都能听见他们姜家闹成啥样!她家那大闺女死死拉着那个女人不放,还说自己不认亲妈,只认后妈呢!”

“真是个小白眼狼。不过金玉这性子也得改改,就算姜老三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忍忍咋了?现在带着小闺女出来,能上哪儿去?该不会回娘家吧?”

柚柚竖起小耳朵,将这些人的话听得明明白白。

她仰着小脸,轻声问孟金玉:“妈妈,我们要上姥姥家吗?”

“妈给派出所留了地址,让他们找到善善就送到凤林村。还有,善善多聪明啊,如果他自己回来了呢?所以,我们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孟金玉说完,就带着柚柚去了村委会。

村委会看起来非常简陋,几张小桌子就搭成一个办公区域。

何青苗一看见孟金玉,就忙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坐下。

大家都是女人,她怎么可能不理解孟金玉的想法?

“你这人的性子硬气,但做女人的,有时候也得服服软。这事闹大了,大家都下不了台阶。”她叹气,拍了拍孟金玉的手,“你婆婆这人不坏,就是疼小儿子,但对儿媳妇,可不算刻薄。这次你当着她的面打了她儿子,她心里能好受吗?还有焕明,他对这个家里的付出,你都是看得见的……”

妇联主任自然是劝和的,她一番苦口婆心,一会儿站在姜家人的角度,一会儿站在孟金玉的角度,最后还让柚柚帮忙说两句。

可柚柚只是眨巴着大眼睛,一声都不吭。

何青苗又好气又好笑,这小丫头,火上浇油的时候是一把好手,现在让她当父母之间沟通的小桥梁,她倒是不愿意了!

“何主任,我知道你的好心。”孟金玉终于得了个空插话,她快速道,“你能给我找一间空屋子不?”

何青苗一脸惊讶,看看村长,又看看村支书,半晌说不出话来。

村委会哪能给孟金玉找空屋子?

村干部们只当她是说气话,好言相劝,非要让她仔细想清楚。

最后,趁着村支书跟孟金玉说话时,何青苗冲着李村长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到一边说话。

“我去姜家,让他们家派个人把金玉接回去。不过我估计他们那边也在气头上,不好劝,得费些时间。”何青苗说。

李村长严肃地点头:“但是孟同志这边,我开口是不是不太妥当?”

“李村长,你带她回家,吃顿饭吧。母女俩没地方去,怪可怜的,嫂子厨艺好,人也和善,到时候跟金玉说说体己话,指不定能说服她呢?”何青苗看向柚柚小小一个的背影,轻声道,“这孩子也不容易,居然真把她亲妈给找回来了,也不知道一路上受了多少苦,我看着怪心疼的,咱们还是尽量处理好他们家的事吧。”

……

村委会的干部们都是为村民服务的好同志,当下就分头行动,各干各的实事去。

坐车就折腾了一上午,下午还闹了这么一场,孟金玉和柚柚确实饿了,因此村长一邀请,母女俩就欣然同意去他家,还连声道谢。

见娘儿俩跟着李村长走了,何青苗这才放心,出发去姜家。

姜家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估计是全家人都嫌丢人,一步都不愿意出门了。

何青苗敲敲门,不一会儿,姜大嫂就来开门了。

一进屋,全家人都满脸菜色地坐在堂屋里。

尤其是姜焕明,居然还跟他哥借了旱烟,研究着咋抽。

何青苗请其他人先离开,和姜焕明单独谈一谈。

“这事闹得难看,可大家也就这阵子聊得热乎,过些日子,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可你们家的日子还得过啊,你才三十多岁,难不成媳妇跑了,就不要了?”何青苗说。

这时,里头屋子传来姜老太气呼呼的声音:“跑了就跑了呗,谁稀罕她?想再娶个媳妇,还怕娶不着了?”

