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听到女儿的话语,下意识回道:“老爷他在书房……清儿,是不是督主夫人说了什么?”
督主夫人才刚走,女儿就提出要见见相公,这是为什么呢?
于氏想到这里,神色不禁染上了一丝忧虑。
顾清辉笑了笑,道:“母亲,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和父亲说说话而已。”
督主夫人的确说了什么,却不是什么坏事,或许,对顾家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这会儿,顾清辉才反应过来,终于想明白叶绥说那些话的意思。
见女儿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于氏将满腹疑问压了下来,随即带着顾清辉往书房去了。
罢了,反而女儿是个有主见的,相公也很喜欢女儿这样,等一下女儿和相公说话了,她自然就清楚为何了。
顾清辉的父亲顾澜在京兆府任职,是京兆府的录事参军事,长得高大威猛,像个军中莽夫一样。
实则,他知人体物甚是厉害,而且心思灵透缜密,不然也不能做到录事参军事之职。
须知,录事参军事最需要的便是谋略!
这会儿,顾澜正在书房看着卷宗,见到妻子与和女儿同来,不禁好奇地问道:“夫人,清儿,你们怎么来了?”
清儿出嫁在即,这些日子都是忙着亲事,他都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清儿了。
听说今儿还有不少人前来添妆,她们怎么会有时间前来书房这里?
顾清辉朝顾澜弯腰行礼,直接说道:“父亲,今儿督主夫人前来添妆了。”
听到这话,顾澜一愣,立刻将手中的卷宗放下,讶异道:“督主夫人?她怎么会来?”
督主夫人,整个朝中就只有一个督主夫人,缇事厂汪督主的夫人!
这么重要的人前来,府中的下人怎么没有告诉他?
她怎么会来为清儿添妆,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您也知道,督主夫人与孩儿曾同在碧山院学琴,有同窗之谊,所以她来了。不过,她前来,并不仅仅为了添妆,而是说了一事……”顾清辉这样说道。
她想起了叶绥说的话语,继续道:“督主夫人说到了平淮署的事情,说到了防止平淮署事件再一次发生,她杂七杂八说了一些话,女儿觉得这些话里别有深意,故特来禀告父亲。请父亲细听。”
她将叶绥说的话语一字一句说了出来,说得很缓慢很清晰,尽量描述叶绥当时的语气神态。
末了,她才问道“父亲,女儿的判断是否有错?督主夫人是不是另有所指?”
顾澜沉吟不语,脑中在飞速分析着这些话。
若是平淮署的事情没有发生就好了,若是御史台的官员去监管平淮署就好了……
女儿想得没错,这些话乍听来只是简单的希冀,实际不是那么简单。
督主夫人这说的是平淮署的解决办法!
只是,督主夫人这是偶有所感,还是……这些话是督主大人的意思?
如果是督主人的意思,为何要通过督主夫人的口说出来?为何要说给自己的女儿听?
督主大人究竟有何打算?
这会儿,素来以心思缜密著称的顾澜一时也猜不准汪印的意思。
但凡善谋的人,总喜欢将一件事掰来拆去、反反复复研究之后再下结论,尤其是此事涉及汪督主,顾澜就觉得事情更不简单了。
倒是于氏没有想那么多,直接道:“老爷,不管这是谁的意思,听清儿这么说,平淮署的事情是可以防范的,还有了防范的办法,这就可以了。”
于氏算是听明白了,原来督主夫人是前来提点清儿来了。
她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窍窍,不过朝中的事情,自然有老太爷和老爷把关,她只认准一点:对顾家有用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这种最直接的思维有时候才是正中核心。
听到于氏这么说,顾澜点点头到:“夫人说得没错,正是这个道理!此事,我先与父亲说说吧。”
父亲是门下侍郎,浸润朝局几十年,在局势和为人的把握上,比他要有经验得多。
他觉得妻子说得没有错,只要有用,只要能防范平淮署的事情,不管是谁提出来的,有用就可以。
这时,于氏想起了一事,补充道:“相公,督主夫人送来的添妆礼,极为厚重。”
那些添妆礼,差点晃了于氏的眼睛。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可是于氏觉得以督主夫人的地位和本事,根本就不需要求到顾家。
那么,督主夫人这么说,是纯粹交好清儿?
于氏朝自己女儿看了一眼,语意不言而明。
顾清辉想起了叶绥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态度,想到叶家明照诗会的事情。
那时候,她与叶绥刚认识不久;那时候,叶绥还不是督主夫人,叶绥就已给她邀请帖子了。
听说,叶绥当时也只是发出几张帖子而已。
于是,顾清辉点点头,道:“督主夫人为人重情义,似乎对孩儿颇为……欣赏。”
顾清辉艰难吐出最后这两个字,脸上有些一样。
被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小姑娘欣赏,就像长辈对上进的晚辈一样,这种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然而,这的确是她真是的感觉,她感觉得到,叶绥是真的欣赏她。
顾澜再一次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既然如此好,你便顺从本心,多与督主夫人往来吧。”
于氏也在一旁道:“只看督主夫人的这份添妆礼,就知道她是个聪慧的,与人结朋,最紧要不能愚笨,以为娘看,清儿的确可以与督主夫人深交。”
交友也须谨慎,于氏真是见过太多被所谓好姐妹坑的事情了。
顾清辉点点头,想起了叶绥那样热烈艳丽面容。
这样的姑娘,是没有人会忽视的,她自己也对叶绥有好感,也愿意与叶绥深交。
当天晚上,顾澜便去见了自己的父亲顾名璘。
顾名璘是门下侍郎,门下有封驳诏书的权力,门下侍郎这个位置不是一般二般的重要,与中书侍郎等官职不分上下。
朝中三省并立,中书省掌握起草诏令,门下省掌审核封驳,尚书省则负责具体执行,如此国朝才能平稳有序。
许是因为门下侍郎这官职的缘故,顾名璘神色威严,不苟言笑,总有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
见到他,要是心里想做什么不见得光的事情,都不免要掂量掂量才是。
面对这样的父亲,顾澜的脸色下意识就凝重起来,快速地将叶绥的来意说了出来。
最后,他才说道:“父亲,我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平淮署的事情,明面上是平息了。可是隐患仍在,实际上并没有解决。”
顾名璘的声音,和他的面容一样严肃:“是汪印的夫人来说的?这是汪印的意思?”
与于氏、顾清辉等人疑惑不同,也与顾澜的弯弯窍窍不同,顾名璘瞬间便想明了汪印为何会通过夫人来表达这样的意思。
汪印执掌缇事厂和殿中省,已权倾朝野,若再掺手平淮署……
平淮署毕竟是太府寺属下,和户部一样,是掌握着国朝财政的重要地方。
但凡涉及钱财,不管是对于一个家还是一个国来说,都是不是小事,也极为敏感。
很明显,汪印是想通过夫人之口将这些办法说出来。
汪印心系平淮署,却不想碰国朝钱财之事?
只是……汪印为何会将这个意思送到顾家呢?
难道是因为其夫人与清儿交好?
顾名璘缓慢地抚着胡须,严肃的脸容带着一丝疑惑。
对于朝中这位阴险狡猾手段百出的汪督主心意,老夫也猜不透啊。