姜焕明说:“她要是愿意回来,那就回,不愿意回的话,我看她能上哪儿去。”

何青苗扯了扯嘴角,站起来:“我就是来劝劝你,俩口子可是要在一块儿过一辈子的,一人退一步,这事就过去了。”稍稍一顿,她又意有所指,“再说了,这事究竟谁对谁错,明事理的人都看出来。要是真闹僵了,村里人笑话的时间,估计就更长了。”

……

村长媳妇刘兰香做了一桌子的菜。

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也是招待客人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了。

她热情地招呼孟金玉坐下,本来想拉着柚柚的小手来自己身边坐,但抬眼看见自己的儿媳妇,又默默地缩回手。

自从几年前,家中的小孙女出了意外之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了。

当年,是她没有时时刻刻将绵绵带在身边,也没有在孩子出了意外之后及时送到医院,才使得一切不能重来,刘兰香心里有深深的愧疚与歉意。

于是,她对儿媳妇越来越好,希望她原谅自己,放下过去。

刘兰香知道这很难,可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咳咳——”李村长看了刘兰香一眼,说道,“今天金玉同志来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屋子可以让她们娘俩住的。”

刘兰香立马回过神,照着老伴之前提醒的,说道:“金玉?你要搬出去住。这怎么能行呢?姜老三是做错了,可他知道错了,会改的……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出去住,到时候时间拖得长了,俩口子更没话说,感情就越来越差了。”

许薇薇低着头吃饭,余光扫到小团子拿着勺子,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看。

她的目光一落到这孩子身上,就见孩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得心里头暖洋洋的。

“再说了,女人结婚之后,回娘家就是做客,婆家才是你自己的家呢。现在你从家里出来了,一天两天还好,时间长了,还是没人来接你,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晾那儿了吗?”刘兰香又说,“娃都生了四个了,你还真不要这个家啦?”

见孟金玉大口吃着窝窝头,李村长觉得这事成了一半,说道:“等会儿吃完饭,我送你们娘俩回家去。到时候,我保证好好批评他一顿,给你撑腰。”

屋子里变得安静了。

也不知道过了许久,李村长冲着自己老伴一笑,赞许地点了点头。

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就在这当下,孟金玉放下粗瓷碗和筷子,抬起头,望着他俩,郑重其事地开口。

“我想搬出去住。”她说。

李村长唇角的笑容僵了僵,正要说她太犟,迟早要因为这脾气吃大亏时,忽地听见平时从不在吃饭时开口的儿媳妇说了一句话。

“爸,村尾不是有一间空置的草屋吗?”许薇薇看着他,认真道,“能不能让她们去住?”

李村长愣住了。

刘兰香诧异地看着儿媳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绵绵走后,儿媳妇心中有气,再也没有对他们老俩口说一句话。

甭管是为了什么,只要许薇薇开口,刘兰香就一定会帮,她站起来,认真道:“行!让金玉住村尾的茅草屋去吧。”

柚柚一听,清澈的眸子一亮,嘴角扬起的弧度更深了。

哇,柚柚和妈妈,有家啦!

……

孟金玉带着柚柚去了村尾的茅草屋。

茅草屋老旧,也不结实,刮风下雨的时候肯定住得不舒心,不过对于现在的孟金玉而言,这地方可是一块宝地。

她干劲十足,立马开始动手收拾,边上的小团子帮不上大忙,但不会添乱,时不时给她第一块抹布,拍拍旧木桌上面的灰,有模有样的。

后来,见天色黑了,柚柚还提出要去借煤油灯。

队里的煤油灯灯芯是按月供应的,用完了就得等下个月,可也不知道柚柚哪儿来这么大的面子,居然真借来一盏煤油灯。

“我们柚柚在村子里交的朋友比妈还多。”孟金玉笑着揉揉孩子的脑袋。

茅草屋里的炕是早就有的,只是还没有被褥,暂时还不能睡。

原本她寻思着回姜家拿一床被子,可没想到许薇薇好心,与丈夫一起,给她送了过来。

“你先用着,我们不着急。”许薇薇说。

孟金玉感激地点点头,还承诺等过两天添置好了锅碗瓢盆,一定请他们来吃一顿饭。

等到把里屋收拾得差不多能住人之后,孟金玉去打水给柚柚洗了一把脸和小脚丫,抱着她上炕。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户长年失修,没法关严实,大风一刮,就呼呼作响。

这还是她们娘俩第一次自己住,孟金玉担心柚柚,在她耳边问道:“第一次睡在这个地方,柚柚怕不怕?”

“不怕。”小团子用小气音说。

她害怕过,但那是妈妈不见的时候。

那个时候,柚柚怕找不到妈妈,怕自己永远都要孤孤单单了,还不争气地掉过眼泪。

但现在,柚柚成了妈妈的小尾巴,就什么都不怕啦!

“妈妈,你害怕吗?”柚柚想了想,有些担心,两只软乎乎的小手捂着孟金玉的耳朵,“那只是风声,妈妈害怕的话,我保护你呀。”

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澄澈的双眸之中满是天真。

孟金玉望着小闺女乖巧的模样,不自觉笑了。

姜果有多让她心寒,柚柚就有多让她宽心。

夜深了,风声还是这么大,但母女俩却不再心慌。

她们相互依偎着,在这个新家中,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

第二天一早,姜焕明起床时,仍旧铁青着脸。

姜老太走过来:“她昨天晚上没回来?”

姜焕明没出声。

昨天晚上,他一宿没睡,在屋里等着孟金玉。

他想等她回来之后,好好计较一番她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砸自己瓷杯子那事,可没想到,等到大半夜,孟金玉还是没回来。

“嘿,还真是能耐了!”姜老太冷笑,“姜成和姜果没去找?”

“听说村长给了她一间破屋,让她们娘俩住。姜成去了,但是他不敢进去,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姜焕明闷声道。

“这孩子,胆子真小。”姜老太挑眉,“他亲妈还能吃了他?”

姜焕明烦躁地打了一盆水,放进一块毛巾洗了把脸,又拿出一管的牙膏。

牙膏是之前供销社到新货时他买的,平时放在里屋,只有自己用的时候,才拿出来,挤完之后才放回原位。

也就是说,他是这个家里唯一能用上这时髦玩意儿的人。

姜焕明对着镜子洗洗刷刷,又换上干净的衬衣,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拿着自行车钥匙就出门去。

等到他抬起腿迈上自行车,姜老太才说道:“那金玉带着娃住村尾,也不像话——”

“你管她?她还能永远不回家了?”姜焕明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孟金玉,冷哼道,“你可千万别去找她回来,等到她到时候认错,我再考虑让不让她回家。她还真忘了家里头谁是能做主的了,硬气,硬气给谁看?”

姜焕明说完,就蹬着自行车走了。

村子里扛着工具来来往往的生产队队员们都盯着他看,看得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瞪出了一个个窟窿眼儿。

他用了极大的劲儿踩自行车,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说来也可笑,以前这个村子,是他最乐意回的地方,因为只要一回来,他就能见到一道道或是崇拜或是羡慕的目光。

可现在,他就像是一只过街老鼠似的,人人都要踩上一脚,人人都要说几句闲话……

想到这里,姜焕明做了个深呼吸。

还是回单位好,单位里谁都不知道他家的破事,更不会有人笑话他。

……

一连几天过去了。

姜焕明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在单位里待着。

他甚至恨不得住在单位里,可公社的供销社条件要简陋些,并没有职工宿舍。

再说了,就算真有,他能申请吗?

要是领导多问几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这样一来,他开始后悔自己递交调职报告的事,当初如果留在镇上单位工作,如今就什么烦心事都不会有了。

住在凤林村,每天和村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不是个事。

只要他和孟金玉没住一块儿,村民们就永远有能够议论的话题。

仔细一想,姜焕明决定去把孟金玉喊回来。

毕竟好几天过去,听说那茅草屋里连锅都添置了,估计孟金玉是不打算主动回来的。

……

姜焕明黑着脸,去了村尾的茅草屋。

村民们见看有热闹可看,一点都不客气,一个个将脑袋探出来,成群结队的!

甚至还有不怕得罪人的,往前走了几步,假装抱着笸箩出来晒红薯。

难道姜家老三来接媳妇回家啦?

“有人吗?”姜焕明在屋外喊。

屋里半晌都没有动静。

倒是一户户人家里头探出脑袋听声响的人更多了。

孟金玉是不是故意的?

姜焕明快要气炸了,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孟、金、玉!”

这一回,终于有回应了。

欢快的脚步声“哒哒哒”地响,屋门被慢悠悠打开:“来啦!”

开门的是柚柚,看见姜焕明,她歪歪脑袋,惊讶地问:“爸爸,有事吗?”

“嗯。”姜焕明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臭屁地准备进屋。

可谁知柚柚立马将两只小短腿岔开,左右手撑着门框的两边。

肉乎乎的小团子迅速变身一堵墙,严肃道:“妈妈不在家,不能让别人进来。”

“我是别人吗?”姜焕明气得瞪眼,“我是爸爸!”

可这么多人看着,柚柚愣是不让自己进屋,他总不好直接上手打娃。

天色逐渐沉下来,姜焕明与柚柚僵持着,直到小团子站得累了,屁颠屁颠地搬了一张小板凳,堵着门坐下。

姜焕明做了个深呼吸,压下自己的火气:“你妈呢?”

“去赚工分啦!”柚柚甜甜道。

“人家赚工分的早下工了,她还没回来?”姜焕明皱眉。

“妈妈要加班,这是何主任给她找的活儿,每天多干一个小时,一个月能多三个工分呢!”柚柚仰着翘翘的下巴,骄傲道。

姜焕明连听都懒得听,别过脸去。

天彻底黑了,柚柚的小肚子“咕噜咕噜”叫。

妈妈刚才来说了,如果回家晚了,就让柚柚先吃点饼子垫垫肚子。

小团子懂得照顾自己,跑去拿了一个玉米面饼子,咬了一大口。

虽然饼子干巴巴的,但心里想着一会儿妈妈回来之后要给她做的热乎乎大餐,倒是越嚼越香了。

姜焕明起先都没注意,等回过神,看着柚柚吃得鼓鼓囊囊的脸颊时,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真饿……

孟金玉是在给他下马威吗?

等她回来了,他不会给她好脸色看的。

终于,就在姜焕明的耐心快要告罄时,孟金玉回来了。

她从远处走来,步伐轻快,笑容满面,看起来神清气爽。

姜焕明的眉心这才舒展了一些,她还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呢?

不远处一户人家的妯娌俩也不由出声讨论起来。

“金玉该不会是看见姜老三来接自己,高兴得都笑出声了吧?”

“这哪儿不正常啦?你上回和你男人吵架,收拾东西回娘家,还不是盼着他来接你吗?再说了,金玉还不是在娘家呢,心里头肯定更慌了。别笑话人家……”

“我、我不是笑话她。他们俩口子能和好,也是一件好事,要不然我看金玉也怪可怜的,平时装得这么精神,说不定半夜里都悄悄抹眼泪。”

这些闲言碎语被微风带着,吹到了姜焕明的耳中。

这到底让他觉得找回了些面子。

不自觉地,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等到看见孟金玉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清了清嗓子:“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去。”

可谁知,孟金玉只是抬起手,递来一张纸:“你来得正好,这个给你。”

姜焕明眼神轻蔑,口吻高高在上:“这是什么?”

“自己没长眼睛?”孟金玉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却仍旧欢快:“这是大队给开的离婚证明书,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能去公社办离婚了!”

这声音无比高亢,还带着如同过年一般的喜悦。

姜焕明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接过这离婚证明书。

同时,村子里炸开锅了,大家奔走相告——

不得了,不得了,凤林村出现了第一对要离婚的俩口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肥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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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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